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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頭奴 臧白 4346 字 6個月前

你,還能沾些光呢。”

薑黎洗漱罷了,把巾子往架子上掛,“誰敢惹他,高興不高興,還不都看他的意思。高興了冷著臉,不高興了,打罵人都不惜得動手,卻不把你往死裡羞辱折騰了不罷休。我可瞧不見有什麼好,但凡能與他脫離乾淨的,我怎麼也不想再見到他。”

阿香知道她還在為兩月前的事情耿耿於懷,勸說不頂用,便過去打開剛才自己從夥房拿的食籃來,裡麵裝著兩個包子,一碗清粥,並一小碗的酥酪。這酥酪是羊奶做的,在這西北塞關想吃上這麼一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阿香把東西給她看,挑著眉問:“你瞧瞧這些,還再說什麼?”

薑黎看著這些淨白的吃食,和往日吃的那些東西大不一樣,她有些出神,而後嘀咕一句:“何故做這些事來再惡心人,我豈願意再受他好處,到底拿人作什麼看?”

阿香聽得見,自白她一眼,拿了筷子夾起包子送到她嘴邊,“在這裡,跟誰過不去也彆跟吃的過不去。你今兒起得晚,這些東西是夥房特意給你做的,我風雪裡來去給你拿來了,不能糟蹋。”

薑黎定著眸子看她,半晌張開嘴來,把那包子咬在嘴裡。伸手接住,便一口一口吃了下去。阿香又把白粥端來,沒有小菜,也就這兩樣,都是難得的。薑黎快速地吃完,細嚼慢咽對於帳裡的其他人來說,那是煎熬。

阿香也饞,自咽咽口水,還是說些教育薑黎的話,“咱不知道你和沈將軍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她對你又是虐又是疼的,咱們也瞧不明白。我還是那些話,在這裡,咱們什麼都算不上,連那吃草的馬都不如。想到和沈將軍間的事情你難受,那就不想,單想著,靠他,你能在這軍營裡活得安生,就足夠了。這人不管是沈將軍,還是彆個,都是一樣的。你讀過書,應該想得比咱們明白。”

薑黎把手裡的碗放下,清粥包子吃得乾淨。她聽得懂阿香的話,但卻就是開不了口應聲。人若總是把前程利益想得清楚明白,按其道而行,大約可以過得輕鬆許多。不顧尊嚴,不顧麵子,心裡無有任性悸動,她薑黎做不到。她任性霸道了十幾年,在短時間內說把自己徹徹底底放下,實屬為難。

她不接阿香的話,隻盯著麵前的那碗酥酪看。看了一陣,轉頭對帳裡的女人們說:“你們都沒吃過罷,這個給你們。沒有多少,一人抿一口,嘗個味道。”說罷了先把碗端了送到阿香手裡,“你先嘗。”

阿香麵露驚異,“這如何使得?就是沈將軍,成年累月的也吃不了幾回,咱們怎麼敢吃?”

“不吃撂了不成?”薑黎看著她,“我不喜歡吃這個,以前家裡常有,羊奶牛奶,我都不喜歡,嫌腥。”

這話一說,那旁邊的女人們都圍過來,滿臉討好的笑意。這討好看起來有些帶澀,與以前薑黎看著人討好的臉感覺不同。以前覺得這些人下作,現在覺得,隻有心酸罷了。

她看著這些把一個小碗傳來傳去,誰也不多吃一口氣,都是很小地抿上一口,然後給彆個。而後她低下頭來,想起以前家裡的事情。這些都是常吃的,她也是最愛吃的。說不喜歡,不過是讓阿香這些人吃得沒負擔。

她又想起來,那時候沈翼為了對她示好,把她的喜好習性都摸了透,天南地北地找好東西來討好她。她那時便一麵受著沈翼的好,一麵在心裡鄙夷他,拿他做猴耍。有些東西甚而不是她喜歡的,而是丁煜喜歡,也讓沈翼千難萬難地弄了來,轉手便送去了丁煜手裡。

