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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頭奴 臧白 4252 字 6個月前

,輕輕柔柔地揉捏起他的手指手腕。他身上的衣服還是粘了血跡的,她不敢動他,是以也便沒有找乾淨的衣服給他換上。

薑黎沒有什麼話要對沈翼說,若是能像阿香那個樣子,大約能一邊幫她輕鬆關節一邊說個沒完。她現在心裡隻有一個想法,就是儘心把沈翼照看好,他不能死。往家國這樣上的大事上想,沈翼作為西北軍的首領,不能自己先倒下。下頭人沒了領頭的,倘或敵軍再來襲,隻怕無人招架得住。往小了說,薑黎希望他活著,一來是一種體味過人生至苦後心裡生出的對生命的悲憫情懷,二來便是希望能借到他的力量回到京城。

她給沈翼捏了一氣,帳外有大夫進來,一臉倦色地到榻邊,為沈翼搭脈診斷,問薑黎:“藥是不是喂過了?”

薑黎點點頭,目光不自覺掃過大夫渾身臟兮兮的袍子。這些日子無有人還能在乎清潔一事,大約都是這個樣子的。袍子浸了臟水汗水,粘了血,壓根兒沒時間去管。非得在營地裡休整一段時間後,兵馬士氣再回來,才能有原先那種派頭。

這回瞧著大夫診完脈,薑黎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沈將軍嚴重麼?”

大夫對她沒什麼外顯的脾氣,起了身一麵往帳外走一麵說:“且說不準,你在這裡看著,有任何情況趕緊找我去。我這裡忙,說拖住腳就拖住了腳,不一定能及時過來。你也看到了,要醫的人實在是多。”

薑黎跟著大夫到帳門邊上,應下他的話,送他出帳篷。等帳門落下,她自又回榻邊去。坐在小杌上實在無趣,自顧想了一氣,拿了沈翼走前給她的話本子過來,看了解悶兒。看了一小會兒,終歸又覺得這帳裡太安靜。她抬起臉來,目光落在沈翼的眉峰上,看了他一會兒,忽小聲道:“我照著說給你聽?”

沈翼是不會回她的話了,直挺挺躺著,四目緊合。唯一能判斷他還活著的,便是鼻息還沒斷。薑黎自說自話,這就小著聲音說講起來了。說的都是自己愛聽的故事,有看過的,有沒看過的。她想起以前在京城,沈翼各處給自己弄來她愛看的話本子。有的甚而市麵上都沒有,他也能給找來,討她歡心。

薑黎從來不知道自己也能想起那麼多自己和沈翼之間有過的過往,她說講累了,喉間乾啞,自擱下話本來,托腮搭胳膊在床沿兒上,就那麼盯著他看。她從沒好好看過沈翼,這會兒是頭一次仔細看他,他麵上沉靜,呼吸淺淺。皮膚終歸是沒有了京城公子哥兒原本的那種細嫩,這會兒處處都有被風沙磨礪過的感覺。

薑黎記得,以前的沈翼不大穿顏色過於深沉的衣裳。那時的他,也是個十分在乎樣貌打扮的人。說起來也算風流,每日裡拾掇得乾乾淨淨的,金花囊白玉冠,靴子鑲寶,衣衫籠香,也是個十分講究的人。可那時的沈翼,到底是怎麼看上那時的她的呢?

薑黎自顧思忖,換了個手來托腮,目光卻沒從沈翼臉上挪走。依她現在對自己的評判,那時的她,空有美貌地位,性情實在是不怎麼樣。但她心裡也有秤杆兒,知道許多人聲稱愛慕她,都是因為她的身份地位和樣貌。她一直覺得沈翼也不能是因為彆的,偏他也是最不自量的那個,膽子十足算是大的。但今兒再去看,便知道他不隻是因著身份地位才追求得她。倘或是,大約就沒有再相見時各樣糾結的情愫了。

