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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232 字 6個月前

已是年邁,比不上陳思達正當年富力壯,加上應對倉促,對方卻是有備而來,很快不敵,被迫隻能在周圍人的保護下上馬奔逃。陳思達帶人緊追不舍,在追出營地數裡地後,四麵合圍,順利將馮貞平和康王等人困在了其中。

此時馮貞平已受傷,康王蓬頭散發,跑得腳上靴都沒了,二人狼狽不堪,正陷入了絕望,以為今夜或真將就此斃命之時,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金鼓之聲,扭頭望去,在遠處一片漸漸逼近的光火裡,依稀見是阿史那王子領著一支武衛人馬殺了過來。

還沒反應過來,另一方向又起鼓聲,宇文峙帶著龍武衛的人也現身了。接著,賀都領威衛,蘭泰領著驍衛,四個年輕郎將各自帶著人馬,分作四路及時趕到。

陳思達今夜計劃當中的一個重要環節,便是趁人不備,將各衛的將官控製住,有不服者,格殺勿論,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出現這樣的情況。對這四衛,他更是重點防範,派了親兵協同領軍衛的人第一時間分頭控製。

“陳思達,還不下馬受死?陛下早有防範!領軍衛裡跟你作亂的主將皆已被殺,你竟還妄想作亂挾持陛下?”

承平衝著陳思達厲聲高呼。

陳思達驚駭不已,扭頭看一眼遠處那一片火光衝天的行營,迅速鎮定下來,轉向周圍自己的千餘人馬吼道:“兒郎們,勿信他言!跟著我來,隻要衝殺出去,到了外麵,自有人馬接應!既然從前長安能被攻破,如今為何不能?等到將來咱們掉頭殺回長安之日,你們個個都是功臣,封侯拜相,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他的部下多是跟從多年之人,尤其諸多將領,受他恩惠頗深,無不死心塌地。何況今夜如此情形,都已是紅了眼,哪裡來的回頭路可走,紛紛跟著他繼續衝殺。

承平宇文峙等人帶領人馬在後緊追不舍。

此時正是夜色最為深沉的時分,眾人對獵場周圍的地形算不上熟悉,最後發現追入了一片河穀地帶,在腹地的位置,地勢驟然收窄,四支衛隊,加上陳思達的部下,合起來近萬人馬,一下全部阻滯,擁擠在了一起。

眾衛將士所攜的火杖照明終究有限,頭上的月光又被穀地上方的林木遮蔽,下麵昏黑一片,人馬混雜,各衛衣裝又是相似,一時敵我難分,加上陳思達部渾水摸魚,竟有混戰中分不清敵我,廝殺中砍倒對方,才知殺錯人的情況出現。

很快,承平等人便意識到情況不對,急忙各自呼叫人馬,想暫時停戰,待分清敵我,或退出這片狹窄穀地,再作計劃。

然而陳思達卻是一名富有經驗的宿將。他在前兩日狩獵時,無意發現這片穀地,當時便覺是個極好的戰場,今夜故意將人引入此地,見計謀得逞,豈容對方列陣好了再來對付自己,當即召喚弓箭手,向著四麵無差彆地發射箭簇,又命神箭手專門射殺那些負責舉著火杖為同伴照路的士兵。士兵紛紛中箭,火杖落地撲滅,本就光線不足的穀地,頃刻間變得更加昏黑,諸衛官兵幾乎全成夜盲人,根本看不清陳思達部箭簇來的方向,混亂裡人馬相互擠壓,那些前方想退的人,又被後麵的人阻滯。一時間許多人中箭跌落馬背,又遭馬匹和同伴的重疊踩踏。馬鳴聲和傷亡人的慘呼聲混雜在一起,此起彼伏,響蕩在穀地之中。

