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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249 字 6個月前

吞吞地道:“郡主說得極是,我蠻戎也。我不止敢這麼瞧你,我還——”說話間,他忽然勾起那一條原本高翹的腿,輕絆了下少女膝踝。盧文君站立不住,一下撲跌在承平的%e8%83%b8膛之上。他緊跟著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盧文君平常雖驕縱無比,但這般和男子貼身相處,卻是生平頭回。待反應過來,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掙紮幾下,發現對方如同山般壓著自己,根本沒法掙脫,又不敢喊叫,心中不禁著慌起來。

“你要作甚?快放開我!”她壓低聲,氣惱地嚷道。

“我告訴你,虞城郡主就在近旁!”

承平卻如同沒有聽到,歪著頭,睜眼端詳了她片刻,隨手自草地上揪來一朵開得如星的小野花,湊到她正亂顫的睫毛上,搔了搔,隨即笑出了聲。

“郡主,我可不是什麼好人。你再來尋我,下回,我可就沒這麼客氣了。”

他盯著身下少女那一張因為羞憤而變得愈發嬌豔的麵容,突然朝她壓下臉,用輕佻的語氣說道。

盧文君聽了,非但不怒,反而安靜了下來,睜大眼,任他用手中野花撥弄自己的臉,慢慢地,一雙美眸裡映現出薄薄的水光。

冷不防,她抬手,啪一聲,抽了一記承平的臉。

承平不防,被打了個結結實實,臉都歪了過去,不禁愣了一下。

“我隻恨我怎麼就瞎了眼,看上你這不要臉的胡兒!明日你不是還要和他們爭公主嗎?你去好了!但願你心想事成,往後我也就死心了!”

盧文君發力,將還壓著自己的承平一把推開,隨即從地上爬起,抹了下眼睛,待走,又覺不解恨,抬足,再次狠狠地踹了他一腳,這回恰踢到承平從前受傷斷過的一道肋骨,痛得他蜷起身體呼了一聲。

躲在附近正在替盧文君守望的李婉婉探頭出來,將這邊二人的糾纏全都收入眼中,方才是吃驚好奇,還有幾分羞怕,此刻又覺痛快無比,忍不住睜大眼睛,一直盯著瞧。

盧文君壓下心中湧出的無限羞憤和委屈之情,抖了抖裙裳上沾來的幾片草屑,隨即丟下地上的人,頭也未回地去了。

承平揉著肋骨,待緩過來,轉目,見盧文君早走得不見人了。

他歎了口氣,人也繼續懶得動彈,還是那樣仰躺在水邊的草陂上,盯著頭頂漂著幾朵絮雲的湛藍天空,正在發呆,想著心事,忽然留意到湖對岸的山林之上,飛來了一隻白頭青隼。它在空中盤旋片刻,猛地俯衝向下,速度又急又猛,如一支離弦的箭,直插地麵,消失在由林子和灌木叢共同構成的一片高高低低連綿不絕的陰麓裡。

片刻後,當它展翅的翔影再次落入承平視線,已是數裡之外了。距離太遠,看不十分清楚,隔湖望去,雕兒形同一隻黑點,慢慢遠去。

承平的眼倒映著湖光,閃爍了一下,立刻一改方才的慵懶之態,自地上一躍而起,召來隨從,命牽來馬,攜上弓刀,便翻身上馬,催馬沿湖朝前奔了段路,過一座橋,到了對岸。

他循著前方空中那一隻時隱時現的青隼的影,一路急追,穿過一片野林,又翻過一道山崗,足足追出去幾十裡地,將行宮完全拋在身後,這才終於追上了獨自帶著青隼在山中行獵的裴蕭元。