薑黎現在也不否認,沈翼確實喜歡她,那種情感經曆過各樣的事情後,仍然還在,她也能感受到,隻是其中已經摻雜進了太多其他的東西。以前她不往心上放,會下意識地忽略有關沈翼的所有事情。難得這會兒時間慢下來,她坐在他旁邊,能細細捋起過往從前現在。

她喜歡沈翼嗎?答案自然是不。她從來都沒在他身上萌生過喜悅,相反,到軍營後的好幾件事情,都在她心裡留下了陰影。無法去多想因由是什麼,隻要想起他在自己身上施過暴,心裡便會不自覺對他產生疏離感。這也算是心結了,讓她無法正常麵對沈翼的心結。

而沈翼對她,計較起來,那心結又要更多更重些,有的甚而是死扣。這一輩子,大約無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隻要提起來,就會讓他立馬發狂。那根神經不能去碰,隻能小心翼翼地避開要害,再不要刺激到他。這個便也讓薑黎恐懼,覺得如果留在他身邊一輩子,那將是一件無望的事情。

想到這裡,薑黎放下胳膊來,忽長長吸了口氣。她又去把沈翼的手拉過來慢慢地揉,嘴裡開始不自覺說起話來,隻道:“你說,老天爺為什麼叫我們認識呢?對你來講,隻有不公平。我有時在想,大約你從前也沒多喜歡我。隻是經曆了拒絕、嘲諷和命懸一線,不能從自己的付出中找回平順的心境,而後就自暴自棄了。付出的多了,收不回來,心裡是不是覺得缺了一塊兒?所以,我才成了影響你這麼大的人?”

薑黎問他,也是自問,然後自己也不得答案。她便一會兒給沈翼捏身子胳膊,一會兒給他說話本,伺候到晚上。虧阿香還惦記她,這回來送藥的時候給她帶來了一碗清粥和兩個窩頭。

她把吃食放到案上,端了藥碗到榻邊,送去薑黎手裡,說:“先把藥給他喂了,拿來的東西湊合著吃吧,這時候沒什麼像樣的吃食。”

薑黎接下藥碗,自然去坐到床沿上,把藥一口口給沈翼喂下去。阿香在旁瞧著,也沒說什麼,隻等她喂完,接下她手裡的藥碗,又去把粥和窩頭給她拿過來。正好吃了過嘴,能少些苦味兒。

薑黎坐在床沿兒上,阿香便彎腰在小杌上坐下來,看了一眼沈翼,又看向薑黎,“他有什麼反應沒?”

薑黎咬了一口窩頭吃下一口粥,看著阿香搖頭,“隻是睡,手指頭也不動一下。不知道還要睡幾天,又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

“呸呸呸!”阿香聽她說不吉利的話,忙地呸了一連串,說:“肯定能醒過來的,你多跟他說說話。他惦記你,聽在耳朵裡,自然就醒過來了。”

薑黎一麵吃飯一麵道:“能聽見麼?”

“誰個知道?”阿香理理自己腿上的裙麵,忽又對薑黎說:“你慢些吃,我在這裡陪你躲個懶,這一天可要把人累癱了。明兒還不得閒,換下來那麼些臟衣服,不知怎麼洗呢。有些帶血的,怕是都洗不掉,想想就愁。”

薑黎便把吃飯的動作放慢下來,嚼窩頭嚼得也極慢,說:“要不要我去搭把手,多個人多分力量麼?”

