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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頭奴 臧白 4184 字 6個月前

沈翼聽這話也就不推辭了,踩了高凳上馬車。這太監便隨他後麵,踩了高凳也上馬車。等車圍子落在,車夫便收了那高凳跳上馬車抽鞭趕起馬來。馬車離了軍營,沿著早就碾出的無毛小道兒出郊野。

薑黎站在柵欄裡看著馬車走遠直至消失,那提起來的心,也沒放下去。皇上突然召沈翼進宮跟她自然不可能有關係,可她眼瞧著沈翼每走一步,心裡的不踏實就越多一分。如果有一天沈翼的天地不再是這一方軍營,她又該何去何從。

☆、57.婆媳

沈翼和那錦袍戴冠的太監同乘一車, 言笑晏晏, 打的都是官腔。

沈翼是新封的官, 對宮裡的人不甚相熟。大約識得幾個大人,都是靠著他爹的關係, 或有些自個兒願與他結交的。他委婉著問下這太監的身份, 也沒什麼了不得的, 就是禦前伺候的, 姓安。宮裡的差事不好當, 能做到禦前,這太監的年歲自然也算不得小。

沈翼對於突然被召這事兒心裡沒底, 寒暄客氣一套之後,自然也問他,“不知道皇上突突叫末將進宮什麼事?”

這安公公一直笑眯眯的,回他的話, “也沒什麼,聽說是用午膳的時候忽想起了將軍來,念及下晌無事,找將軍進去說說話。皇上是老人家了,什麼都見過,這會兒沒什麼新鮮的樂子,不時就有些叫咱們摸不著頭腦的想法。不過他老人家記得您, 這會兒還叫您進宮說話, 您的好日子就不遠啦。您想啊, 朝中文武百官那麼多人, 有誰能單獨與皇上一處說話?算起來,就首輔孔大人一人。這回召了您,您立馬就不一樣了。”

沈翼知道這個道理,即便沒有嘉獎施恩,他這往宮門裡一去,在皇上麵前哪怕隻說半句話,就跟以前不一樣了。可是這皇上為什麼突然召他進宮,還當真叫人摸不著頭腦。大約就是人老了,一時一個主意,就圖個新鮮罷了。

這就不問因由了,沈翼看這安公公好說話,又向他討教,“待會兒見了皇上,末將該注意些什麼?”

安公公瞧著沈翼不討厭,也樂意跟他多說一些,便道:“你這心裡不要七上八下就成,沉住氣,彆顯出小家子氣來。皇上再是九五至尊,那也是個人不是?他又是老人家,沒多大脾氣了。隻要你禮數到了,說話捏著分寸就成。自然些,彆拘得跟個隻會答話的奴才一樣,那就沒趣兒,皇上自然不喜歡。”

沈翼點頭記下這安公公的話,路上又與他閒說些各自任上的瑣碎小事,瞧著馬車入皇宮,夾道外停下來,自下馬開始步行。安公公微微走在前頭,把沈翼往文德殿那處領過去。皇宮甚大,這夾道便足有二裡長。出了夾道有樓閣殿宇,沈翼皆不知其構置用處。

安公公一麵領著他,一麵也小聲再與他說些話,隻道:“這會兒皇上應該歇了晌剛起來,您過去了,看著眼色,依著規矩,伺候他老人家高興就行。”

沈翼不住應聲,又謝他提點。好容易去到了文德殿,安公公把他往階磯上領,上去與門口站著的白髯老太監說:“人請來了。”

那老太監看沈翼一看,叫他門口稍候,自己微微躬身到門邊兒,推開個縫口兒,往裡說話,“皇上,沈將軍到了。”

“讓他進來吧。”門縫兒裡傳出位老者的聲音,中氣卻還是足的。

沈翼隻見過皇上一回,就是從西北剛回來領恩那一日。但那一日是在大慶殿裡,不是私下場合,所以他並沒有抬頭仔細看過皇上長什麼樣。這會兒抬步進了殿中,瞧見皇上一身青袍盤腿坐在炕上,便忙過去行禮,還是依著規矩不亂放目光。