青隼本是承平養的玩意兒,雙翅若是完全張開,足有三尺之長,最擅捉拿在地上疾走的兔鼠等活物。年初他南下,將青隼也帶了來,後倦怠,懶再調弄,便丟給裴蕭元養著。

承平尋到時,見裴蕭元放他坐騎金烏騅在野溪之畔,人坐對岸,抽刀,將捕獲的一隻肥兔剝了皮,肉割成條狀,正一條條地拋向收翅立在近旁一叢樹頭上的青隼。

青隼靈敏地叼住肉,享用間,忽然看到舊主騎馬現身,咕咕幾聲,立刻撲騰振翅,離開枝頭,朝他飛去。

承平探臂接住,令青隼立在肩上,撫了撫它滑亮的羽毛,逗弄片刻後,慢悠悠地催馬淌過溪流,來到了裴蕭元的麵前。

裴蕭元知青隼已經吃飽,將剩餘兔肉丟了,見承平找來,也未發聲,自顧就著溪水,清洗著沾染了血的刀。

“嗬!”承平俯身下去,打量低頭在濯刀的裴蕭元,口中發出一道表示不滿的聲音。

“你仗著寶馬,走得也太快了,叫我好追!裴公走後,你便也似跟著隱身,總不見人,今日若非看到我的隼兒,我怕也是找不到你的!”

他說完,環顧四周。

此地空曠無人,更是遠離行宮,目力所及之處,隻剩鬱鬱蒼蒼的山林。

“你好興致,居然一個人來此行獵?”

他又望一眼金烏騅,見馬鞍上通常用來懸帶獵物的鞍角處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裴二,你出來應當一天了吧,怎什麼都沒打到?”他未免有些驚訝。

“隼兒關久,我帶它出來飛動,叫它舒下翅罷了。路上也隻遇到些鬆雞野兔,無甚可打,喂飽它便可。”

承平方才說了一大通,裴蕭元此時才應一句,頭也沒抬,繼續用一塊糅過的麂皮拭著方濯淨的刀。

承平撇了撇嘴,這時看見一頭蒼鷺飛過天空,便催青隼去獵。青隼振翅呼地翔逐而上。那蒼鷺如何逃得過,很快被青隼截住。

青隼方吃飽肉,隻拿蒼鷺作玩物,不停地繞著蒼鷺啄擊,鐵一般的尖喙,一下下地落在蒼鷺的背腹之上,空中一時鳥羽蓬飛,不時有血珠滴濺而落。

很快,蒼鷺便被啄得全身傷痕累累,哀鳴不停。然而任憑它如何逃亡,始終脫不開青隼圍堵。

承平看得興致勃勃,仰頭目不轉睛望著,不時發聲喝彩。

就在青隼又一個俯衝,就要啄向蒼鷺眼時,裴蕭元忽然發出一道呼哨聲。青隼收到指令,遲疑了下,在空中盤旋了片刻,終於飛了回來,又停到方才那一簇木枝之上。蒼鷺死裡逃生,在空中下墜了幾圈,奮力撲騰著鮮血淋漓的殘翅,終於成功又飛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消失在了視線裡。

承平意猶未儘,嘖了一聲,“算它運氣好,今日遇到你。”

“隼兒已經吃飽,何必再以折磨一隻扁毛畜生為樂。你要刺激,隨我來。方才我見到一頭大公鹿跑過,連角足有馬高,被我放了過去。不如再去找找,看今日運氣如何。”裴蕭元令刀歸鞘,起身道,隨即呼來金烏騅,騰身坐上馬背。

承平一聽來了勁頭,立刻縱馬追上,青隼在二人頭上亦緊緊追翔。

至晚,日暮之後,二人一路索著大公鹿在林間草叢裡留下的蹄跡和糞便,終於尋到,卻又被它竄入密林,消失不見。

此處地勢不比原野,縱馬追逐放箭便可。二人棄馬,入到灌木和野草幾要沒腰的密林,憑著自己腳力狂追,最後費了極大力氣,追了一個多時辰,才終於在青隼的指引下,獵到了那一頭被逐得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的公鹿。

此時二人也是筋疲力儘了,各自休息了片刻,方慢慢恢複力氣。

承平喘熄著嚷了聲痛快,說久未有這般上戰場似的周身沸騰之感了,隨即從地上一躍而起。

公鹿太過沉重,不可能整頭帶走。他摘下隨身用來盛酒的一口皮嚢,掏出匕首,走到鹿前,接了滿滿一囊噴湧而出的鹿血,接著,割下鹿唇、鹿尾,一條鹿腿,又剖取鹿肝。

取完鹿身精華,他踢了腳鹿身,罵一句好畜生,轉頭道:“裴二,我聽聞上皇大帝曾經有言,大丈夫在世,樂事有三。”

“天下太平,家給人足,一樂也;草淺獸肥,以禮畋狩,弓不虛發,箭不枉中,二樂也;六合大同,萬方鹹慶,張樂高宴,上下歡洽,三樂也!”

