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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頭奴 臧白 4160 字 6個月前

的手背,眼角的眼淚掉得便越發厲害,嘴裡哽咽道:“這一年多,你在外頭吃了多少苦啊……”

薑黎把自己的手從她手心縮回來,這會兒好像也沒有曾經預想過千百遍的那般局促心理。她還是隻看著韋卿卿,不知道該說什麼。曾經是打小一起長大的人,這會兒再相見,終歸還是生分了。她們如今的身份,也再做不來小時候那樣的姐妹。她穿金戴銀,而自己,素衣素麵,耳上連個墜子也不掛,是兩道人。

薑黎也知道,這會兒已經與她相認下,一句話不說就把她打發走是不可能的。是以她便扯了扯嘴角,開了口與她寒暄,“沒吃什麼苦,都過來了。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來瞧了好些日子了罷?”

韋卿卿聽她說話,像沒有經曆過任何事一樣的風輕雲淡,便越發想哭。眼淚在眼底汪成潭,嘴巴抿了又抿,最後還是拿帕子給捂住了。她到底沒讓自己哭出來,隻是一勁吸鼻子,而後拉上薑黎的手往樹林一頭走,說:“在這裡說話不方便,去我馬車上,我們慢慢兒說。”

薑黎也沒拒絕,跟著她去到樹林一頭停著的馬車邊。除了一個車夫,旁邊守著的還有一個綠衫丫鬟。薑黎也認得她,都是打小一起玩到大的,叫翡翠。想來這會兒是隨韋卿卿陪嫁到了丁家,也還是伺候得韋卿卿。

翡翠看到薑黎也是滿眼的眼淚珠子,上來拽了她一點衣袖子,帶著輕微的哭腔道:“黎姑娘,你果然還活著。”

薑黎看著她,扯嘴角微笑一下,“命大一些。”

翡翠也想與她說話,可知道時間拖不得,便隻抬袖子擦了擦眼淚扶她上馬車。而後又把韋卿卿扶上去,自個兒和車夫去到遠些的地方守著。那車夫看她還哭,忽開口道:“不是沒死麼,哭什麼?”

翡翠拿著帕子擦眼淚,“就是沒死,才要哭呢!我們從小長到大的情分,你怎麼會明白?”

那車夫在腳邊兒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裡咬著,沒啥心思摻合這事兒,問罷也就不問了。偶爾吹起口哨來,隻管四處瞎看。

那邊兒薑黎和韋卿卿坐在馬車上,正在聽韋卿卿說話。她也是一麵捏著帕子擦眼淚,一麵道:“是你丁煜哥哥,在街上瞧見你。他原當自己看花了眼,以前他也老看花眼。但是後來他又看到了沈翼,想起沈翼是從西北帶軍功回來的,心裡就總也嘀嘀咕咕地放不下。不知道心裡生出的那想法對不對,便抽時間來這軍營周圍瞧過。也就在那河邊,瞧見了你。他不知道怎麼開口和你相認,怕你怨他,又怕是認錯了人。後來我就時常過來,遠遠瞧著你,看你做那些事情……”

韋卿卿說到這便說不下去了,她們都是富養著長大的,從前一直十指不沾陽春水。她不知道做那些事情是什麼感受,隻是瞧著薑黎做,心裡難受。如果不是薑家遭了難,她薑黎又怎麼會做這些事情。她應該和她一樣,養尊處優,嫁人生子,從來都是做主子的人。

薑黎看她還哭,便自己抽出袖袋裡的帕子來,給她擦了兩下臉,說:“莫哭了,臉都哭花了。我現在過得挺好,沒你想得那麼可憐。”

可她越這麼說這麼做,韋卿卿哭得就越厲害,直哭得趴她懷裡去了,斷斷續續說:“對不起,黎妹妹。當初怪我們韋家和丁家,不敢出頭,不敢搭手救你們,怕惹禍上身。我和你丁煜哥哥,真的是有心無力。他手下不過幾個小廝,我手下不過幾個丫鬟婆子,沒法兒去救你啊!”

