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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頭奴 臧白 4254 字 6個月前

他沒辦法好好說話,盯著沈夫人的眼睛又說了句:“您這是在逼我死。”

話是越說越重的,帶著賭氣憤怒,往沒有餘地的方向上說。沈夫人這會兒眼眶都紅了,養這麼大的兩個兒子,哪個對她這樣忤逆過?她當下的心情自然不是覺得沈翼有多痛苦,而是沈翼因為一個她不喜歡的女人對她這個親生母親這般,心裡滿滿都是心寒。

她看著沈翼,突然凝足氣息出聲,“因為那個女人,你看看你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你還要陷多深?那個女人幾次三番差點要了你的命,你為什麼醒不過來?現在因為她,要忤逆犯上了是麼?!”

“不敢。”沈翼眼眶這會兒也是紅的,裡麵有水意,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很重,“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是因為她,是您逼的。”

沈老爺看他越來越放肆,忽抬腿踹了他一腳,斥他,“混賬!把眼睛擦亮了再說話!這是生你養你的親娘!”

沈翼被他踹了也紋絲不動,突然情緒極重地說:“是我親娘,就該知道我想要什麼!我不是傀儡,我有心!”說著眼淚掉出眼角,從鼻翼邊滑下來,滲進唇縫間。心裡的委屈漫起來,情緒臨近崩潰,他便把所有想發泄的話都收了回去,站起身子大步離開了上房。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一個經曆過數回生死,在血泊裡滾過無數次的男人,流淚了。而在這個家裡,沒有一個人能體會他的心情。他不知道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想不清楚頭尾,好像就那麼突然的一瞬間,他被全世界都遺棄了。

沈翼像被抽了靈魂的木偶人,去宮裡給老皇帝複命,去東郊看看軍隊的訓練情況,而後呆在軍營裡不出來。到了晚上,終於還是沒忍住,趁夜去公主府,卻被守後門的家丁拒之門外,說公主吩咐了不放他入府。然後他便在府外最昏暗的地方站著不走,寒風吹得他渾身僵冷,涼透心扉。

之後的好幾個晚上,都是如此。沈翼不回家,卻夜夜來公主府,在外頭的寒風裡站著。薑黎知道他在外頭,根本睡不著。睡不著,她便整夜地抄佛經,抄到手拿筆開始發抖也不停下。

如意看她這樣,自己也跟著難受,便會悄悄去門外偷看。起先兩晚她都沒說什麼,後來實在忍不住了,便對薑黎說:“要凍出毛病來了,阿離姐姐,你去給將軍送個手爐吧。”

聽如意說完這話的時候,薑黎筆下寫出來的字都是頓點,已經抖得不成樣子。她卻不出去,隻跟如意說:“你送去吧。”

如意小聲,“他想見的人是您。”

薑黎拿著毛筆再寫不出字來,一落下去,在宣紙上暈開一團墨汁。她的眼睛開始發花,看著自己抄的小字,全部糊成一團。阿香看她狀態不好,過來拿過她手裡的筆,放進清水裡洗乾淨,低聲對如意說:“我送去吧,你讓她睡覺。”

說罷,阿香把洗乾淨的筆掛去筆架上,便去拿了個燒好的手爐出了門。去到後門外,看沈翼還站著,便過去把手爐送進他手裡,跟他說:“沈將軍,回去吧。你這個樣子,折磨自己,也折磨阿離。你一刻不走,她就一刻不睡。”

沈翼接住那個手爐,低頭看著銅壺上的微光,啞聲問阿香,“她真打算這輩子都不見我了?”

阿香歎氣,回他的話,“是她不想見你麼,是不能見罷了。再這麼糾纏下去,隻能傷得更深。您是明白人,長痛不如短痛,早些放手吧。”

沈翼還是低頭看那手爐,“她放得下麼?”

阿香抿抿唇,“時間久了,都會過去的。這個世界,誰離了誰就真活不下去呢?”

沈翼隻覺自己的呼吸也困難起來,心裡沉重的痛感讓他幾乎承受不住。他心裡有很多衝動,想破門而入,想帶著她離開這個,去一個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他可以什麼都不要,隻要跟她在一起。可最終,所有的衝動都被理智壓了下去,他在阿香的視線裡離開,消失在夜色中,之後便再也沒來過公主府。

薑黎一直有阿香和如意陪著,不時幫她排解情緒,比起孤身一人的沈翼要好很多。沈翼之後便都泡在軍營裡,哪裡都不去,不去找薑黎,也不回家向沈夫人認錯。他對沈夫人那個樣子,說了那麼多的重話,確實是忤逆。可是他不想認錯,不想麵對任何相關的一切。在感情上,他一直都是個沒出息的人。以前是,現在也是。怕是這一輩子,都出息不起來。

在沈翼頹廢了大半月之後,朝中又有了動蕩。原來西北上來急報,說北齊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北齊族人好戰,這是與生俱來的秉性,大約是喜歡入侵的筷感。當然,他們不再安分,還有兩個重要的原因,一是政變後本朝元氣還沒養好,是入侵的好時機。二是那個嫁過來的北齊公主,數月前病重難愈身亡了。原她嫁的是金明池政變中死去的壽王的兒子,嫁到這裡後就一直水土不服身子不適,熬了這麼兩年,終於沒熬住去了。

現在西北那邊隻有廂兵做抵抗,急需援軍。情報是加急送過來的,事情也是十萬火急的事情。沒有什麼好辦法,隻能派人領軍前往支援。在老皇帝與內閣商議派誰上前線的時候,沈翼想都沒想就向他請了命,要親自前往。

