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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頭奴 臧白 4316 字 6個月前

否則不能這麼相安無事。”阿香把兔子又往懷裡抱抱,“但凡出了哪個尖頭的,都得生亂。你說起你剛來那會,我可記著,你那時的脾性可不好,一句話都不跟咱們說,遭了難了還覺得人欠著你八百萬似的,她們都不喜歡你。我那會兒可哄乾了話了,見你那晚帳外哭出來,才得了結果。這會兒瞧著,我算沒白費口舌。你也瞧得出來,姐妹們現在跟我一樣,都喜歡你。”

薑黎聽著這話,深抿一口氣。時間過得快,許多事情說起來都已經成了過去。在軍營裡的日子每一天都很平淡,也摻雜心酸。但好像因為人心齊,也沒有太多艱難的感覺。你一句玩笑我一句打鬨,積鬱的情緒慢慢就散了。薑黎學阿香生活態度,再難,也都是笑著的。

還有秦泰那件事,阿香說得也對,她已經開始記不真切秦泰的臉形模樣。隻是風雪裡遙遙而立的場景,還有暗夜中抱著他的感覺,還時常會在她腦海裡重現。她也細細捋過,自己和秦泰之間發生過什麼刻骨銘心的事情。除了那一夜凍僵在山裡,其他的並沒有什麼。

而後,薑黎便會有難過,難過於她和秦泰之間根本沒有多少可以去靜靜回憶的故事。她不知道他的家鄉在哪裡,因為什麼入的伍,讀過什麼書,上過幾年學,小時候是爬過樹還是玩過泥巴,她什麼都不知道。最後腦子裡和心裡剩下的,也就是“秦泰”兩個字。可是,當初那種帶著交付和心酸的心動是真的。不管是不是說不清根源,它都真實地在他們之間存在過。

薑黎腦海裡想過這些事情,回神的時候已經和阿香到了帳前。帳門下沿兩角被勾掛了起來,陽光在門內打出一塊光影,白得有些晃眼。

薑黎眯了眯眼,和阿香抬腳進去,便見的帳裡果然有三個陌生的女子。然她和阿香,也都在剛進帳門的一刻愣住了。一打眼看見的,就是帳裡一片淩亂,衣衫鞋襪在櫃邊散落,被褥也沒有了整齊的模樣。

薑黎和阿香比彆的女人走得早走得快,帳裡這會兒也就那三個才來的。再細看過去,淩亂的臥榻間,一個躲在角落裡埋頭縮著身子,一個半截身子靠著枕頭歪在床上,正嗑瓜子兒,還有一個,在嗑瓜子兒的旁邊,與她說閒話。

阿香一時沒反應過來,薑黎也愣得時間久了些。後頭的女人不一會兒便跟了上來,自然也就看到了帳裡的景象。有那咋呼,啊的一聲叫出來,衝進帳裡到那嗑瓜子兒的女子麵前,瞪大了眼睛道:“你弄啥?你穿的誰的衣服?”

那嗑瓜子的女子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坐直起身子,慢條斯理地捋一下頭發,“不知道,瞧著還能看,就穿了。”

原她們是剛來的,哪有什麼衣服穿。身上的衣服都是穿了好些日子的,到了這裡都沒了樣子。薑黎想到自己那時,還是阿香給了她兩件舊衣裳。後來就是給那些將士們做鞋做衣裳,省些料子下來自己用。當然,也有把那些爺們伺候舒服了,得些布匹料子的。

被這女子翻了衣服穿的,那叫北雁兒,脾氣不甚柔軟的北方人。她又看這女子作性大,氣不打一處來,便上手去強硬地扒了她身上的衣服。好容易扒下來,抱在自己懷裡,氣哼哼地喘氣,又罵一句:“什麼玩意兒?!”