薑黎對她說的話沒多大觸動,能想明白的她都自己想得明白。丁家韋家和她薑家,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姻親關係。丁韋兩家在朝中雖沒什麼實權,但日子過得富貴。自然,他們也享受這富貴日子,朝中的大小事務一般也都不參與。是以薑家出事的時候,不知道皇上是發善心還是念著他兩家淡泊,除了查抄薑家以外,丁韋兩家難得地沒有被牽連太多,也就是削了兩家的爵位,未傷及兩家人的性命。也正是因為如此,丁韋兩家在那時不敢有任何動作。在那個風口浪尖兒上,隻怕稍有差池,就會賠上全府人的性命。

薑黎把韋卿卿從自己懷裡扶起來,又用帕子給她擦眼淚,擦乾了,才看著她道:“你若再哭,我這會兒就下去走了。”

韋卿卿這便噙著一眼眶的眼淚,沒再哭出來。自個兒也拿帕子擦,而後說:“黎妹妹,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薑黎沒有與她敘舊的心思,以前的事,一件也不想提。她隻看著韋卿卿,又問她:“你找我,除了說這些,還有什麼事兒?”

韋卿卿也就到這會兒才瞧出來,動容難過的隻有自己,薑黎一直是很平靜的狀態。她沒有與她久彆重逢的喜悅,也沒有與她互訴衷腸的欲-望,更沒有因她而想起往事而難過。什麼都沒有,好像她什麼都沒有經曆過。又或者說,經曆得多了,人就冷了。

韋卿卿看不出來她到底怪不怪她和丁煜,或者說怪不怪她韋家和丁家。看不出來便不看了,上去握住薑黎的手,放在手心裡來回摩挲,“既然你活著回來了,一切就都算過去了。你也與我相認了,那就不要再呆在這種地方了,隨我回去好不好?”

薑黎看著她,微微扯一下嘴角,“回去?回韋家還是丁家?”

韋卿卿頓住,她才剛因為情緒極濃,忘了她和丁煜成婚這事兒在薑黎這兒也是有影響的。頓了一小會兒,她才開口說:“去丁家,我和你丁煜哥哥,不久前……”

下頭的話她沒說出來,薑黎當然也不需要她說出來。她抽出自己的手,反握住韋卿卿的,這會兒她倒像個做姐姐的,慢聲道:“當時是皇上開恩,沒有趕儘殺絕,是大幸運。我們薑家遭了難,不是你們的責任,你們沒有救我們,確實也不該怪你們。再說,沒有我,你和丁煜成婚,也順理成章。”

韋卿卿聽她說出這話,心裡自然覺得舒服一些,那眼睛裡又晃出些微激動的光彩,看著薑黎道:“黎妹妹,你當真不怪我們麼?那這樣,你現在回去收拾收拾,我在這裡等你。我帶你回去,一定不叫你再過這樣辛苦的日子。”

薑黎拉住她,不想與她做過多的糾纏,隻道:“不用了,我哪裡也不想去,隻想留在這裡。再說,這裡是軍營,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以前的事情就算都過去了,我和你和丁煜,也不會再有以後。我之所以過來跟你說話,就是想跟你把話說清楚。不要再去河邊看我,也不要再來找我。自從那件事以後,我們就再也不是親戚,也不是姐妹了。你們就當我死了,這個世界上早沒薑黎了。”

韋卿卿聽她說這話,又著急起來,問她:“黎妹妹,你還是怪我們?”

“怪不著!”薑黎不想再纏這問題,聲音忽而沉起來,“可你親爹,韋家大老爺,是我親舅舅,你韋卿卿,是我表姐,丁煜的親二姐,是我大嫂!我可以想得明白,也覺得沒什麼理由非得怨你們,但是我不能當作那件事沒發生過!你們之前已經袖手旁觀了,這會兒也就沒必要再為我做什麼,之前大約我還需要,這會兒已經不需要了。”

韋卿卿還想再纏著說些什麼,但看到薑黎臉上決絕的表情,話全部噎在喉嚨裡,什麼都再說不出來。她確實想彌補,想把她帶回丁家。可事情不如她料想的那般,薑黎不是以前的薑黎了。

