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頁(1 / 1)

千山青黛 蓬萊客 4302 字 6個月前

對麵的陳思達行去。

很快,他便入了對麵的陣地,也不曾停,隻繼續前行,迫得士兵紛紛避讓,如給他讓出了一條通道。

“站住!不許再來!”

在兩人中間還剩丈餘之距時,陳思達厲聲吼道。

裴蕭元便停了下來,雙目望向陳思達,道:“你將使王等人放了,我保證,可以叫你安然離開此地。”

陳思達目光陰沉:“裴蕭元,你當我小兒嗎?我憑什麼信你?”

“憑我父親是神虎大將軍裴固,憑他曾帶八百勇士戰死北淵關外,憑我八歲隨母曾在宮外為神虎軍將士鳴冤!”

裴蕭元的琅琅之聲不疾不徐,如金玉相擊所發,回旋在這片穀地之中,清清楚楚地送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陳思達,世上固然有你這種見利忘義之輩,但更不乏信守承諾言出必行之人。你若是信,照我說的做。為叫你放心,我也可以和使王他們更換。”

“你放了他們,我隨你走,直到你安全離開長安。”

“郎君!不可!”何晉吃驚,急忙出聲阻止。

話聲隨風也傳入承平宇文峙等人耳中,全場一時靜默,眾人神色各異。

陳思達低頭,仿佛沉%e5%90%9f了片刻,忽然笑道:“裴郎君有如此的膽量和%e8%83%b8襟,我十分佩服。好,我信你一回!”說完,下令將安國使王等人放過去。

這幾人今夜可謂是無妄之災壓頂,樂宴歸來入睡,從帳篷中稀裡糊塗被人用刀架著脖子做了人質,熬到此刻,一個個早就心驚膽戰,此刻得了自由,跌跌撞撞地朝著裴蕭元走去。

陳思達緊緊地盯著,等到裴蕭元果然如諾,下馬,又遠遠扔了他身上攜的刀和弓,連腰間蹀躞帶上係著的一柄小便刀也解了,表明不攜任何武器後,朝著身邊之人使了個眼色。

他的心腹心領神會,立刻帶著人衝了回來,一下便將裴蕭元和還沒走多遠的安國使王等團團圍住。

在何晉以及再次淪為囚徒的使王等人發出的一片驚呼和咒罵聲中,陳思達仰天狂笑。

“裴蕭元!你還是太嫩了!老子實話告訴你,今天我不止要人質,我還要殺了你!這是你自己找死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還不是一直想殺我!”

“你也莫怪我,要怪,就怪你的父親太不識時務了,阻人青雲之路!何況,當年不讓他們回長安的,不是我陳思達,而是當今的皇——”

裴蕭元方才便一直舉著火把靜靜立著,此時眼神猛地轉為淩厲,振臂一揮,掌中那一支燃燒著的火杖便朝著對麵的陳思達呼呼地飛旋而去,砰一下,不偏不倚,火團重重地砸在了陳思達的麵門和雙眼之上。

霎時,火星四濺,火杖燙得他當場麵皮起泡,雙眼劇痛。

他慘呼一聲,手中的刀墜地,雙手捂臉,半身在馬背上搖搖欲墜。

這一幕發生得太過突然,周圍的人全部驚呆,尚未來得及有所反應,隻見裴蕭元又已將那個經他身邊的安國使君一掌按壓在地,探身奪過羈押使君之人的刀,接著,縱身一躍,人影便如鷹鷂一般前衝,朝著陳思達撲去,揚臂,手腕一轉。

伴著一道劃過空中的冷冽如水的刀光,噗的沉悶一聲,陳思達的人頭轉眼便和他的頸項分離,高高地飛了出去。

在噴射自斷頸的一陣衝天血雨裡,陳思達那坐在馬上的半截身體一歪,砰地墜落在地。

幾乎是與此同時,他那一顆頭顱,帶著兩隻捂眼的一道被砍斷的手掌,相繼也自空中下墜,啪啪幾聲,紛紛掉落在地。

片刻之後,附近的人終於反應過來,驚呼出聲。

何晉縱馬,飛一般地衝了進來,用長槊從地上挑起陳思達那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高高地懸在槊頂,向著四麵甩蕩,迎風厲聲呼:“逆首陳思達已被裴郎君斬殺!頭顱在此!爾等誰再敢反抗?”