更為可怕的是,場麵已經開始失控了。這種混亂若是不能立刻得到有效遏製,不說陳思達的攻擊,光是人馬之間的相互踩踏,便足以釀成一場慘禍。

承平等人焦急不已,各自頻頻發號施令,想要挽回態勢,然而場麵已混亂至此地步,一時各種舉動,皆是徒勞。

見追兵被引來此地,轉眼優勢儘失,人多馬密反而成其致命缺陷,陳思達的部下無不精神大作,奮力反攻。

陳思達在一群親兵的簇擁下,抓著一名被他挾持用作人質、此刻早已嚇得麵無人色的安國使王,得意地哈哈大笑:“阿史那!宇文峙!還有賀都,蘭泰!你們這些小兒,個個%e4%b9%b3臭未乾,就以為能夠和我作對?當年老子在神虎軍揚名立萬之時,你們一個一個都還不知在哪個女娘的懷裡吃著奶!趁早給我下馬投降,日後等我殺回長安,說不定還能留下你們小命!”

承平等人終究是經驗不夠,今夜一時輕敵,加上各自主事,以致於領著衛下人馬陷入困境,昏暗裡,又聽到陳思達部下的狂笑聲夾著安國使王嘶聲力竭喊救命的呼叫聲傳來,無不恨得目呲欲裂,正想方設法指揮部下儘快重燃火杖恢複隊列,忽然此時,在山穀上方一側,一處距地約數丈的高處,亮起了一團火光,一道聲音跟著大喝:“承平!宇文峙!賀都!蘭泰!聽我號令,指揮各自人馬列隊疏散!”

這聲音宛若一道從天而降的綻雷,蕩在這片穀地之中,震得眾人耳廓無不嗡嗡作響,不自覺地紛紛停了下來。

承平等人也是一驚,循聲仰頭望去,遠遠地,望見一側穀壁凸出的一塊岩石上突然出現了身影。那人高高站立,手中舉著一支熊熊燃燒的火杖。不斷跳躍的紅色火光,映出了夜色下一張沉著而果毅的年輕麵龐。

“裴二!”

距離有些遠,看得並不十分清楚,但承平依舊一眼便認出了人,反應過來,狂喜,高呼一聲他的名,以此作為回應。

裴蕭元已將火杖插入身後穀壁的一道裂縫裡,接著,他一手摘下`身上所攜的一張玉靶角弓,與此同時,另手自後腰蹀躞帶上係的箭筒裡抽出一支頭上裹有油布的箭,在火杖上點燃,隨即拉弓、搭箭,雙目映著麵前箭頭上正在燃燒的火,瞳睛灼灼,若有火點在他眼底閃爍。

在居高迅速環視一圈穀底情況後,他朝著腳下前方的一個方向,射出了第一支箭。

箭簇帶著明亮的火團,如一道長長的流星,在漆黑的夜空下越過穀底眾人的頭頂,劃出一道高高的弧線,最後,落到了百餘步外一個此刻人馬較少的點上。

“武衛將士聽令!全部歸到坎位!”

在射出這第一支指引方向的火箭之後,他提氣,再次高呼。呼聲隨著橫穿穀地正在大作的夜風,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

承平所領的武衛頓時有了方向,無不遵行,紛紛向著方才那一杆火箭所指的坎位聚去。

第二支火箭緊跟著射出,插在了相距幾十步外,對麵的點上。

“龍武衛將士聽令!全部歸到離位!”他的呼聲隨之再次而起。

宇文峙早也從方才的震動中醒神,迅速指揮部下人馬依著火箭指引列隊而去。

雖還是引發了一陣碰撞和衝突,但和片刻之前眾人兩眼摸黑不辨方向的境況不同,諸衛將士此次有明確指引,兩衛人馬緩慢卻清晰地相互穿插,各自向著不同方向移去。原本混亂而焦灼的局麵,頃刻間發生徹底改變。雖然穀地裡的照明依舊嚴重不足,但秩序已然開始恢複。

景升末年的那一場變亂,滋養了無數的野心家。陳思達便是當中的一個。

他本正要借著亂局逃脫出京,圖謀聯絡舊人,日後卷土重來,萬萬沒有想到,裴蕭元竟憑空如此冒了出來,居高指揮,眼看就要掌控全局,恨得雙眼發紅,急忙下令朝他射箭,務必要將他射下來。

一支支箭簇,組成一張密集如雨的網,向著仍居高而立的裴蕭元呼嘯而去。

他此時已經射完第三支火箭,引導賀都的威衛往居於穀地東側的震位移動,又令剩下的驍衛人馬原地待命。

“少主人!當心亂箭!”