“多個你多什麼力量?”阿香看著她,“你這份力,不如出在這裡。他醒了,記著你的好,你的日子好過了,也把我惦記著。這會兒卻不知和親的事怎麼樣了,還能不能成。你說這北齊,夜裡突然襲擊玻琉城,出兵出得莫名其妙,撤兵也撤得莫名其妙。這會兒也沒幾個人知道怎麼回事,我想打聽都沒處打聽去。”

第37章 劍穗

薑黎低頭吃粥, “如果回不去, 就再等等罷。這是天意, 咱們左右不了。如果兩邊都不撤兵, 並且關係更加緊張起來, 隻怕京城還要再增兵過來。我比你著急,更想回去京城。”

阿香咽口氣, 覺得越說這話心裡的躁氣越重, 大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咂巴了兩下嘴,手心手背在大腿上翻搭兩下, 忽看向薑黎,閒散下表情語氣道:“咱不說這個,沒得給自己添堵。咱來說說感情上的事,你下晌那會兒聽說沈將軍倒下了, 擔心他,這會兒看他躺這兒了,可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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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黎聽阿香問這話, 嘴裡嚼啐的窩頭都想吐給她臉上。忍著咽下去了,還是啐她,“阿香姐姐,你投胎前, 恐是天上的月老罷。亂牽紅繩兒亂搭線兒,都被罰下來受這冤罪了, 還不歇著哪!”

阿香看她陰陽怪氣, 自己也陰陽怪氣, “哎喲喂,就這操心命,有什麼法子呢?我也是沒見過你們這樣的事,男的敏[gǎn]心思重,認準了人了還不改。這女的呢,命裡轉來轉去非就轉到這男的手裡,還擱這犟著,我看著著急呀!”

“你著急個屁!”薑黎罵她一句,快起動作啃窩頭吃稀粥。一麵吃著,一麵攆阿香,“趕緊走,外頭那麼些事等著你做呢,躲這兒偷懶。叫姐妹們知道了,照著治蘇煙絡的法子,也治你一回。”

阿香佯惱,伸腿踢薑黎一腳,“黑心肝的!姐妹們是這麼這樣的人麼?”

薑黎啃著窩頭看她,瞧她確實沒有要走的樣子,便也就吐了口氣,說:“你莫瞎摻合了,我這會兒不是好好地跟著他伺候麼?隻是你知道得多些,就要多管閒事,非得讓我掏心,心是說能掏就能掏的麼?趕明兒你男人與你吵嘴,狠起勁兒來打你一巴掌,看你能不能記不一輩子。又或者,你給你男人戴個三四頭綠帽子,總跟彆的男人好,看你男人大度不大度得起來?”

阿香被她說得結舌,張了張嘴,半晌也沒說出話來。她看了薑黎一會兒,終歸沒找到辯駁的話說,便又把目光轉向了躺在榻上的沈翼。目光瞬移的時刻,忽瞧見他手指頭動了一下。她又一驚一乍的,出聲道:“誒誒誒……”

薑黎怕她吵著沈翼,一把拉了她過來,把她從杌子拉起來,皺眉道:“你叫什麼?他養傷呢!”

阿香下頭的話沒及說得出來,薑黎便把空碗塞到了她的手裡,“趕緊忙去吧,以後彆管那月老該管的事,知道吧?你管不了!我和沈翼之間的糾結,我和他自己明白,這輩子也解不了。除非,咱們兩個都壞了腦子,把那些事都忘了!誒?還剛好,互相還看對眼兒了。你自己說,這可能麼?話本裡都不敢這麼寫。”

阿香被她推到門邊上,聽著她的話腦子裡又生出想法來。好容易定住了步子,她把碗又往薑黎手裡塞,“好妹妹,你再讓我歇會子,今兒是真的累。你幫我把碗送回夥房去,我再在這裡坐會兒,就一會兒,你回來我就走。你就當心疼心疼我,成麼?”

薑黎定著眸子看她,“你若再吵他呢?”

阿香拿起她的手托住碗,拽了拽衣褂角兒,已經往帳裡走了,“我是那樣兒的人麼,你放心去吧,我替你看著,一定不吵著他。他是咱們這裡所有人的主心骨,有他在,咱們才能得好兒呢,我心裡比你明白。”

薑黎看她這樣,不想再與她胡攪蠻纏,自應她的話,拿了碗轉身打帳門出去了。阿香看著帳門落下,便連忙轉身去了榻邊。她坐在床沿兒上,微微含腰,看著躺在床上的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