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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頭奴 臧白 4320 字 6個月前

上馬車,讓這小夥子帶她們去印霞河。印霞河是好找的,但印霞河也很長,到底去哪一處,那小夥子一麵趕車一麵又問了一氣。

薑黎這裡沒什麼可描述的,隻道:“京城過來的軍隊駐紮在那裡,有訓練場。”

聽了薑黎的話,那小夥子便了然了,隻說:“你說的地方我應該知道的,沒有錯。但那裡早不是秘密的地方了,軍隊也都不往那裡駐紮。還是許多年前,有軍隊駐紮過。但是自從和北齊的公主和親之後,他們就班師回朝了。後來又有軍隊過來,已不在那裡紮營。”

小夥子這話一說,阿香拍一下大腿,道:“就是這裡了,我們不找軍隊,就找這個地方。”

這就算把地方說準了,馬車一直往那邊趕去。這小夥子一路上話多,又問了薑黎和阿香許多話。問她們找這地方做什麼,又問她們是哪裡來的,不是本地人,此類種種。薑黎不答話,都是阿香與他說話,胡說亂說一氣。

福哥兒聽了話也好奇,抬頭問薑黎:“娘,你和阿香嬤嬤找那個地方做什麼?”

薑黎抱著他在懷裡,看著他道:“娘和阿香嬤嬤以前在那裡生活過,想去看看。”

福哥兒想一想,說:“我不記得有這回事。”

薑黎這便笑起來,“那會兒你還沒出生呢,娘那時也才十六歲。”

福哥兒撓撓頭,“是麼?”

可不是麼,那會兒薑黎才十六歲,還沒有和沈翼好上。在那軍營裡發生過多少事情,這會兒在腦子裡回想起來,都隻有深深的感慨。她們在河邊不論嚴寒酷暑地洗衣服,去小山上撿柴火,縫補許多衣褲鞋襪。在那一方不大的荒僻地裡,一群女人在油燈下熬生活。她們走後,還有幾個生病的女人留了下來,已無有人知道她們後來如何了。

馬車一路趕到那個熟悉的地方,便是沒有帳篷馬廄,薑黎和阿香也還是一眼就還原出了以前這地方的樣貌。雖也變了,一切卻還是熟悉的。下了馬車放眼望去,茫茫荒野,不遠處一條長河蜿蜒在眼前,到了傍晚,便會印上霞光。

這裡的雪都還沒有化儘,到處都有殘雪。灰白相間,彆有一番曠野的風情。福哥兒站在薑黎旁邊,拽著她的手,半張臉都包裹了起來,身上的小小鬥篷邊緣掃地,風一過就擦動地上的雪渣。這裡鮮少人來,雪都還是鬆軟的。

福哥兒看著這裡的景象,忽操著稚嫩的聲口開始念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念完了仰頭看薑黎,說:“娘,這是我剛學的詩,跟這裡一模一樣。”

薑黎低頭看他一眼,再抬起頭看出去,果然是這詩裡的意境。白雪微殘,景色淒荒,印霞河邊那株楊柳還在,頑強地活過了這麼多年。楊柳下麵正坐一老翁,穿著蓑衣戴著鬥笠,在河邊釣魚。

阿香覺得奇怪,隻道:“傻子不是,這時節那河裡的凍還沒化呢,能釣著魚麼?”

福哥兒記性好,教他什麼都記得住,難為這會兒也會用,又抬起頭看向阿香說:“所以說,釣的是寒江雪啊。”

阿香聽不懂,隻道:“福哥兒說的都對。”

那廂趕馬車的小夥子又跳回馬車上,並不覺得這裡有什麼好看的,隻對她們說:“我留在馬車上等你們,你們要看就去看吧。待會兒回來,我再帶你們回去。可彆太磨蹭,這裡太冷,沒有城裡暖和。”

阿香回頭應下他的話來,自過來攙起福哥兒的手,把他往那荒地裡領,一麵帶著他玩一麵與他說:“當年你娘在這裡受了很多辛苦,就在那河邊洗衣服,去那山上拾柴火。虧得遇上你爹,否則這世上就沒你娘,也沒你啦。”

福哥兒任阿香拉著,回她的話,“那我爹呢,是不是在這裡?”

聽福哥兒這麼問,阿香自還是扯謊話說:“你爹不在北邊兒打仗,在南邊兒呢。”

福哥兒聽了便有些失望,低聲說了句:“哦……”

這邊阿香帶著福哥兒玩,那邊兒薑黎卻陷進了自己的思緒裡。她在聽了阿香那句“傻子不是,這時節那河裡的凍還沒化呢,能釣著魚麼?”後,就生了彆樣的心思。這麼冷的天,這麼荒僻的地方,誰會過來釣魚?

她這麼想著,便一步一步往印霞河邊去。看著那株柳樹,看著柳樹下披著蓑衣的人,背影孤涼。會是沈翼麼,她想著。越這麼想,就越覺得那人背影眼熟,便不自覺地越走越近。

這一段路,她覺得自己走了好久。終於走到那人身後,卻喉間發乾開不了口說話,也不敢去看那人的臉,隻怕見著臉又失望。她就這麼站著,站了許久,才說出一句:“老先生,能釣得到魚麼?”

那披蓑衣的人聽到有人說話,頭上的鬥笠動了動,便轉過了頭來。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兩個人都驚住了。薑黎覺得自己的四肢都僵了起來,隔了許久許久,才又說出一句:“秦泰……?”

是秦泰沒錯,曾經那個略帶少年感的人這會兒成熟了,一點點生嫩氣也沒有。他看著薑黎,臉上也是驚詫,在薑黎叫出他的名字後都沒反應過來。一直等阿香帶著福哥兒過來,也驚得神經混亂,叫了他一聲“秦都尉”他才緩過神來。這便丟下手裡的漁竿站起來,看著薑黎聲了句:“阿……阿離?”