帳裡的女人因彼此遭遇都可憐,所以一向互相幫襯互相扶持。像今兒這樣的,還是頭一回。阿香也有些懵,女人家的衣裳首飾最是強要不得的,況還是在這樣缺衣少糧的地方。假使互相打了招呼,我借你穿幾日你把我用兩日,都是尋常事。可你不問自拿,那必然就要激怒人。大夥兒都是被壓著過日子的,你好我好大家好那就相安無事,倘或誰先尖頭惹事,那彆人也都不是吃乾飯的。

在北雁兒搶下自己的衣服後,其他女人這會兒也不閒著,都去把自己被翻亂的衣裳收拾起來。阿香放下手裡的兔子,拉了薑黎去到自己的床邊,把床鋪衣衫都給收拾起來,不時又要衝她使眼色。薑黎便回頭去瞧,那女子就著褻衣,坐在北燕兒的床沿兒上不動,不是好惹的樣子。

阿香把床鋪理好,小聲說了句:“來了個刺頭。”

薑黎在她旁邊坐下來,挨著她,也小聲:“那瓜子兒是你的吧?”

“不值錢的東西,吃了就吃了吧,也就剩那麼點。”阿香說罷清清嗓子,與薑黎做個看戲的,看那女人在北雁兒床上要做什麼。

可那女人沒說話,隻微微頷首,也沒有委屈受氣的樣子。偏北雁兒卻還在氣頭上,看她這樣更不暢意,跟她說:“你走開,成麼?”說罷了又嘀咕,“什麼德行,進屋就翻人衣服,教養叫狗吃了!”

那女人聽了這話,抬頭看向北雁兒,卻又不回話。忽扭了腰肢兒起來,用軟綿的聲音說了句:“你不讓我坐,我也瞧不上你這裡。什麼人呢,說出來笑死人,還談教養。你們哪個不是,有娘養,沒娘管的?”

說罷了話就往薑黎這邊走過來了,到了她麵前,搭起兩隻胳膊在身前,看著她問:“我想睡你這裡,你讓讓成麼?”

薑黎本來和阿香是個看戲的,卻沒想到這會兒找上她了。然找上她也不意外,她的被褥比彆人的新上許多,那是她剛來不久,沈翼因為她的傷叫人給送的。冬日的厚被子改了薄,這會兒蓋是正好的。

薑黎不知這人什麼來路脾性,一來就弄得帳裡雞飛狗跳。但既然被囚車押到了這裡,那還能是什麼有身份的人麼?因她便睜大了眼睛仰起頭看她,端的一副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的樣子,又好像在說:“你逗我呢?”

那女人偏還耐著性子,又說一遍,“你能讓讓麼?”

薑黎便端著那表情,搖了搖頭。阿香在旁邊又歎氣,看向這女人,說:“我這妹妹是個瘋子,你莫要惹她。惹惱了,瘋起來誰都咬。你剛來的,問那些軍爺們要些存下的被褥去,咱們搭上床鋪擠擠,就成了。平白惹這些事,做什麼?”

那女人聽完阿香的話,忽冷笑一聲,“你們現在大可以不讓著我,等明兒就讓你們知道,這裡誰說了算。”

“誰說了算呢?”阿香搖起頭來嘀咕,把目光遞向薑黎。

薑黎拂了臉上的神色,看向阿香,正經起來,“咱們這裡啊,誰說了都不算,橫豎都是賤命。那些軍爺不管咱們的事兒,哪怕是死幾個人呢,也沒人追問。”

其他女人看帳裡三個和這女人對立了起來,也便都不壓著了,七嘴八舌呱噪起來,到這女人麵前數落她——

“這都遭了難了,還拿橫呢?”

“今兒的事不追究了,再有下回,讓你光腚出去走一圈,你信麼?”

“咱們這麼多人,還能叫你一個新來的欺負了?”

“你當彆人都傻子,沒瞧見自己連傻子都不如。”

這女人被罵出了情緒,拿捏人的氣勢也沒有了,躲開帳裡的女人們,往一邊躲著去。那嘴裡還嘀咕,隻說:“沒眼色的東西!往後有你們受的!”

