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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頭奴 臧白 4429 字 6個月前

話說得多了,薑黎便氣急氣短起來。到底是剛有些見好的身子,說話也沒那麼自如。阿香蹙眉看她,伸手摸摸她的臉,忽語氣哀哀說了句:“彆哭,在這裡,哭是沒有用的。”說罷了又覺十分喪氣,忙打了打精神道:“我把碗拿去洗了,再給你跟將軍求個情,讓他應個允,叫我帶你回去。”

薑黎信她,鬆開她的手,眼神穩下來,應了聲:“嗯。”

阿香說得輕鬆,然心裡略沉重。她原是連沈翼麵都見不上的人,伺候的都是些下頭士兵。年歲大上來,那事上便越發遭人嫌棄,也就越來越沒了價值。這會兒是因著薑黎與她親近,才得進了這主帳來,能聽沈翼說上幾句話。

她拿了那碗在手裡,心思不安地出去,卻是剛打開帳門,便看見沈翼站在帳外。她慌了手腳地要上去行禮,沈翼卻在她前頭低著聲道了句:“免了。”

這便不行了吧,心想正是恰好的機會,上去把才剛那話婉轉地與他說一說。哪知還未開口,沈翼又先說了句:“帶她回去吧。”

阿香半句話未得說,便看著沈翼在自己麵前轉了身去,身上披風在身後膨起微微的弧度。照這麼瞧著,這沈將軍應是聽到才剛帳裡她和薑黎的對話了,結果卻無惱怒,隻是這般表現?她是越發瞧不明白了,這兩人間的關係,哪裡是常人看得懂的。

阿香一麵搖頭,一麵拿了那碗去夥房洗了擱好,而後又回到主帳裡去,眉眼帶笑地跟薑黎說:“將軍準了,叫我帶你回咱們帳裡。”

薑黎眸子更平穩了些,“那咱們現在就走吧,小心些,礙不到傷口的事兒。”

阿香扶住她的肩膀,叮囑她,“小心,仔細傷口。”

扶了她下床,便拿了薄些的褥子披在她身上,也好擋些寒氣。傷口在%e8%83%b8部,小心著不碰到,腿上倒是沒什麼事,便慢慢走了回去。外頭寒氣重,現下便都算不得事兒了。

路上阿香嘴也閒不住,小著聲兒跟薑黎把剛才那事也說了,隻說:“不是我給你求來的,是將軍在帳外聽到咱們說的話了。見著我,二話不說,便讓我帶你回來,稀奇不稀奇?”

薑黎不接這話,腳下步子走得慢。目光所及之處,是略顯蒼茫的郊野之景,一叢叢帳蓬立在這荒野裡,孤孤單單的。

她忽自言自語道:“各懷怨恨,兩不相欠。”

阿香不懂這話裡的意思,看著她問:“什麼意思?”

薑黎搖搖頭,再無話。

阿香看不明白,搖搖頭也不問了。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營中也有了真實那版的說法。大約是從趙安明嘴裡說出去的,便也無人再問這個。薑黎在那樣的情況下自殺是可以理解的,而沈翼為什麼要那麼做,無人想得明白。

阿香扶著薑黎慢走在帳蓬間,到達自己帳蓬的時候,才心生出踏實之意。也就這會兒,阿香覺得薑黎要回來是對的。那邊兒的牛皮大帳蓬,不是她們該呆的地方,再暖和舒服,也呆不住。

阿香鬆口氣,打起帳門正進去,撂下`身後帳門抬起頭的時候,忽愣住了。同樣愣住的,還有薑黎。這帳蓬裡好端端多了暖爐,薑黎的鋪子上還多了兩條蓬鬆厚重的被子。阿香看了眼薑黎,脫口而出的話,“沈將軍叫人送來的?”

薑黎麵無表情地站著,旁邊的阿香卻不等她搭話,直接過去把被子理開鋪好,又過來扶薑黎過去,“走,趕緊躺下。她們都河邊洗衣服去了,我要不是服侍你,也得過去。”

薑黎沒有細纏執拗的力氣,不知道那沈翼做這樣的事又是為何。一想到他,心裡作嘔,要生出氣惱來,隻得不想罷了。她在阿香的照顧下去床上躺著,而後便耷拉著眼皮看頭頂的帳蓬。帳裡的暖爐慢慢生出暖氣,身上的寒氣便慢慢打腳心散掉了。

阿香想躲個懶,坐在她床沿兒上,問她:“要我陪著你麼?”

薑黎大約明白她的心思,點點頭,“嗯。”

阿香高興了,又問:“我給你暖被窩,嫌棄不嫌棄?”

薑黎看著她搖頭:“不嫌棄。”磨難至此,生死一線,很多東西都跟以前看得不一樣了。

阿香便脫了鞋襪外衫,去薑黎對頭進了被窩,把她的腳摟進懷裡暖著。暖了片刻,她看著薑黎問:“累麼?累了就不跟你說話,不累就再說會。”

薑黎確實渾身沒什麼力氣,但她卻不想閒著,閒下來想起許多生惱的事情。她動作很輕地搖搖頭,“說會話吧。”

阿香便問她:“以前在家你娘也這麼給你暖腳?”