皇上等他行了禮,便說了句:“平身罷,過來坐。”

沈翼回京至今,連真正的權貴都沒怎麼接觸過,說他什麼都能自如順暢,那是哄人的。不過提著一顆心,依勢而動,不犯蠢不失禮,也就成了。他聽皇上讓他坐,自然先推辭一句,“末將不敢。”

皇上便瞧著他,給他鬆氣般地說了一句,“有什麼不敢的,這裡沒彆人,彆拘著,坐坐坐。你若弄得朕不自在,下回也不叫你來了。”

沈翼聽著這話也就隻好應聲“是”了,往他炕下的兩排交椅上坐上去。不知道皇上到底找他來做什麼,也不能唐突問,隻好就等著他老人家先開口。然這老皇帝就是一副沒啥事的樣子,手裡捏著一顆棋子,往他對麵的棋盤上敲了敲,說:“坐這裡!”

這是坐哪裡?皇上的對麵,雖不是平起平坐,坐的下首的位子,但也覺得要折煞人啊。沈翼心裡不踏實,但也還記著安公公跟他說的話,叫他不要拘得跟奴才一樣,不然沒趣兒。他這會兒便暗壓了口氣,往皇上對麵坐過去。

皇上抬眼看他,忽笑起來,說:“還是年輕,沒見過世麵。”

被人一句話戳中了心思,沈翼耳根一熱,那種拘謹的心理卻少了幾分。他這也便看向了皇上,接話道:“確實是沒見過什麼大人物,這會兒見著您,心裡惶恐。”

皇上見他說實話,便還是笑,把棋盤上的棋子往棋桶裡撿,嘴上說:“朕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第一回見著惶恐,多見幾回你也就發現,我不過就是個糟老頭,跟外頭那些田地裡抽搭大煙袋的,沒什麼兩樣。”

沈翼聽他這麼說話,心裡便又放鬆了幾分,抬手上去幫他一塊兒撿棋子,動作倒還是利索的。皇上這便又抬眼看他,眼裡大有觀察的意味,但沈翼不能細究他的眼神,撿棋子的時候眉眼是低垂的。皇上看了他一氣,把手裡的棋子放進棋桶裡,問他:“會下棋麼?”

沈翼這便抬起頭來,微微笑著道:“會一些,不過末將是從武的,琴棋書畫原也學過,但都不甚精通。自從入伍之後就撩開手了,好久沒再碰過。”

“那就好,朕就喜歡會一點的。”皇上說著這話,便拿了一顆棋子落在棋盤上,這就算開始了。他看沈翼放鬆下來,自個兒更是放鬆,瞧著就很舒服的樣子。

沈翼這會兒也才明白那安公公說的老人家的心思讓人摸不著頭腦,揣測也隻是在心裡,捏起棋子就陪著下了。落下數枚棋子來,皇上開始跟他閒絮叨般地說話,隻道:“朕一輩子跟那些文人打交道,聖人的道理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朕都這麼大年紀了,他們還是成天在朕耳邊叨叨叨叨,煩哪。今兒閒,突然就想起你來了,所以叫你進宮來,陪一陪朕。”

沈翼看著棋盤上的棋子,這會兒拘束的心思已經消除了不少,專著心思在棋局上,也回皇上的話,說:“末將也不喜歡聽那些聖人道理,把人框死了,壓得喘不氣來。”

皇上聽了這話甚是同意,吃了沈翼一顆棋子,撿起來放在一旁,又說:“你少跟他們結交,彆學得一身官僚氣息。就說孔首輔,最是絮叨的。哪怕我在朝堂上打了個嗝,下了朝都要說我半天兒。這種事,哪裡就辱沒禮儀規矩了?”

