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頁(1 / 1)

蒼頭奴 臧白 4199 字 6個月前

突然來打攪你,也不知你忙不忙。”

“沒什麼可忙的。”薑黎與她之間的生分一時間抹除不掉,便就擱著,與她一起又去那石頭上坐下來,問她:“特特來找我,有什麼事麼?”

韋卿卿找她能有什麼事,不過就是在家裡呆得憋悶,想出來散散心,也就來這裡找她了。想著坐著說說話,倘或能拉近姐妹間的距離,那是最好不過的。她麵色上有疲憊之色,但看著薑黎高興,那笑容也不是強打著的。

薑黎看著她,與她說話。先時隻是粗略地從她臉上掃過去,後來看得就仔細了些。也不是臆想,她看著韋卿卿眼裡越發沒了以前做姑娘時的光彩,忽想起來一句話來——有些姑娘,婚前是珍貴的寶珠,成了婚了,不知怎麼就變成了死魚眼珠子。

薑黎看著韋卿卿嘴唇翕動,不知道她說得什麼,神思有些遊離,而後忽問了句:“韋姐姐,丁煜待你不好麼?”

韋卿卿不知她怎麼忽然問出這話來,自笑了一下,“挺好的,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薑黎不與她打啞謎,直接道:“若真是好的,你怎麼會是現在這樣子?我比你過得日子差多少,心裡有多少苦,不說你心裡也知道。可你瞧瞧你的眼睛,你的麵色,比我還差許多。他要是對你好,便是再累,眼睛裡也應該是有光彩的。”

韋卿卿被薑黎這一通話說得啞口無言,她不自主地臨著水麵看自己的倒影,隻看一眼便收回來了。她不敢細看,笑不出來,這會兒便是強笑了。丁煜對她確實不差,可成婚後的日子,不是隻有她和丁煜兩個人,她要應付丁家那一家子,尤其要應付那個不好伺候的婆婆。

韋卿卿原想敷衍過這話去,卻還是在強笑片刻後耷拉下了表情。她忽鬆口氣,低下頭來,說:“沒有辦法,太太不喜歡我。大約就是本來可以娶閣老家的閨女,到頭來卻成了我,心裡不暢意。若是以前的你,她大約也不會這樣。人麼,不都是拜高踩低的麼?”

薑黎看著她這樣覺得不舒服,思慮半晌,卻也隻說出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種現實的話。女人這一輩子,遇著個好婆婆比遇著個好相公要難得多。遇著好婆婆,是一輩子的幸運。然遇上不好的,假使卯不起那口氣和離,便隻能忍著。忍到她歸西,忍到自己也娶了兒媳做婆婆。

韋卿卿來找她是想散心,不想再說這些掃興的,便抬起頭來說:“不說這個,說說你最近怎麼樣。我時間不多,呆不了多久就得走,否則回去又有刁難。我就是想來看看你,瞧你過得好不好。大爺說,你過得不好,還得找沈翼說話。”

薑黎聽她說這話,忽有些想笑,便看著韋卿卿道:“他能說什麼話?喝也喝不過沈翼,打也打不過沈翼,有用麼?”

韋卿卿嗔她一眼,“他現在在你眼裡就這麼沒用了?那早前兒的時候,誰整天跟在人屁股後麵叫丁煜哥哥呢?那心裡眼裡,不是隻有丁煜哥哥一個?”

薑黎這又駁她,“那會兒不懂事,知道什麼?”

韋卿卿這就不跟她分辯了,原就是帶著些玩笑意思的話,說說也就罷了。瞧著現在薑黎對丁煜沒有了半分其他心思,隻當個陌生人一般,於她來說也算是好事吧。她念著自己沒多少時間,坐著與薑黎又說了幾句話,瞧她什麼都好,也便起身要走了。

薑黎從送她往馬車邊去的時候臉色開始慢慢沉下來,她心裡有事,話都噎在喉嚨那塊兒,在思考到底是說還是不說。眼見著馬車出現在了視線裡,她想著韋卿卿下次再來找她,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便還是沒忍住出了口,拉了一下她的袖擺道:“韋姐姐,我還是自個兒咽不下去,想把話說出來。”

韋卿卿不知道她又要說什麼,停下步子來,轉身看著她道:“有什麼你就說罷,跟我不必客氣。”

薑黎又思慮片刻,便看著她道:“你們……知不知道薑婧沒有出京城,當年被貶做了官妓,一直在醉花樓?”

