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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頭奴 臧白 4258 字 6個月前

也在理,便忙去找了鬥篷來給薑黎披上。而後自己也披了一個,和薑黎出門出府去。今晚街麵上正是熱鬨的時候,到處都有在外頭玩鬨的人。薑黎和阿香裹著鬥篷,風帽擋起大半張臉,專揀人少的巷子走。在僻靜的地方瞧見一家小醫館開著,便悄悄地進了醫館,隻讓大夫把脈。

阿香站在薑黎旁邊,與那大夫說話,“我家奶奶近來身子不舒服,胃口差,先生給看看,這是怎麼了?”

大夫是一個老先生,在這新年的寒夜裡亮一盞孤燈。他給薑黎把了脈,便說:“沒毛病,是喜脈。快兩個月了,挺好。”

之前的猜測,說的那麼多可能不可能,在老先生這話之後都有了結果,不存疑的結果。薑黎和阿香聽到這話後都沒什麼喜意,阿香卻還是牽起嘴角跟老先生說了謝,隻道:“這是喜事了。”

“是喜事。”老先生接她的話,“回去好生休養就成。”

這就不必再在醫館呆著,薑黎從進醫館到出來都拿下頭上的風帽,白絨絨的兔毛蓋住大半張臉。甭管認識不認識,都不能叫人看出來是誰。阿香跟在她後頭出醫館,抬手把帽子勾起來戴上,一麵係帶子一麵問薑黎:“怎麼辦?”

薑黎腳下步子走得很快,這會兒還不能從自己有了身孕這事裡脫出思緒來。她腦子裡很亂,從沒準備過自己會有身孕,當然也就沒有有了身孕怎麼辦的想法。這事太突然了,讓她措手不及。她一直往前走,回到公主府再度臥下,都沒說一句話。

阿香一路都跟著她,回到房間與她一起睡下,也沒有等出她的一句話。作為一個未婚女子,有了身孕是一件很讓人不齒的事情。況且,她和孩子的父親,也不知道有沒有以後。在沒有成婚之前,孩子生下來就是私生子,孩子的母親會一直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所有的這些,沒有極為強大承受力的人,都是無法承受的。這個社會對女人不寬容,稍有行差步錯,都有可能被彆人的口水淹死。

阿香躺在薑黎旁邊,伸手搭去她肩膀上,知道她這一夜不可能睡得著,隻小聲問她:“在想什麼?”

知道自己懷上了孩子,原本是一件讓人欣喜的事情。那種孕育生命的神奇感,會讓人內心充滿柔軟。可這件事在不恰當的時候發生,又會給人帶來無限的困擾和煩惱。薑黎在想什麼?她在想怎麼辦,想這孩子留還是不留。

阿香在她身後歎氣,根本給不出半點想法和建議。她不能勸薑黎把孩子流了,她沒有資格和立場。她也不能勸薑黎把孩子留下,這樣的話,餘下的日子薑黎將要承受一般人所承受不了的世俗壓力。除了世俗壓力,她還要獨自承受十月懷胎之苦,或許還要自己麵對生育之苦。她要自己單獨麵對這個小生命多久,沒人能告訴她。或許是一時,也可能是一輩子。

薑黎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她想到了在這個時候去邊關找沈翼,但這個是最不顧實際的法子。她懷著身孕,便是哪裡都不去以後都會有很多辛苦。如果在這時候趕路,旅途上奔波,孩子能不能保住都是問題。即便她挺住了,一路順暢到了邊關,那會兒肚子已經大了,她能挺著大肚子找到沈翼麼?如果找不到,在哪裡把孩子生下來?

衝動的心思就那麼幾個,但現實的問題卻是千重萬縷,沒一個是好應付的。大約把孩子流掉是最輕鬆最無後患的做法,但是,薑黎又舍不得。孩子是沈翼的,她想生下來。可要下定這樣的決心,又需要極大的勇氣。

阿香看她糾結了幾日,終於還是沒忍住開口說了句:“阿離,你若不想要,孩子和將軍都不會怪你的,他們能懂。”說罷了看她不說話,又說:“我會去幫你抓藥,這會兒流下來,養些日子就好了。若是大了,便流不乾淨,麻煩。”

本來薑黎海下不定決心生下這孩子,但在聽阿香說完這話後,手捂在自己小腹上,想象著一碗藥就能把它打下來,心裡陣痛難耐,突然就少了許多顧慮。與那些現實問題比起來,其實她更願意看著這個孩子來到世界上,在會說話的年紀叫她一聲娘。她捂著平坦的小腹,下了決心——她要生下他,帶著他等沈翼回來。如果到時候動亂平息,沈翼還不回來,她就帶著孩子去找他。如果還是無緣在一起,她就自己帶著孩子過一輩子。

下了這樣的決心後,再不生動搖的心思,薑黎便安心養起身子來。便是胃口不好,也強迫自己多吃東西。早期的三個月熬過去,之後便輕快了許多。到四個月的時候,能感受到孩子在肚子動。每一腳都蹬到她心窩裡,覺得自己付出再多的辛苦都是值的。

因為她有身孕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所以之後的日子她連院子也不出。在她身邊伺候的,也就阿香和如意。除了養胎,她也讓阿香和如意留意外頭的消息。當然,主要是打聽西北那邊兒的消息。

日子這樣倒也過得平靜,鮮少有人來公主府上打擾,也沒多餘人知道薑黎懷孕的事情。而關於沈翼的消息,如意都是從雙喜那裡打聽的。畢竟她在沈家服侍,那是能聽到關於沈翼最全消息的地方。但因為西北太遠,就算有消息一時也傳不過來,所以一直也沒有什麼確切的關於沈翼的消息。

