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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275 字 6個月前

陛下昨夜沒睡好覺,這個白天又忙著和主婚人寧王等人議事,才臥下補眠,叫她放心回去好好休息,準備明日大婚,自己會照料好陛下的飲食吃藥起居等事。

絮雨轉入紫雲宮,再次來到精舍,內中燈火通明,然而阿耶人卻不在。起初她以為他去了西殿。過去,也沒看到人,隻聽宮監說,陛下天黑後確實來過這裡,獨自在西王母壁畫前坐了許久,隨後在趙中芳的陪伴下出去了。

絮雨極是意外,叫楊在恩去打聽下。他很快回來,說宮衛看到陛下從便門走了夾城道出宮,當時的時辰是戌時末。至於去了哪裡,並不知曉。

宮漏已響過子時三刻。

阿耶本就深夜出宮,不同尋常,又過去這麼久,竟還未歸。

他到底去了哪裡?

她的第一反應是舊日定王府,如今的簪星觀。但很快又否定這想法。夾城道在城東,簪星觀不是這個方向。

她沉%e5%90%9f了下,再想到阿耶這幾天的反常,實在放不下心,吩咐楊在恩立刻備車,沿夾城道出去看看。楊在恩應是,絮雨也匆匆往外而去,快到紫雲宮門時,遠遠地,聽到深夜寂靜的宮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抬目,見是幾名宮監抬著一架便輦走來,後麵跟著另一輦。

宮燈映出輦中之人,正是皇帝以及因腿腳不便而得到破格恩賜的趙伴當。

便輦停在宮門之前。趙中芳來到皇帝身邊,和其餘內侍一道扶他下輦。皇帝向著宮門緩緩行來,趙中芳在旁,後麵的內侍則帶著幾隻裝了些物什的提籃,一行人默默跟隨皇帝走來。

絮雨心一鬆,快步出了宮門,提裙奔下宮階,迎了過去。

“阿耶!”她叫了一聲。

皇帝原本眼皮垂落,眼角發紅,神情看去悒鬱而恍惚,忽然聽到她的聲音,抬眼,腳步一頓,立刻露笑。

“嫮兒!這麼晚了,你怎沒休息,還在這裡?”皇帝含笑問道。

絮雨到他身旁,扶著上了宮階,走入宮門,往裡而去。

“方才醒來睡不著,過來看下阿耶,才知阿耶你走夾城道出宮了?這麼晚,阿耶你怎也不休息,半夜去了哪裡?”

絮雨伴皇帝入了精舍,替他除去外衣,扶坐說道。

“阿耶也睡不著,看今夜月色還好,就叫你趙伴當陪著阿耶出宮,隨意轉了一圈。”

這顯然是拿來搪塞自己的。何況絮雨方才也已看到內侍們攜籃裡的物什了,是些香爐香火之類的祭祀物。

“我瞧見阿耶帶的東西了。阿耶是去城東祭祀了?”絮雨將麵巾浸入宮人送上的一隻溫水盆裡,一邊擰乾遞給皇帝拭麵,一邊說道。

皇帝祭祀,除天地、社稷、宗廟外,其餘春分冬至等祭,也各自都有固定的地點和儀式。如今夜這樣,微服深夜私下出城,好像普通人家裡的私祭,實在反常。

皇帝似乎不願回答,接過熱巾擦了擦麵,隨即避開絮雨目光,掩飾似地咳嗽了一下。

此時趙中芳也捧著一碗先前溫在小爐上的藥走了上來,輕聲提醒:“陛下,好進藥了。”

皇帝好似鬆了口氣,立刻接過。

“公主,陛下聽聞東郊有位女仙,專佑姻緣,故出城去祭了一番,祝禱女仙護佑公主姻緣,往後萬事順心,與駙馬鸞鳳和鳴,白頭偕老。”趙中芳解釋道。

東郊有什麼女仙廟祠如此靈驗,竟能驚動皇帝?

絮雨望向阿耶。他已喝完藥,放下碗盞,也笑著點頭:“是。明日你便大婚了。阿耶心裡一想事,便睡不著覺,索性出城祭祀去。她定會護佑你的!”