韋卿卿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來,她喉嚨裡發乾,咽下一口口水,看著薑黎的眼睛。終究是心虛的,片刻便就移開了去,半晌不知道該怎麼出口說話。

薑黎看她的樣子,不要答案也明白了,低聲道:“你們知道。”

“一開始不知道。”韋卿卿看她說出這話,忙又解釋,“一開始家裡都壓著,不準任何人插手薑家的事情,生怕遭難。那段時間,我們都是避在家裡不敢出去的,不知道你去了哪裡,也不知道其他表哥表妹們去了哪裡。還是風頭過去了,我們發現薑婧就在醉花樓。那時朝廷裡已經沒有人再關注薑家的事情,和薑家有關的人家,沒一家得好的,都被剝了權力。那時我們再要贖薑婧出來,她不願見我們,也不願出醉花樓。她……”

說到這韋卿卿嗓子裡哽咽住,半晌又接上,“她恨我們。”

薑黎聽到這裡,不知道該再說什麼。想到薑婧最初被貶為官妓時可能經曆的事情,那心頭便如刀紮。天子腳下,富庶京城,她薑家原來是這裡名門大族。可薑家倒了,所有人都遭了難,那麼弱小的姑娘入了窯子,陪酒陪笑陪-睡。可能會遇上認識的人,可能會遭受百般羞辱淩-虐。薑黎不知道,她是怎麼挺過來的。

薑黎忍著要往下落的眼淚,盯著韋卿卿,眼角煞紅,“你知道她還活著,為什麼不告訴我?”

韋卿卿這會兒碰也不敢碰薑黎,隻看著她,聲氣極弱地說:“你回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醉花樓了,聽說被人贖走了。我們也打聽過,根本打聽不出來她被誰贖走了。大約是她想擺脫這裡的一切,不讓我們找到她,所以才會一點消息也沒留下。找不到人,我不知道怎麼開口跟你說。”

“你是怕我怪你罷?”薑黎抬手按兩下微濕的眼角。

韋卿卿有種有口難辯的感覺,心裡這會兒想得最急的倒不是想撇清自己,而是著急這事兒怕又要在薑黎心裡刻下印子。她們剛緩和一些的關係,可能又要因為這件事而再度蒙上冰冷。她心虛,沒底,因為過往確實無法圓說。

薑黎把話說完,也便再沒有話能跟韋卿卿說下去。她把眼角擦乾了,一副並不是十分在意的模樣,鼻音極重地跟韋卿卿又說了句:“我不送你了,你回去吧。”

韋卿卿還要張嘴說話,薑黎卻沒再給她說話的機會。她能說什麼呢,不是求原諒就是訴說自己的難處。薑黎知道她有難處,世人許許,沒有難處的人少,所以她不強求更多,不覺得彆人就該為她們做什麼,更不奢望會為她們豁命。但她心裡有疙瘩,怕是窮儘這輩子都解不開的疙瘩。

薑黎轉身往營地裡去,留給韋卿卿一個背影,纖弱如柳。韋卿卿看著她走遠,終於還是問出了句:“阿黎,你是不是找到她了?”

薑黎沒有回頭,隻回了句:“你快回去罷,丁夫人在家裡等著你。回去晚了,怕要遭責難。我知道……誰都不容易……”

+++

薑黎回去軍營的當晚就發起了燒,躺在床上微眯著眼睛任事不知。她許久不曾生過大病了,平時有些咳嗽鼻塞的小毛病,自個兒吃些藥也就對付過去了。這回卻是極突然的,不知是受了冷還是受了熱。燒起來後偶爾說些胡說,都是彆人聽不清楚的。

沈翼在她旁邊守著,如意也來伺候,換濕巾子放在額頭上退熱,煎藥端來,又拿水給她擦身子,能使的法子都使了,最後用薄被子將她包起來,讓她睡著。

沈翼著急,無人可責,便發問如意,“好好的怎麼突然病了?”