裴蕭元縱身躍上附近一塊高地,高聲道:“諸位,爾等皆為神武軍將士,食君之祿,與陳思達不同!他已伏誅,爾等隻要歸降,陛下必不深究!”

附近那些跟從陳思達起事的普通衛下將士早被方才的斷頭一幕駭得目瞪口呆,此刻又聽他如此發話,火光照耀,看去便如神明一般,無不從心底裡感到敬服,麵麵相覷了片刻,也不知是哪個帶的頭,突然揮刀,朝著身邊那些陳思達的心腹砍去。很快,那些人死的死,傷的傷,眾人這才丟下刀劍,紛紛朝著裴蕭元下跪,祈求保命。

當裴蕭元帶著人質和這一二千神虎軍將士回到行營之時,天也快要亮了。行營裡昨晚下半夜燃燒的火,也漸漸熄滅。

昨夜生亂之後,在韓克讓和絮雨的堅持下,皇帝登上了行營後山的一道山梁,在那裡,臨時避了一夜。

此刻,他在絮雨的陪伴下,正坐在一張臨時鋪就的地簟上。

在漸明的天光裡,皇帝靜靜地俯視著山下那片還冒著黑煙的營地,聽著隨風時不時隱隱傳上山的陸續歸營的百官所發出的抱怨聲和議論聲,身影巋然不動。

韓克讓從山下上來,向皇帝稟告了昨夜平叛的經過。

皇帝閉目,人一動不動。

“陛下,裴二昨夜立下奇功。救下番國人質、斬殺陳思達倒在其次。若不是他及時疏導,四衛恐怕損失也會十分慘重。”

皇帝依舊閉目,恍若未聞。

“他此刻人呢?”

絮雨看了眼皇帝阿耶的神色,開口問道。

“啟稟公主,他答應替那些神武軍的將士作保,此刻帶著人,就等在山下,想見陛下一麵。”

“叫他上來。”

見阿耶還是沒反應,絮雨再次說道。

“是。”

韓克讓命人去通報。

沒片刻,絮雨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裴蕭元走在籠罩著晨霧和黯淡曦光的山道上,登階而上,來到了皇帝和她的麵前。

他到來後,韓克讓等人便退開,避到山階之上。

他穿著常服,腰係一條普通的銅扣蹀躞帶。看得出來,來此之前,應也特意整理過儀容了。但在他的鬢角和頸側的一片皮膚上,絮雨還是看到了一些未曾擦拭乾淨的已轉乾涸的血跡。

他也依然是他平常那一幅不慌不忙絮雨再熟悉不過的樣子,到來後,下拜如儀,接著,複述了一遍方才韓克讓講過的話,大意便是昨夜他已答應會為那些跟隨陳思達的將士在聖人麵前開罪,希望皇帝陛下能夠寬宏大量,饒恕這一二千人的罪過。

“給朕一個饒過他們的理由。”

皇帝說了一句。

“臣曾聽聞一句話,使功者,不如使過。”

皇帝的目光落到對麵這年輕人的臉上,看了他良久,道:“照準。”

“臣代他們謝過陛下的深恩如海。”裴蕭元叩首。

“年輕人,你昨夜立了大功,有無想過,要朕如何獎賞你?”