薑黎沒來得及說話,倒是阿香一驚一乍的,看著他問:“你沒死嗎?”

秦泰聽阿香這麼問,突然笑出來,還是像以前一樣露出兩顆虎牙。他說:“差一點,命大,被人救下來了。”

這事兒實在是太讓人驚訝了,除了福哥兒不知道怎麼回事有些發呆以外,相對的三人都還在驚詫的情緒當中。一時間千頭萬緒,根本不知道從哪裡說起。薑黎和阿香一直以為他已經死了,結果沒想到他還活著,更沒想到的是,他們這輩子還能再遇上。

各樣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三個人都有些無措。薑黎不知道該說什麼,便胡亂說了句:“你還要釣魚麼?”

秦泰轉頭看看自己在河邊鑿出來的冰窟窿,漁竿浸了半截在水裡,忙彎腰去收漁竿魚線,說:“不釣了,夠了。”

薑黎低頭看看,他旁邊的小桶裡隻有兩條二寸來長的小魚,也不知釣了做什麼的。隻看著他收起漁竿拎起小桶,看著她和阿香說:“你們來多久了?這裡沒什麼可看的,要不往城裡去,去我家裡,今天我招待你們。”㊣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事情轉變成這樣,薑黎和阿香都難再有傷懷過去的心思。轉頭往這四處看看,確實也沒什麼可看的。這會兒又見著了秦泰,想想算了,熟人相聚去,這裡想傷懷的時候再來就是。橫豎永遠都在,且一日荒僻過一日。

決定了,這便要往玻琉城回去。原秦泰是走著過來的,這會兒要與薑黎她們一起,便要坐去馬車上。坐到車廂裡的話,這又不太方便,最後便坐在車夫旁邊,陪車夫趕車。

阿香見了秦泰高興,自然問他許多話,問誰救了他,這些年過得怎麼樣種種。秦泰氣色不差,不過把這些年分開後的事情說了說。其實也沒什麼,他被一個打獵的男人救了,帶回家去養了許多日子傷才好。後來在他家住了一陣子,一直不知該往哪去,便沒走。而後長年累月下來,慢慢也就似一家人了。那男人的閨女正好中意他,後來自然而然成了親。所以,秦泰這會兒是有家的。

薑黎坐在車廂裡不說話,聽著秦泰三兩句地把分彆這麼多年發生的事情說完,好像輕鬆得不能再輕鬆。但其中有多少難處,人的心性又隨時間發生了怎樣的改變,都是說不出來的。可能大約看得出來感覺得出來,兩人從才剛見麵說下幾句話之後,就都明白了,過去的一切都隻能是記憶裡的事情,她們現在,也隻算是舊年老友罷了。

秦泰聽到了福哥兒叫薑黎娘,所以也沒多問福哥兒是誰。他從那孩子的眉眼裡看得出來,是誰的孩子。可也因為看出來了,心裡又有了其他的糾結。暫時卻又不能表露,隻把薑黎和阿香帶回了玻琉城城北角落的家裡去。

薑黎便也見到了他的妻子,生得十分乖巧的模樣,沒有一點精明婦人的樣子。做起事有時候也會忘東忘西的,但秦泰對她很有耐心,兩個人的感情瞧著也很好。薑黎還記得秦泰以前跟她說過的話,她喜歡可愛的、乖巧的、聽話的女孩子,笨笨的,逗起來才有意思。大約,就是他妻子這樣了吧。

薑黎和阿香在秦泰家吃了飯,也看足了恩愛夫妻該有的樣子。秦泰也有了孩子,虛五歲的小姑娘,和福哥兒同歲,隻月份比福哥兒小一些,她是九月出生的。兩個小家夥到一起倒也投緣,隻管自己玩去,再不找父母爹娘的。

如此,誰還會提起那段仿佛飄在雲際的過往麼?沒有人會提,它存在過,卻終歸是一場短時間之內的虛幻情愫。因為不可得,所以那時強烈。人年少時會對許多人動心,但能一起曆經世事走過生死,在心裡刻下抹不去印記,隻能是那一個人。

秦泰招待薑黎和阿香,像招待尋常老友一樣。但一直到吃完飯,他也沒問薑黎和阿香為什麼會來西北。吃罷了飯後,他又有事,拎上在印霞河釣上來的那兩條小魚出了門,讓自己的妻子招待薑黎和阿香。

薑黎和阿香以客人的身份呆著,不多問什麼。秦泰的妻子把家裡年上沒吃完的一些零嘴兒都拿出來,讓她們吃著玩。三個人便圍著桌子閒說話,不時再瞧瞧孩子。秦泰妻子跟她們沒什麼可說的,話裡話外都離不開秦泰,說他小時候,原就是孤兒,在街麵上討生活,說他各種事情,都是薑黎所不知道的。聽這些話從麵前女人嘴裡說出來,不過在證明一件事情,秦泰的過去,秦泰的一切,其實從來都和薑黎沒有產生過真正的關係。

三個人在一起話說得久,卻還不見秦泰回來。她們要走,也得跟秦泰招呼一聲再走。阿香看薑黎不是很想繼續再呆下去,大約沒有找到沈翼,見到秦泰的暫時喜悅也不能真正讓內心踏實,因便問秦泰的妻子,“他做什麼去?”

他妻子笑笑道:“沒什麼了不得的事,去見債主。”

“債主?”阿香不解,薑黎當然也聽不懂。

秦泰妻子回阿香的話,“是啊,這人可怪了。三年多以前從死人堆裡救回來的,照理說官人是他的恩人才是,結果他卻成了債主,日日讓我家官人過去伺候他。因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