如意也不知道,隻說:“晌午歇了晌瞧著就不大好,原沒當回事,不知怎麼到了這晚上就燒起來了。我們也不知道,就看她在床上睡著,後來過去瞧,才知道發熱了。這就叫了二爺,把她抱到這邊,看了大夫吃了藥……”

沈翼吸了口氣,麵目不善,“不是讓你伺候好麼?你才伺候幾天,就伺候出成這樣了?”

如意也委屈,“我伺候好好的呢……”

沈翼懶得再跟她分辯,瞧著該做的事情都做了,便打發了她出去,自己在薑黎旁邊守著。一夜裡睡得都不踏實,不時就要起來探一探薑黎的額頭。一直到後半夜看她燒退下去了,自個兒才安心睡兩個時辰。

次日醒來的時候,瞧薑黎還睡著,便也沒擾了她,自個兒出去找水梳洗,而後又回到帳篷裡。夥房裡給送來了飯,他悄聲吃罷了,換上衣服準備去練兵。這又惦記薑黎一個人在這躺著,便想著先去女人們的帳裡找如意。剛打起帳門來,便瞧著如意已經在外頭站著了,見著他就說:“給二爺請安,我來伺候阿離姐姐。”▲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沈翼看她一眼,“還算伶俐。”出了帳門又道:“服侍仔細了,晌午回來要是嚴重了,我拿你是問。”

如意斂著神色,最怕她家二爺冷麵說話的樣子,隻得含腰乖乖應聲,“是。”

瞧著他走了,大大鬆了口氣,她才打了帳門往帳裡去。到裡頭瞧見薑黎還睡著,便在榻邊守著。一直守到日頭抬高,照進帳篷來,薑黎才醒過來。如意這便上去詢問,“感覺怎麼樣?”

薑黎扶著額頭坐起身來,還有些生懵,隻道:“什麼時候了?”

如意看著她,“快午時了,你昨兒病了,怎麼不跟我說呢?早說的話,也不至那麼嚴重。白害我被二爺訓斥來訓斥去,腿都快站不直了。他這會兒練兵去了,晌午回來。”

薑黎合合眼,穩了穩精神,“昨兒就是覺得有些乏,想著睡一覺起來就好了,也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如意吸氣呼氣好半天,“你好了就行了,要不然二爺得剁了我。昨晚一直怪我,說我沒伺候好你,你說我冤不冤?”

薑黎沒什麼精神,但還是順嘴地回了如意一句,“不冤。”

如意這就不高興了,嬌嗔地錘她肩膀。

薑黎眯眼看向外麵的陽光,頭還有些懵,但是比起昨晚卻好多了。她病了多久,在榻上睡了多久,就做了多久的夢。夢裡又說,她家裡的人都沒死,薑家倒台,才是她做的夢。一家子在花廳吃酒看戲的情景,這會兒還在眼前,薑婧捏了筆要作詩,嘲笑她是空有樣貌的草包。她們兩個長得像,能瞧出來是姐妹,但還是有差彆的,薑黎比薑婧要豔麗精致些,卻沒有她有才情。

大病能讓人看淡人生,小病讓人蔫巴一回,心頭生靜。薑黎等著桂花生香八月,等那兩個去蘇州的人帶著薑婧的消息回來。她覺得時間過得緩慢,巴不得一日就過去三秋。但日子還是一天一天地消逝,不會多添一天,也不會缺少一天。

等到八月底的時候,薑黎沒有等來蘇州的消息,卻等來了宮裡那個老皇上要出宮來城南郊外遊玩的消息……

第62章 駕臨

這消息和上一次召沈翼進宮一樣突然, 好在是提前知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