這樣又針鋒相對了一會兒,等這女人嘴裡再沒了話,女人們也才安靜下來。那原本跟她說話的姑娘,這會兒才又默默去她旁邊,小聲說:“原就不該翻,她們也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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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不該翻?”那女人氣不過,“這裡的東西,哪一件真是她們的?都是些醃臟貨,還跟我搶。你等著瞧吧,沒她們的好日子過。讓著我些,我後頭記著她們好。”

那姑娘抿抿唇,便沒再出聲。路上她與這女人相熟起來,就覺得她厲害。遭了難了,一點兒難過的心思也沒有。到了這裡,還是囂張,不拿這裡的人當活人。另一個呢,一路上一句話也沒說過,險些暈死過去,難為她活著到這裡。兩個選其一,她就選囂張的這個親近了。

卻說這個姑娘是個老實人,沒有過於強烈的求死欲,也沒有不識時務的囂張勁兒。她叫安怡,頭先一直是給人做丫鬟的,也做過通房。後來被家裡主母虐打,賣去了青樓,幾經輾轉,又到了這個地方,沒有過過什麼像樣的日子。

她親近的這個女人,叫蘇煙絡,也是館子裡的人,風月場上呆慣了的,還做過花魁。做過花魁的,樣子自然不差。聽她自己說,是遭了小人暗算,才被發配到了這裡。要不然,她這會兒已經是王公貴爵家裡的姨太太了。

而縮在帳篷角落裡那個,安怡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這會兒也是不剩下幾口氣了,不知道還能捱幾日。這樣的人最受罪,不想受被發配侮辱的苦處,又也狠不下心去死。就這麼捱著,做些無謂的掙紮。

阿香和薑黎也是看到了這個,站起身過來她身邊,伸出手碰她一下,問她:“你還好麼?”

這人便往後縮,不抬頭也不說話。這讓薑黎想起自己剛來這裡的時候,她也是這樣,不想理任何人。一個人靜靜悄悄的,活著死了,都沒什麼所謂。要說哪裡不同,便是這姑娘顯得柔弱可憐。當初薑黎不是這樣的,她麵上帶著傲氣,死撐著那口氣,放不下自己的自尊心。

薑黎看著她,便歎了口氣,跟阿香說:“去夥房給她要些吃的吧,肯定是沒吃了。”

阿香點了下頭,又與帳裡的女人交代幾句,讓看顧些,兩人便出帳篷往夥房去。這會兒已經過了午時,吃的是不剩什麼的。阿香和薑黎都知道趙大疤不好相與,自然去找周長喜。周長喜也與兩人相熟,便隨意找了些吃的出來,給她們說:“早上吃剩的饅頭,沒什麼好的。要粥菜什麼的,沒有了。”

薑黎看看那半乾的饅頭,又看向周長喜,“給壺白開水也使得。”

這沒什麼難,周長喜便燒了一壺給她。薑黎便拿了這些簡單粗糙的吃食,回去帳裡。到了裡頭發現,那姑娘已經坐起來了,在女人們堆裡,臉上仍掛些驚猝猝的神色。

薑黎和阿香到她麵前,把那饅頭送到她眼前,“沒什麼好東西,吃得下麼?”

一路上過來,哪裡過過什麼好日子。這姑娘伸出手來,接下那饅頭咬在嘴裡,眼淚便啪啪往下掉。阿香那邊兒給倒了碗白水,回來她旁邊挨著坐下,“覺得噎的話,喝點水順順。也彆太難過了,來都來了,安心待下。”

這姑娘接了白水,喝一口又去咬饅頭,仍是不說話。阿香便又開始絮叨起來,說什麼,“習慣了也就好了,你瞧咱們不都好好的。你隻要記得,把那些個軍爺伺候舒服了,自己也才能舒服。彆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