此時何晉帶著兩名親隨衝入。他騎在金烏騅上,手持一杆長槊,左挑右刺。二親隨也各拿長槍,三人銳不可擋,硬生生殺入弓弩陣中,衝撞得眾多弓弩手歪歪斜斜,箭簇攻勢終於稍緩。

還在高處的裴蕭元收弓,拔刀擋開了射到麵前的幾支箭,隨即借著何晉幾人為他衝出來的這個機會,拔下火杖,以穀壁上纏生的藤木和凸石為立足點,身影輕靈如猿,轉眼,便從他方才立足的高處躍下,在騰挪數次之後,現身在了一名叛軍的身前。

此人便是方才向他發箭的弓弩手之一,此刻人還坐在馬背上,看得發呆,尚未反應過來,便被裴蕭元一刀砍下馬背,隨即自己縱身上馬,挽韁,強轉馬頭,橫馬,和迅速後撤向他趕來的何晉幾人一道,擋在了陳思達一行人的退路中央。

此時四衛也已漸漸整隊完畢,一旦恢複照明,統一指揮,再列隊包圍上來,陳思達這一群人必將死無葬身之地。然而眾人他領人如此擋在道上,威風凜凜,心中驚駭,一時竟也不敢衝上去。

陳思達的臉色鐵青。他身旁的一名副將揮舞著手中的刀,嘶聲大吼:“都給我上!殺了此人,大將軍重重有賞——”

神武軍起了一陣騷動,就在眾人作勢將要衝殺時,利箭飛射而來,徑直插入這副將的喉嚨,一箭穿頸而出。

發箭之人,正是何晉。∮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陳思達!你這無恥之徒,方才竟還有臉提神虎軍之名?你可還認得我是誰?”

“是你!”

陳思達很快便認出了昔日的同袍,臉色變得更是難看。

何晉哈哈大笑數聲,隨即指著陳思達,向著他的部下高聲道:“你們聽命的這個陳思達,他當年不過隻是一個叛主之將而已!和抽了脊梁的看門之犬有何不同?今日他這條狗又不老實了,竟還敢再次作亂,猖狂至此地步!”

他的目光轉回到陳思達的麵上。

“陳思達!昔年你曾經深受主上神虎軍大將軍之恩。如今大將軍之子就在這裡!你見到了少主人的麵,還不下馬跪拜?”

他口口聲聲直呼陳思達之名,語氣更是充滿了譏嘲和蔑視。

陳思達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咬牙切齒,厲聲命人衝上去。

何晉橫槊,擋在裴蕭元的麵前,厲聲吼道:“老子當年在北淵是從死人堆裡殺出來的!我看你們這群王八小崽,誰敢亂動!”

他鷹顧狼視,看去凶悍至極。眾人頓時又被震懾了幾分,正猶豫不決,此時,那四衛也已整頓完畢,吸取方才教訓,統一歸在承平的指揮之下,正在向著這邊包圍而來。

陳思達剩下的親信見狀心慌,急忙命人將帶來的全部人質和當中分量最重的那個安國使王推到高處,衝著承平等人大吼,威脅要殺。

這些藩國使君若在今夜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喜樂變喪事,過後,朝廷隻怕難以交待。

承平等人自然知道個中利害,投鼠忌器,一時不敢再逼近,兩邊人馬一下僵持起來。

“救命!裴司丞救我性命!”

安國使王看到裴蕭元,嘶啞著聲音,朝他不停地喊著救命。

“何叔讓開。”裴蕭元忽然開口道。

何晉回頭看他一眼,低聲提醒小心,慢慢讓道。

裴蕭元騎在馬上,在周圍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拿了一杆火杖,舉著,自己照路,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