薑黎搖頭,“我娘不給我暖腳,家裡的丫鬟%e4%b9%b3母,倒是經常暖的。”

“你果然是大家族出來的。”阿香看著她,不再往深了問,怕她說起來難過,傷心傷肺對傷口沒有好處。她忽想起了什麼一樣,問她:“來了也有數日了,你叫什麼?從來你也沒說過。”

薑黎想了一下,“阿離。”

“什麼離?”阿香又問。

薑黎又想了一下,“以前是黎明的黎,現在是生離死彆的離。”

話說起來喪氣,阿香也就不追著問。她看薑黎越發疲累,便不再問她問題,而是自己給她講自己以前的事情。講得口沫橫飛的,偶或也能將薑黎說笑了。

阿香說:“你笑起來可真好看。”

薑黎一直聽到睡著,心裡想著,阿香這樣的人,世間才有幾個。誰不感歎命運不公,罵天咒地。她在這樣的環境下,卻活得純粹開朗,實屬不易。她像是這難熬歲月裡的一道光,溫和,並充滿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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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裡突然出現的暖爐,和薑黎身上的被褥,都讓回來見了的女人們感到驚喜驚奇。這是她們入了軍營至今從未見過的事,哪怕是之前有人得了李副將軍萬般寵愛,也沒得過這般待遇。可那得這般待遇的人,卻還因為刀傷在床上躺著。

人便感歎,“這都什麼事兒啊!”說不明白。

薑黎壓根兒不去想,她如今對沈翼,隻有深不見底的恨意。這恨意卻不外露,不與旁人說道。外頭給的照顧,都是阿香替她接著。夥食叫之前好了不少,傷藥、要吃的藥,一頓也未曾斷過。伺候的人仍是阿香,拿她做半個主子待。

傷養了四五十日,方才見出痊愈來。在這四五十日裡,也如她願的再沒見過沈翼。軍中的日子大致如常,沒有其他波瀾。隻是薑黎的身世,以及和沈翼之間略顯複雜淩亂的關係,旁人一直都有猜測,卻不知其中半點真正的糾結。

薑黎身上的傷養好後,並帶著手上的凍瘡也好了七七八八。現時正是嚴冬,雪足足飄了五日,外頭白皚皚的不見鬆木。女人們得了閒,日日在帳裡做針線,閒嘮家常裡短。她們對薑黎也都另眼相看,對她總客氣些。

薑黎女紅不是很好,便也坐著跟她們學做。麵糊糊一層層糊起來的糙布塊,一針針地納成厚鞋底。她們都做耐穿的衣裳,繡不上幾處花紋。也唯有地位高些的,能穿點像樣的衣衫。

那些士兵除了每日定時定點的操練,山間打獵的消遣也沒了,便也時常在帳裡。這便有些個閒不住的,要拉了女人去陪。三三兩兩成對,都是圖個樂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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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翼沒有再找過薑黎,之前兩人之間的事情也在軍營裡成了無人再提的舊話。時日過去得久了,那暖爐新被褥的事情也慢慢被人遺忘腦後。而薑黎,也便成了與帳裡那些女人無有不同的人。一樣的吃糙米野菜,一樣的乾活幫雜。

但這樣一個美麗嬌柔的女人在軍營裡,怎麼閒擱得住?總要有人打起歪心思的。那李副將軍早垂涎薑黎的美貌,但礙於她被沈翼相中了,自己不好上手。現下瞧著沈翼是把這人給忘了,自然又動起了歪心思。

他在練兵閒暇之餘,開始找阿香到帳裡伺候,還叫她:“阿離在帳裡無趣兒,你也給本將軍帶來。”

阿香原詫異他怎麼找到了自個兒,聽了這話便明白了,原是惦記著薑黎。她抹不過李副將軍的麵子去,但也知道薑黎心性高,自然回來與她商量,“告訴沈將軍去麼?他知道了,李副將軍一定不敢。”

薑黎搖頭,“沈將軍是我什麼人?”

阿香被她問住了,蹙眉,“那還是要去他帳裡?”

“去吧。”薑黎倒是瞧不出有什麼異樣,話說得坦然,“我寧願伺候彆人,也不想再見沈翼。來了這裡,總是是伺候人的,躲不過去。即便能躲一陣子,也躲不過一輩子。遲早都要走的這一步,早一點晚一點,也不差什麼。”

阿香原覺得這事於她艱難,抹不開麵兒,心裡擱不下自己的脾性,然沒想到她說得這般輕鬆。她自己倒是緩了一陣,而後問她:“你當真這麼想?”

薑黎把手裡的線繞在指尖,打個結扣,“不這麼想還能怎麼想?”

阿香看她倒不是說得違心話,擱下手裡的東西拍了下手,“這就不為難了,你跟著我,我叫你少受些難處。”

薑黎看向她,忽也放開了道:“教教我也怎麼快活?”

阿香一本正經清清嗓子,往她麵前湊湊,小聲道:“她們都說,李副將軍不行,那裡忒小!”

薑黎原還能當常話說道的,聽阿香這麼說,臉上驀地一紅,打了她手背一下,“呸!”

第7章 酒醉

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數日不歇。

阿香和薑黎牽手去李副將軍的帳裡,踩過深厚的雪,身後出現成串腳印,腳下那咯咯吱吱聲兒在這暗色雪夜,清晰如在耳邊。薑黎心中忐忑,搓得阿香的手指幾乎掉了皮,但步子卻沒有回頭的意思。認命了,總要做命裡該做的事情。

阿香不時看她,頭巾裹掉大半張臉,聲音不甚清晰地說:“現在回去,還來得及。你不願見沈將軍,我給你求去。但凡他言個聲兒,這營中沒人敢碰你。”

薑黎把腳從雪裡□□,耳旁是呼呼風嘯,“你不知道我和沈翼間的事情,原不該插手。你以為他拿我做什麼,能寵我護我?那是瞎奢望。我和他之間,比作仇人且算輕了。他巴不得看著我受這些呢,沒有管的道理。當時我自殺,不就是他要讓趙伯長侮辱我,你忘了不成?這會兒找他去,不是自討沒趣?再討來一頓羞辱,不如乾脆行了這事兒,倒也不算叫人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