沈翼家世代為武將,在重文輕武的朝廷裡,官職算不上很高的武將便在文官麵前沒什麼地位與存在感。同樣,沈翼在丁煜那些文雅的貴公子麵前,也就矮了好一截兒,薑黎當時鄙夷他大多也是因為這個。她拿這些人不當人,拿捏把玩的傻子罷了。

雖說沈翼與丁煜不算同道,但也不是沒有見麵的機會。一把畫跡罕見的扇子,興致起時要帶人回家看他所藏古畫真跡的名字,無不讓沈翼意識到自己在做傻事。他找薑黎質問過,也都無不是被冷傲撅回來的結果。後來他越發細揪,便讓薑黎惱了起來。那是在外麵的茶樓上,薑黎桌旁還坐著丁煜,她把沈翼劈頭蓋臉一通貶損。

說的話也就是那些——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瞧瞧自己的樣子,看看自己的家世。”

“說你是傻子都是抬舉你,好歹且分不出來。”

“你若還要臉麵的,趕緊著滾,彆自討難看。”

“我瞧不瞧得起你,你且都該思一思慮一慮,更不說瞧得上。”

……

那時聽著的人多,不時就傳遍了整個京城。薑黎說的話又被誇大渲染,越發難聽刺耳。偏那時的沈翼被薑黎早前的誘騙迷了心智,癡了一般。不懼流言蜚語,不信薑黎嘴裡的那些話,愣是硬著骨頭找官媒跟自己上門提親去。父母反對皆無效用,直罵他丟儘了沈家的臉,說他就是死了也不管了。

沈翼上了門,結果自然是自取其辱。薑家甚至連門都沒讓他進,在推搡中還動了武力,打得他半死不活,最後被抬了回去。

自那後,薑黎就再也沒見過沈翼,時至今日已有兩年多。後來也有流言傳到薑黎耳朵裡,說沈翼被打得半死不活回家後就大病了一場,病勢十分凶險,活著怕也困難。那時候薑黎並不關心彆人的死活,聽了也就罷了,再沒有管過這事兒。

到了兩月前再見沈翼,他已經成了這西北軍的領頭將軍。想來是後來養好病隨軍入了伍,一路打拚下來,成了今天這番模樣。聽軍裡的人說,他鮮少回京,似乎無家無根一樣。在薑黎來之前,他也沒有女人。他不碰女人,說是有心病。

薑黎想得出神,在阿香叫了她數聲後方才聽見。一群女人%e8%88%94著笑臉跟她說話,好話言儘,就為一碗酥酪。阿香盯著她,問:“想什麼呢?”

薑黎搖搖頭,“沒什麼。”

帳外風雪聲又重了些,這西北塞關的日子,比彆處更為難過。有人打了帳門出帳篷,風卷殘雪,掃進一股寒氣。薑黎眯眯眼,把衣襟拽緊了些。

第9章 挑撥

阿香拿了吃空的盤子食籃送回夥房,後頭三五個女人一道兒跟著去,到夥房裡幫著擇菜洗菜,消磨到午時。緊著士兵們先吃過了,餘下的女人三三兩兩過來,才可吃晌午飯。薑黎不做那抬自個兒身份的事,她原早沒了身份,自跟著她們一起過來。粗茶淡飯,吃不出滋味,卻能填飽肚子。

吃完晌午飯,幫著洗刷碗筷杯盤,繼而把手縮進袖子仍回帳篷裡暖著。薑黎把手伸在暖爐邊烤,盯著手上的凍瘡印道:“才好的,乾兩天活怕是又得鼓起來。倒不疼,就是暖起來癢的要命,巴不得撓出骨頭來。”