他現在身份和以前不一樣,老皇帝又器重他,所以不是很願意直接就讓他去。但沈翼覺得自己最合適,跟他說:“滿朝武將裡,末將對那裡最熟。末將帶出來的兵,對那裡也都熟。我們過去,不需要再費勁摸地形。若是派了彆人去,怕是要費周折,也不一定戰得過北齊。損兵折將都是小事,就怕到時元氣已傷,再派援兵也於事無補。倘或丟個一池半城,那是頂大的事。”

原內閣的大臣們就覺得派他最合適,這會兒見他親自請命,自然全部同意。這就沒有好的辦法再提了,隻能讓他領兵前去支援。老皇帝便給他撥了五萬的兵,因是急事,做不得更多的停留,拿了文書得了兵符,即刻就要出發。

沈翼領命後不耽誤時間,帶上五萬精良的士兵,便從東郊出發往北而行。這事是內閣大臣和老皇上商量下來的,因為很急,所以沒耗費多長時間。沈老爺和沈煦這樣的人,自然不能在這很短的時間內知道這件事。沈翼也誰都沒說,他走得突然,沒有和任何人去告彆。他現在的心情,大約與他當年被薑黎傷害後執意入伍參軍是一樣的,心死後想要放任。他不是想要戰功,也沒有多迫切地想要報效家國,他隻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緩解自己心裡的痛楚。他知道,在感情這件事上,他不夠成熟,不夠冷靜。可是,他也不想成熟冷靜。如果可以,他想不違心地過完自己的這一輩子。

不違心麼,要麼真的圓滿,要麼徹底破碎。讓他虛情假意地接受其他女人,生兒育女,過彆人嘴裡所謂的圓滿踏實的日子,他做不到。讓他看著薑黎忘了他,去嫁給彆人做彆人的妻子,他也做不到。如果是那樣,他寧肯,一輩子守在邊關。

第85章 月事

沈翼領軍出征的消息在他走後的第二天才傳到沈家人耳朵裡, 沈夫人本來這兩天一直在打算讓沈煦去東郊軍營找他回來。不管怎麼樣,都是一家人, 血濃於水,結不起深仇大恨。事情過去了,情緒平緩了,還是一家人最親近。所以在驟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便瞬時驚直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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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聽沈煦在自己麵前把話說完,眉心蹙個死結,問他:“他沒回來說一聲就走了?”

沈煦點點頭, “我和爹也不知道, 今兒才在朝中聽說的。已經走了十多個時辰,早出京城地界了。原本皇上並沒想讓他去,是他自己主動請命去的。沒有其他好辦法, 皇上也就同意了。娘,就我瞧著,二弟這是負氣走的。”

沈夫人聽下這話,手指捏緊了身下玫瑰椅的椅把兒,然後拍了拍說:“他這是要用刀子把我的心紮死啊!”

沈煦站在她麵前,默聲片刻。之前一直也沒多想這個事, 現在看沈翼負氣去出征西北,才真正關心起來。他抬眼皮看一眼沈夫人, 而後又落下來, 小聲說:“娘, 兒子說句話您不要生氣。二弟的心裡, 可能比您更難受。要不然,也不會願意背井離鄉去那麼遠的地方。再說這是打仗去的,誰能保證去了就能全須全尾地回來?”

“呸!”沈夫人聽到他說不吉利的話,自然要啐口。她看著沈煦,也知道沈翼領了命出去,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了,所以再怎麼難受都沒轍。眼下她心裡擔心的,除了沈煦說的這個,其實還有多一個——怕沈翼就算打了勝仗,也守在那不回來了。這句話,賭氣的時候沈翼說過。

沈夫人這會兒心裡各種情緒摻雜,有難過,有委屈,有無力。她還是有些不願意接受自己養了這麼大的兒子變成了這個樣子,可是也已經開始有些明白,她真的管不了沈翼了。什麼叫翅膀硬了,大約就是沈翼現在這個樣子。

沈翼走後的日子裡,沈夫人都沒什麼精神,也不再出去串門逛街吃茶看戲。隻要閒下來,她就去自家的小佛堂裡念經拜佛,為沈翼祈求平安。數年前沈翼不管不顧要去參軍那次,他走後,她也是在小佛堂度過了許多日子。

沈夫人掐不出沈翼心裡到底負了多少氣走的,隻知道不久就要過年,而沈翼連個提前的年都沒給她拜。走得不聲不響,走得乾脆,才是最刺痛人心的。因這個年過得沒什麼滋味,比往常的每一個年都更冷清。

其實沈翼自打入伍後,就沒在家裡過過幾個春節。她這個兒子,好像一直漂泊在外麵,無根無須。參軍打仗,領皇命出行,賣命賣力氣,掙來的富貴和地位都是他沈家的。沈家人因為他,過上了人上人的日子。可他呢,到了這歲數,還是孤身一人,漂泊在外,沒有一日安寧。

沈夫人開始想沈翼在外的這麼多年,到底是怎麼過的。淒苦難熬她都想過,因為她心疼自己的兒子。這會兒想起來多一些的,就是公主府那個薑黎陪了他多少日子,在陪他的日子裡,都給了他怎樣的溫暖。

在除夕夜看著滿空煙火散開的時候,她的內心深處,終於還是生了出妥協的心思。一個做親媽的,歸根結底,都是心疼兒子的。

年初一的時候鄰裡間串門拜年,小娃娃在街巷裡兜著討來的花生瓜子米兒躥來躥去。雙喜得了閒,從沈家溜出來,去公主府上玩了一圈。她和如意一直當小姐妹待著,之前得閒的時候偶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