絮雨心裡也是明白,皇帝這幾天如此反常,必是和婚事有關。想他身體不好,深夜無眠,還特意出城去為自己祝禱,心裡有些感動,坐到皇帝身邊,道:“阿耶你放心!我會過得很好的!”

皇帝久久地凝視著她,最後緩緩頷首:“阿耶知道!阿耶也放心!”

“不早了,明日就要做新婦,事情會很多,你快回去睡覺。”

“好。阿耶你也休息。”

絮雨起了身,叫趙中芳不用送自己,照顧皇帝休息,隨即朝外走去。

“嫮兒!”

忽然,她聽到皇帝在身後又叫了自己一聲,停步轉頭。

皇帝望著她,雙目好似微微泛紅:“嫮兒,裴家兒子要是敢欺負你,對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訴阿耶!阿耶扒了他的皮!”

絮雨再也忍不住,奔回到了皇帝身邊。

“阿耶!”她喚一聲,眼圈紅了,撲進皇帝的懷裡。

皇帝撫了下女兒的秀發,隨即再次笑了起來,又拂手趕她走:“好了好了,去吧!阿耶要休息了。”

這個下半夜剩下的幾個時辰,絮雨意外地得了安眠。

她睡得很沉。當在漸漸熟悉的隱隱晨鼓聲中醒來,已是初八。

大婚的日子到來。

這是一個好日,天高氣清。為慶賀公主大婚,長安也解宵禁。全城充滿喜氣,坊間人人談論婚禮。那一條從皇宮至駙馬永寧宅的大街兩旁,早早就有人開始占位,唯恐遲了擠在後麵,看不到公主的婚車。

裴蕭元父母雙親皆已亡故,婚禮前後,凡涉及親長之事,皆由舅父崔道嗣代。

午後,永寧宅的新房裡,裴蕭元在賀氏的幫助下更衣完畢。賀氏透過一麵也是公主嫁妝的高過人頂的牡丹蓮花鑲綠鬆石的穿衣鏡,望向裴郎君。

鏡中的他,穿一身簇新的猩紅錦地公服,腰束金玉裝帶,足蹬一雙雲紋烏皮靴。新郎的衣裝襯得他越發英俊,儀容出眾。然而誰能知道,就在他這一身公服下的左後肩的位置,還纏著傷帶。

公主可以瞞,但涉及更衣換藥等事,隻一個青頭是不夠的,所以賀氏也知曉了此事。

賀氏的目光從穿衣鏡轉向郎君。

昨夜為清毒,那郎中又用刀刮剔一遍傷口,深及肩骨,再以烈酒衝洗,後才上藥包紮。裴蕭元當時麵若金紙,卻一聲不吭。後來更是一夜不曾合眼。今早剛起身時,他麵容晦暗,眼底布滿血絲。此刻雖然看去不一樣了,人顯得精神奕奕,好似什麼事都沒有,但若細看,還是能瞧得出來,他的麵色泛白,雙眉顯得愈發鴉黑,目光也是亮得透著幾分異常的病態。

她壓不下心中的擔憂,遲疑了下,再次道:“郎君,你那傷處分明動一下手臂便要牽到,今日莫說彆的了,行禮我便怕你吃不消。公主那裡,還是叫她早些知曉罷!有她照應著,郎君你今日也能輕鬆些。”

裴蕭元一笑:“這點傷對我真不算什麼。何況隻是去迎親,又非打仗。”

“但是公主那裡,今夜你到底是瞞不過的。何妨早些叫她知道?”賀氏實在想不通,他為何如此執拗。

裴蕭元頓了一頓:“今夜我自有法子。”他含含混混道了一句。恰好青頭奔了進來,說是出發的時辰到了,崔舅父在催促。

“阿姆不必擔心。我先去了!”