沈翼聽他說這話,忽忍不住笑起來。笑又不敢放開了笑,便半忍著,說:“孔大人的職責就是督著您,自然事事關心。如果他不進言,朝臣們又該挑他的不是了。”

“你說得對。”皇上把手裡的棋子按到棋盤上,“他就是自己日子不好過,也不想我日子好過。我每每不聽他的,他就拿罷官嚇唬我。等哪一日朕不高興了,就罷了他,讓他回家養老。”

沈翼手指在棋桶裡摸了棋子,“您可舍不得罷他,聽慣了嘮叨,等哪一日耳邊真清淨了,又想了。那會兒再找人嘮叨您來,沒人嘮叨了,才難受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皇上嗬嗬笑起來,“人都是這樣。”

這就把閒話起了頭說下去了,沈翼坐在皇上對麵,與他下了一下午的棋。十局九敗,但皇上高興,也就當拍馬屁了。文德殿的門開了縫兒,有風掃進來,那門上掛著的竹篾簾子就颯颯地動,竹簽子在地麵上劃拉出細細聲響,一直在沈翼耳邊響了一個下午。襯得這夏日的午後安靜,還能聽到遠遠的蟬鳴。

一直到皇上下棋下得乏了,放了他出宮去,也沒有說什麼正經的事。沈翼行禮與他辭過,聽他說:“這回沒備下什麼,也就下棋打發半天時間。朕瞧著你高興,下回再來,咱們玩你擅長的,騎馬射箭去。”

沈翼不知自己是撞了什麼大運了,忽這麼招皇上喜歡。聽下這話,也就應下了,退出文德殿來。那白髯老太監還讓安公公送他出宮,沈翼也就隨了安公公下階磯,沿著原路往宮外去。下了階磯走不多幾步,迎麵來了一群彩衣宮女,擁簇著一個華服加身的姑娘。

沈翼不認識,自不多看,跟在安公公旁側。等那安公公行了禮,道一聲:“奴才給成安郡主請安。”沈翼也便行禮跟了一句,“末將給成安郡主請安。”

這就站著等這郡主過去,再邁起步子往前走。要出宮坐上馬車,還有好長的路要走。沈翼跟在安公公身邊,又與他說些閒話。那安公公這會兒對他比來的時候殷勤,直說:“皇上喜歡您,咱在外頭都聽見了,笑了好幾回。是不是也說了,得閒兒還要叫您進宮來?”

沈翼點頭稱是,卻不過多表現出喜悅來。隻覺得喜得過勁兒了,就會有種小人得誌的感覺。他也是大丈夫,這會兒進宮見了皇上,更是有頭有臉了,自然要端得住。

這樣入了夾道,天色便隱隱暗了下來,卻還沒到掌燈的時候。這會兒夾道上有三三兩兩的人,大約都是結束了任上的事出宮的。沈翼和安公公走了一氣,忽瞧見個熟悉的背影。沈翼快了些步子攆上去,果然是丁煜。這就不要安公公送了,隻說:“您留步,我自己出了門上馬車就成。這會兒遇著熟人了,一塊兒走一段。”

安公公識趣,這就不跟著送了,拱手施禮往宮裡回去。沈翼那邊兒便與丁煜一道,往前繼續走,與他寒暄,“丁大爺這是回家還是去哪裡?”

丁煜不知道他怎麼來了宮裡,但想起昨兒晚上的事還有些掛不住麵子,看他一眼道:“回家,你呢?你來宮裡做什麼?”

沈翼也不瞞他,隻道:“皇上召我進宮,就來了。”

丁煜聽完這話頓了下步子,看了沈翼一眼後才又邁起步子來,忽說:“那沈二爺要高升了,丁煜在這裡給您先道個喜。”說罷了,他心裡自然又惦記起韋卿卿今早上跟他說的事來,便清了下嗓子,壓低了聲音,又問沈翼:“你是眼見著要步步高升越來越得臉了,那阿黎呢?她就一直這麼偷偷摸摸跟著你?哪一日你再娶了親,還讓她偷偷摸摸的?你知道你爹娘不接納她,你也不想辦法?”

沈翼聽他問這話,便斂起神色來,也小聲道:“我自有打算,你莫要多管。”

丁煜吸口氣,“你若覺得阿黎背後沒人,那你就錯了。隻要有我和卿卿在,就不會眼睜睜看著你玩弄她。到時候你升了官,越來越發達,彆忘了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