薑黎便就這麼耐心等著,看著自己的肚子一日一日變大,和阿香如意一起做許多小孩子出生要穿的衣褂。也不分個男女,都是大紅色的,繡各種喜慶吉祥的圖案。

而肚子越大,薑黎對於孩子的出生也就越期待。因為這個小生命的存在,薑黎的生命似乎也多了不一樣的色彩。這個在世界上與她最親的小人兒,讓她的生命有了不一樣的意義。她記著母子連心的話,因每日裡都是高高興興的樣子,不讓肚子裡的小生命感受到不好的情緒。

就這麼安安穩穩地懷到八個月大,掐算著日子,還有一個月孩子大約就要出生。這時候薑黎的肚子已經很大,走路的時候累身子,所以要托著腰。懷了八個月的身子,她在王府上悶了八個月。除了偶爾實在悶得難受,會去府中園子裡逛逛,其他的時候都在自己的院子裡。

今兒也是太憋悶得慌,屋裡放了許多冰盤還是覺得悶熱,她便想去園子裡的亭子下坐會兒。因為她決心生下孩子後,便越發成熟溫柔穩重,阿香和如意也就不像她剛和沈翼分開那時一樣隨時隨地與她在一起。這會兒她見阿香和如意都不在院裡,便自己出了院子,往園子裡散步去。

卻說這時候,阿香正在廚房裡盯著廚子給薑黎做可口的飯菜。而如意呢,因為雙喜來了,兩個人在府上園子裡一株榆錢樹下說話。身後靠著幾塊假山石,風過很是涼快。如意拿了個石榴,一個掰開兩半,自己拿一半兒,給雙喜一半兒,便坐著扣籽兒吃。

雙喜許多日子不曾聽如意說起薑黎,這會兒便問她:“你家公主這些日子忙什麼呢,好像連門都不出,二爺的事,你跟她說了麼?太太一直想來找她,讓我問問,能來看看她麼?”

如意搖搖頭,“讓她彆來,阿離姐姐誰都不想見。怎麼,她這會兒生不如死了?二爺落得如此,不是她逼的麼?她是沒處懺悔了,要來跟阿離姐姐賠罪不是?可彆來,害人害己。當初她若是應下兩人的婚事,能有後來那麼多事麼?我隻替阿離姐姐難過,這下半生可怎麼過?”

雙喜深抿口氣,“她若是心寬的,找個人家嫁了也可以的。”

“她現在這樣還怎麼嫁人……”如意脫口而出,忽又想起雙喜不知道薑黎有身孕的事情,便又忙斷了話,說:“真是把人害死了!”

雙喜開始一聲連一聲地歎氣,好半晌又出生說:“老爺已經提了三等侯爵了,皇上給沈家的撫慰。爵位以後可以直接世襲,老爺沒了,大爺就是侯爺。你說,二爺好好的人沒了,得了這個,光耀了門楣。可是,那大門上的匾額,都是沾些二爺的血寫出來的呀。”\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如意聽著雙喜說這話,心裡難受得厲害。沈翼戰死的消息不是剛傳回來的,她在好幾日前就知道了,隻是一直瞞著薑黎罷了。她告訴了阿香知道,阿香也不知道該怎麼跟薑黎說這話,所以也沒說。就怕說了,她承受不住隨了沈翼而去。她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有八個月,正是最難熬的時候。

她默聲很久,嘴裡吃著石榴籽兒,卻一點甜味酸味也嘗不出來,吃下去了,又問雙喜:“屍首運回來了麼?”

雙喜搖頭,“還沒有,聽說還在回來的路上。”

說到這裡如意就不想再說下去了,她忽站起身來,跟雙喜說:“叫你家夫人自己受著,彆往咱們這裡來。來了,彆人不說什麼,我第一個攆她,不可能讓她見著阿離姐姐!”

說罷了她就滿肚子氣地轉身要出園子,然轉身剛走沒幾步,便突然瞧見了站在假山旁邊的薑黎。眼神碰上的一瞬間,如意驚得脊背滲出一層冷汗,連呼吸也閉死了。她大氣不敢出,連“阿離姐姐”四個字也叫不出來。

但薑黎什麼都沒說,她麵色異常平靜,隻轉過身往回走。雙喜這會兒也到了如意旁邊,看到她的身影才知道,原來她已經有了這麼大的肚子。一時間驚得眼睛瞪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如意這時間沒有半點心思能分去管她,自然也不送她往角門上去,隻快著跟去薑黎身後。跟過去也不敢上手去扶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隻隔了兩步的距離,看著她撐著笨重的身子回院子,往正房去。

如意跟著她,看著她一步一步地穿過院子中間的石板路,而後上階磯到廊廡下。她知道薑黎肯定是聽到了那些話,但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麼情況。她心裡害怕到了極點,眼淚在眼睛裡打轉,見著薑黎走到房門前,又跟上去。

薑黎站在在門檻外頓了頓,身體裡的最後一絲力氣已然不能夠讓她再提起腳來跨過門檻。忽而喉間一甜,一大口血便從她嘴裡吐了出來,打紅門檻朱紅的木頭,滴到了隆起的肚子上,然後肚皮下的小東西猛烈地踢起來。

如意被鮮血嚇得眼淚唰唰掉,嘶啦著嗓子叫了聲:“阿離姐姐!”抓住她的胳膊扶住她,便發現她渾身都沒了力氣,全部軟塌到她身上。她這會兒是慌了,不太能扶得住身子極重的薑黎,便一麵哭一麵用儘所有的力氣叫阿香。

阿香聽到一聲聲帶著驚懼色彩的“阿香姐姐”時,她正好進了院子。看到正房前的一幕,也嚇得腿軟,直接丟下手裡的食盒就跑去廊廡下扶住薑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