薑黎鬆開她的手,平複了下語氣,又道:“韋姐姐,回去吧,彆再來了,也彆讓彆人知道我沒有死。就讓大夥兒都覺得我們薑家死絕了,安安心心過下去吧。你也不必有愧疚,你和丁煜,也不要因為我生嫌隙,一定要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薑黎話說到最後的時候,韋卿卿已經把下嘴唇咬出了血珠子。她看著薑黎說完話下馬車,再伸不出手去拽她。不管以前怎麼樣,這會兒,終究是兩路人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薑黎下馬車後沒有去和翡翠也招呼一聲,直往軍營那方去了。她心裡沒有恨,也不想哭,隻是想起那時的事情,脊背發涼。這個世界大約就是這樣的,利益麵前無親情,更不談什麼友情愛情。沒有什麼人能真正靠得住,生死麵前,生死最大。

翡翠看到薑黎下馬車,從遠處跑過來,便站在馬車旁邊瞧著她身影走遠。棉布裙子上沒有絲毫花樣,微風吹起裙擺,顯得她身影淒涼。而後翡翠上馬車,去到韋卿卿旁邊坐下,安慰她:“奶奶,彆哭了,黎姑娘受了這麼多辛苦,一時不能接受你是正常的,慢慢來吧。”

韋卿卿看一眼翡翠,鬆開咬住的下唇,拿帕子擦臉,半晌道:“要是知道她還活著,我也不答應和丁煜的婚事了。”

“不答應又能怎樣呢?”翡翠溫聲道:“就算大爺沒和你成婚,那也是要娶彆人的。即便黎姑娘還活著,以她現在的身份,也不能嫁給大爺。就算大爺不嫌棄,願意要她,丁家能要麼?大約做個妾侍,也都是要思慮一二的。也就帶回家僻角院兒裡養著,容易些。”

韋卿卿吸吸鼻子,把眼淚都憋下去,“她現在恨我們,不跟我回去。我在想,要不要告訴我爹知道。讓他找沈翼問問,把人要出來,帶回府上。她若是不想看著我和丁煜做夫妻,就在我娘家。橫豎我爹是她親舅舅,不會虧待了她。即便上不了台麵,不能與人相親嫁娶,隻悄摸摸的,下半輩子也可安穩度日,不用遭罪。”

翡翠在這事上不敢給主意,隻道:“您還是回家問問大爺罷。”

韋卿卿這就不說了,回家隻等著丁煜從任上回來。在丁煜回來之前,她還要往丁夫人房裡伺候去。原這是她身為兒媳該做的事,每日晨昏定省,伺候穿衣吃飯。若是再想顯得孝順些的,多抽點時間出來陪著最好。

然這些日子韋卿卿在伺候婆婆這事上做得並不好,便是今日,回到府上的時候丁夫人就已經用過晚飯了。少不得又要挑剔她,說:“你警醒些罷,早前兒家裡都沒交代?說多了又怕刮帶到你娘,說你家教不好。你以前在家做姑娘的時候,沒事兒出去遊園光景,吃茶看戲的,沒人說你。這會兒成了婚了,家中大小事都有你的份兒,卻還隔三差五就跑出去,一出去就是半天,像話麼?婆婆伺候不好,夫君照料不周,我能忍你一時,還能再忍幾回?”

做媳婦的,在婆婆麵前有什麼說話的本錢?韋卿卿隻能乖聲應下,說:“太太教訓得是,以後兒媳注意。”

話多了膩煩,丁夫人說罷了也就不說了。心裡想著,點到為止吧,該懂得就得懂。若是不懂的,說破大天來,她也不定往耳朵裡聽進去一個字。這家裡娶的媳婦,若是不懂事,也不好開口就說親家母的不是,況都還是認識的,慢慢調-教罷了。

而韋卿卿心裡有事,被丁夫人教訓一回,記著也記著,卻不當頭等大事兒放在心上。自個兒回房裡用了晚飯,隻在炕上歪著等丁煜回來。好容易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