皇帝看著他,忽然,輕聲又問。

“臣所做的一切,皆是出於本職,不敢居功。”

裴蕭元應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平靜,人也始終沒有抬頭。↑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皇帝又盯著他看了半晌,再轉向身邊絮雨,也看她半晌,最後卻什麼也沒說,泛著青白之氣的一張臉上露出了一縷深深的倦色,自己慢慢站起身,低低地道:“嫮兒,跟阿耶走罷——”

他話音未落,應是暈眩襲來,身體忽然晃了一下。

絮雨一驚,趕忙伸手,勉力將阿耶扶住,感覺到他手心冰冷,驚慌不已,抬頭正要喚趙中芳和楊在恩等人快去山下抬來坐輦,忽見裴蕭元已從地上起身,箭步便搶到了她的身前,探手助她將阿耶一把扶牢。

在兩人四目相交並對望的刹那,她聽到他低低地道:“我背陛下下山罷!好快些去叫禦醫。”

說完他轉身,微微屈膝矮身下去,將半閉著眼目的虛弱皇帝負在了他寬闊的後背之上,隨即沿著階梯,邁步,背著人,穩穩地快步下山而去。

第83章

裴蕭元負著皇帝下山之時,整個過程,絮雨便緊緊地跟在近旁。

或許是她看花了眼,她看到阿耶在被他負著下了七八級山階後,眼皮翕了幾下,跟著,他應當是完全蘇醒了,微微睜眼,目光茫然地看了下左右,才仿佛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

他看起來對此似乎有些不適。

就在絮雨以為阿耶接下來就要開口命他放下自己了,卻不知阿耶又是怎麼想的,目光投到了此刻正負著他下山的那人的後腦之上,視線停留了片刻,接著,什麼都沒說,也沒有做,目光變得溫和了起來,最後他又慢慢闔眼,整個人也似乎跟著放鬆了下來,一動不動,就這樣,任他這個年輕的臣子背著他下山,走完整條山道,最後將他背到了山腳。

那裡,宮監們已抬來輦,正等在路口,見狀,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又忙而不亂地接過皇帝,扶其上了坐輦。

隨後,皇帝便在韓克讓以及聞訊趕來的崔道嗣等大臣的持護下,去了。

絮雨隨輦而行,走前,向著身後望了一眼。

裴蕭元沒再跟上了。他就一個人停在山道下的路口,見她轉頭,和她遙遙對望了片刻,終還是慢慢地低了頭,隻朝她遙遙行了一禮。

絮雨點了點頭,以示回禮並謝意,隨即,她收目,伴著皇帝回了禦帳。

禦醫匆匆到來,一番診治過後,說皇帝應無大礙,方才暈厥,主要或還是血氣凝滯所致,建議立刻返往行宮,好生休養。

其餘根本也無須禦醫再多說什麼,出了昨夜那樣的事,此次行程必然是要中斷的。

在等待返程的短暫間隙裡,關於昨夜那一場變故的更多情況,也逐一彙攏上報。

昨夜的上半夜,在那一場形同鬨劇的禦前爭執結束後,皇帝或是出於他一向謹慎的習慣,或者,完全隻是直覺,暗令韓克讓盯著些兩邊的人,看他們各自又做什麼。出於皇帝對裴蕭元的一向的戒備心,這種事自然是不會叫他知曉的,所以韓克讓昨夜在裴蕭元的麵前,絲毫也沒有透露半點風聲。

正是因為皇帝的謹慎,所以在事發之後,四衛才能迅速反應並組織阻擊陳思達。

但皇帝還是低估了情況的嚴重,防備不全,昨夜的那一場兵亂,雖很快便被平定,但造成的後果,比眾人想象得要嚴重得多。

經今早數點,竟死了十幾個隨駕官員,當中除了一名奔逃時自己掉下馬摔死的文官,剩下多是朝中平常和馮貞平往來密切之人。至於康王府此次隨行的長史、典軍等官員,更是全部被殺,一個都沒有逃過。另外,受傷官員也有二三十人,當中除了受燒傷、刀傷的,也有逃跑時自己不慎跌傷、扭傷的,輕重不一,原因更是五花八門,不一而足,還有幾名番使。好在有驚無險,這些人也都一一得到了安置。

受傷的人當中,傷情最重的一個,當數馮貞平。他身中一刀,若不是昨夜承平等人及時趕到,恐怕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