“我不曉什麼天下太平、萬方鹹慶的好處,隻恨無仗可打,渾身骨頭閒得酸痛!不過,今日咱們憑腳力獵倒了這頭大鹿,倒也確實是樁大樂。你說是也不是?”

曾說過此言的那位上皇大帝,文治武功,皆是不凡。 本 作 品 由 思 兔 網 提 供 線 上 閱 讀

“叫你一直打下去,你便真的逞心如意了?”

裴蕭元反問一句,從方才靠坐休息的樹下起身,抬頭望了眼密林上方漏下的一點月光,摸哨,吹出尖銳而響亮的哨聲。

“你雖死了,還可以喂飽彆的蟲獸,也不算白死。莫怪!要怪,就怪你自己跑不過咱們。”

承平喃喃又道一句,隨即大笑,和裴蕭元一道攜著收獲往林外去,半道遇到聞聲牽馬尋來的隨從,各自上馬,一行人借著頭頂照落的月光,出林歸來,回到行宮附近。

二人追獵半日,滿身都是泥汗,裴蕭元正要先去附近有水之地清洗一番,承平笑道:“莫急,去我那裡!”

他領著裴蕭元來到他住的地方,出去,便是一處溫泉之室。

蒼山有大小溫泉數十口。這處泉室不大,可喜泉流不小,日夜湧突,熱氣騰騰。

如今天氣雖非寒冬,但在酷暑泡泉,也是彆有興味。何況如今天氣轉涼,入夜更甚,如此刻,山風吹來,通體頗有涼颯之感,宜泡溫泉,消疲解乏。

裴蕭元少年起便在邊地從軍,吃睡幾與普通士兵無二。三年前在西蕃作戰,起初戰事不利,又拖延到了酷寒嚴冬。最冷的時候,帳外潑水成冰,物資運送困難,受凍更是家常便飯,身上難免也落下些濕寒舊傷。此刻下到溫泉,隻覺一股暖流,緩緩滲入周身皮膚,關節舒展,人頗覺適意。

“他們都嫌這裡遠,宮室陳舊,爭要住到離清榮宮近的地方,卻不知夏日泡溫泉的好。正好,叫我撿了個便宜,不用和人搶。”

“我雖好戰,但西蕃這種高寒之地,此生我是真的半步也不願再踏足了!有時想起那些一夜降雪來不及準備,在湖邊活活凍成冰柱,一推便攔腰斷成兩段之人,我便覺噩夢未去,氣都透不出來。”

承平那雙向來鬼神不忌的眼,此刻也透出幾分餘悸。

“不過,好在都過去了。最近無事,我天天來此泡上一會兒,出來,什麼煩惱也無,躺下閉目便能睡著。”

承平舒舒服服地靠著池簷,滿足地歎息了一聲,接著,環顧周圍,搖了搖頭:“不過,我聽說,此地最好的溫泉宮內,白玉雕蓮,文石鋪地,大得能在裡麵行船,非你我能夠想象。”

他再次長長歎息,這回的歎聲裡,充滿了遺憾。

“可惜了,那樣的好地方,不是你我能隨意進的。哪天我要是能得機會,也去耍上一耍,那便死而無憾了!”

他說著,覷了眼裴蕭元。隔著一片氤氳白霧,見他閉目不應,便轉了話題。

“公主白天不是辦了場太牢燔炙宴嗎?聽說宴後,還準備了花饌,什麼酥煎芙蕖,蜜漬芙蕖荷葉飲,以解味膩。咱們是沒福去玉石造的溫泉宮裡耍,也吃不到公主的花饌,但燔炙宴倒是可以效仿一番。”

“公主請的是太牢宴,今夜我請你吃鹿宴!邊吃邊泡溫泉,也是一樁美事!”

他來了興致,立刻喚入仆從,吩咐了一番。片刻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