阿香坐在她身後嗑瓜子,這瓜子是長條大瓜裡扒拉出來曬乾了炒熟的,並不是那金貴的西瓜籽兒葵花籽兒,據說這瓜還是阿香自個兒撒種子種下的,冬日裡才得了這麼口吃食,沒事兒捏一把在手心裡,磕巴著打發日子。

她把嘴裡的瓜子殼往痰盂裡吐,又捏一顆往嘴裡送:“那些活你彆上手了,少你一個,咱們也多乾不了什麼。你就在帳裡做做針線,輕快,也凍不著。”

薑黎回頭看她一眼,扒開她手心捏了兩顆瓜子,擱在指間扒起來,“都是一樣的人,沒有就我特殊的道理。我不想做,你也不想做,大夥兒沒人想做的。都做呢,心裡到底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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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香看薑黎瓜子殼扒得艱難,伸手接了過來,一點點撕開,把仁兒送到她手裡,“你不做,人頂多暗下來說說,沒人會當著麵兒叫你難看。畢竟有沈將軍那靠山在,人摸不準他的脾性,也就不敢對你怎麼著。”

“你這什麼瓜子,軟糊糊的,手都扒不乾淨,擱嘴裡怎麼嗑得開?”薑黎把阿香給的瓜子仁兒放進嘴裡,扯開話題去,“吃起來倒是香的。”

阿香還要再說話,帳外忽有男聲,而後有士兵打了帳門起來,往裡瞧了一眼,說:“阿離姑娘,請你跟我走一趟,秦都尉請你過去。”

薑黎一愣,雖嘴上應了聲,心裡卻犯嘀咕,一麵起來一麵看著阿香小聲問:“秦都尉又是哪個?”

阿香跟著她站起來,捏著她的手,也小聲,“你沒見過,我也不熟,照理說不該有人再找你才是……”

薑黎讓士兵在外頭稍等片刻,自己拿了大外衫披在身上,又裹上頭巾,“你跟我一起去麼?”

“我不能去。”阿香搖頭,“沒叫我,咱們不好往那邊去,衝撞了人,是要倒大黴的。你放心,昨兒才發生李副將軍的事情,這秦都尉不會在這時候再生事,大約是有事要問你。”

薑黎不難為她,自吸了口氣,“嗯,我自個兒過去。”

收拾了一通,算是出門能禦幾分寒氣,便跟外頭的士兵走了去。這天兒冷,又有風雪,薑黎還是能把腰背挺直。不過凍得瑟縮,手指交纏在一起握得緊。

一直去到那秦都尉的帳篷前,士兵方才停下腳步,往裡傳個話,便打了帳篷讓她進去。她進了帳篷先解頭巾,再拉下滿是雪意的外衫,才過去給那秦都尉行禮。

聽得一聲“免了吧”,薑黎站直起身子,又低聲問一句:“不知都尉找我有什麼事?”

這秦都尉是個模樣兒還算清秀的男子,年歲不大,甚而眉眼處還有些少年郎的感覺。他從案後起來,饒有興趣地圍著薑黎轉了幾圈,最後又回到了案邊,坐下看著她說:“生得確實不錯,算得上一等一的大美人兒。腰肢細,估摸著也軟,%e8%83%b8脯挺,屁股翹,是個尤物。”

被人這麼直剌剌看幾圈又品評一番,心裡難免沒有些被調-弄的氣惱之意。薑黎低著頭不出聲,站著亦是不動。那秦都尉手指閒散地敲了敲自己身前的桌案,又說:“我找你來,不是讓你陪酒□□的,我對你沒興趣。我喜歡那種,看起來就乖巧的,又聽話又可愛的,你懂麼?”

薑黎是真聽不懂了,終是沒耐住,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麵上略帶些無語,偏叫這秦都尉又看見了。他忽冷笑一聲,盯著她:“你瞧不起我?怎麼?咱們這些行伍粗人,比不上你認識的那些個貴公子唄。”

“不敢。”薑黎忙道,收住臉上所有的表情。再細揪他後來說的話,心裡忽發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