裴蕭元朝著賀氏展眉一笑,邁步而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崔道嗣正在前堂與宮中來接人的楊在恩以及幾名禮部官員在敘話。忽然看見裴蕭元現身,眾人隻覺眼前一亮,打量他一番,無不暗暗點頭。

“公主已梳妝完畢。請裴郎君這就入宮迎親。”楊在恩朝裴蕭元行了一禮,笑容滿麵地道。

裴蕭元忍著抬臂時牽動傷肩的疼痛,若無其事向眾人拱手還禮,隨即出大門,上馬往皇宮而去。

第95章

承平、範亦光等各衛平日玩耍的勳貴子弟以及長公主府盧文忠、來自崔家的平輩們,幾十人,今日個個怒馬鮮衣,早已等在永寧坊的大門之外,遠遠看到裴蕭元騎馬而出,承平率先催馬迎上,打量他一眼,笑嘻嘻習慣性地一拳就朝他當%e8%83%b8錘去。

“好一個駙馬郎,全長安今日就數你最風流逍遙!昨日竟然叫你逃走,倒把我自己給喝醉,今早才醒來,頭痛得險些趕不上替你助威了!”

餘下人亦紛紛湧上,恭賀的恭賀,玩笑的玩笑,喜氣洋洋,引得在坊門附近圍觀的坊民們也起了一陣騷動,朝著裴蕭元喊駙馬。

裴蕭元不動聲色地避開承平搗來的拳,和眾人應和幾句,又笑著向周圍的坊民抱拳致謝,隨即在簇擁下騎馬穿街,一路受著大街兩旁之人的各種圍觀指點,來到皇宮門前。

今日的讚官典儀等候在此。裴蕭元下馬,被通事舍人引入皇宮,卻還不能立刻去迎公主,先來到宣政殿東閣,正式受封駙馬都尉。冊封使和參禮的數百群官已集合在此。符寶郎送上冊旨和寶印,置於案上。裴蕭元配合禮節,如牽線木偶一般,在禮官的宣讚下,一拜再拜,最後跪地,抬舉雙臂,接過冊旨和寶印,最後,再次叩拜謝恩。

經這一番冗禮,他終於正式得封駙馬都尉,時也已至黃昏。在漸重的暮色之中,無數的宮燈和庭燎次第升燃,火光如條條長龍,迤邐不絕,將皇宮內外映得亮光如晝。

稍稍休息整理過後,宮中響起鐘聲,宣迎親吉時到。

裴蕭元又被引至婚殿太極殿。以長公主、太子妃、寧王府女眷等為首的內命婦們和參與今日婚禮的宮中女官尚儀都已齊聚。命婦們按各自品位著裝,滿頭金翠,按份位聚在搭於殿外宮階下的一座禦幄之中,等待公主儀仗出來,參與送親。

公主此刻正在內殿,行辭拜禮,接受訓戒,駙馬暫時不可入內,要等到鐘響,禮官來宣,方可接人。

照時下的婚禮風俗,新婦家的女眷是絕不會叫新郎輕鬆便接走新婦的,必要加以阻攔,戲弄一番,門第越高,陣仗鬨得便越大,棍棒交加也是常事。除為增添喜慶氣氛,也是要叫新郎領教女家厲害,日後不至於膽敢輕慢新婦。

今日雖是宮中婚禮,卻也未能免俗。貴婦們見裴駙馬被一群禮官引來,停在宮階之下,站姿端謹,目不斜視,更是生出戲弄之意,相互使個眼色,趁這難得的機會,紛紛笑著圍上來,爭相拿他玩笑。

有要他現場作催妝詩的。有叫人拿來預先備好的一升米,當中撒幾顆赤豆,要考他眼力,當場給揀出來,否則就要強飲酒水。更有個平常慣是潑辣的,命健婦們取來棍棒攔住駙馬,除非他自己打過去。

這些貴婦人和她們帶的健婦使女,與外頭的男子可不一樣。既列出棍棒陣,那是一根手指也碰不得,說不定還真就被攔下,進不去了。

承平是駙馬今日的儐相之首,最重要的職責,便是助駙馬順利接走公主。他聽到內殿傳出鐘聲,禮官走了出來,高聲宣駙馬上殿。

公主就要出來了,裴蕭元卻仍被婦人們團團圍在宮門外,隻見他手忙腳亂,應付了這個,還有那個,一時如何脫得開身?

此為習俗使然,禮官也不催,隻笑眯眯地看著。

眼見好友在婦人堆裡身形僵硬,束手束腳,額頭更是滲汗不絕,很快便水光淋漓,也不是知是熱的還是緊張憋出來的,承平忙帶著範亦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