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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303 字 6個月前

布之後,露出一隻小巧的鎏金雲母架站籠,那橫杆上立著一隻紅頭綠毛小體鸚鵡,腳上係了根細金索。隻見他提著鳥來,回到她的麵前,稍稍逗弄,鸚哥便道:“我錯了,恕我罪罷!我錯了,恕我罪罷!”

絮雨瞠目結舌。

宇文峙笑眯眯道:“這鳥是我來長安後無意看到的。當時我就想到你,買了下來,好叫它伴你玩。”

絮雨還沒反應過來,見他說完,竟順勢單膝跪在了她的麵前,一手提鳥,另手牽住她一角衣袖,仰麵望她,輕晃她手。

“我錯了!我是真的想你原諒我——”

絮雨嚇了一大跳,趕忙自他手中扯回衣袖,後退了幾步。

“你給我起來!再胡攪蠻纏,明日這裡你叫彆人來畫完!”

宇文峙這才慢吞吞自地上起了身,道:“這是我從前欠你的。何況在我心中,你便如同玉人。向心上的玉人跪上一跪,又算得了什麼。”

絮雨皺眉:“世子自重!你和我說這些話有什麼意思?”

宇文峙麵不改色:“好,好,你不愛聽,我不說了。那你原諒我罷!往後我一定改邪歸正,你叫我做甚,我就做甚!”

他說著話,那鸚哥也在旁不停地跳著,嚷“我錯了,恕我罪”,石室內一時隻聞聒噪聲不停。

絮雨被吵得頭暈腦脹,急忙叫他止住鳥語。

宇文峙朝鸚哥吹了聲哨,這扁毛果然收了聲,耳邊終於安靜下來。

“怎樣,你喜歡嗎?”

他巴巴地望著絮雨,滿臉都是討好之色。

事情會變成這樣,實在是絮雨不曾料想過的。她不知這宇文家的兒子到底何意,怎模樣如此大變。尚猶疑間,隻見他又變了臉,探手便往鳥頸伸去。

“你做什麼?”

“你不喜歡,我留它還有何用?本來就是為你買的!”他的語氣滿不在乎。

絮雨實是無語,隻好道:“我不是不喜歡,隻是養它不便。好好的一隻鳥,你說殺就殺,叫什麼事?”

“我又錯了!”他立刻收手,神色懊惱。

“你若隻是養它不便,我暫時代你養。等我有空再多教它些話,下次帶來說給你聽!”

對著如此一個反複無常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人,絮雨也隻能如此了。想了想,終於還是正色道:“宇文世子,我不知你為何要說方才那些話,但你若真有悔改之心,自然是件好事。但願往後你能記住今日,凡事三思,多存幾分寬容。”

“是,是,所以往後我還需你多加提點,這樣我便能少犯些罪孽!”

絮雨懶怠再與他饒舌,看他一眼,朝外走去:“我去睡了。這裡的事再一二天就能結束。世子你也回吧。”

他立刻拿起一支火杖,舉在手裡,一路體貼地照著,殷勤送她出了石室,一直護到去往禪院的路口,在她再三催促之下,這才停步,一動不動,目望著她的身影消失。

此時他撒手,丟掉手中火杖,杖頭撲到地上,閃爍明滅間,火慢慢熄去。

周圍再次陷入一片昏黑。

一柄閃爍著寒夜水光似的清湛利劍,自後抵在了他的脖頸之上。

“宇文峙,你且聽好,恨我無妨,但你若因此遷怒於她,把主意動到她的頭上,敢對她有半點不利,汝必為我敵。”

“此為告誡!”

一道冰冷話聲發自他的腦後,伴著閃掠而過的劍光,宇文峙頭頂發冠玎錚斷裂,掉落在地,他一頭的烏黑長發紛披而下。

身後之人收劍歸鞘,邁步離去。

宇文峙慢慢轉身,盯著那離去人的背影。

“裴二!”他忽然衝那背影喚了一聲。

“你便是再給我十個膽,我也不會動她。但你以為是因你的警告?”

“你也聽好。我不動她,因她便是我想了三年的心上玉人。這話我方才當著她麵就說了。你敢嗎?”

他笑了起來。

“她不喜歡我殺人,那我就不殺。她喜歡好人,我也可以做好人啊!這有何難?你不容我接近她,也容易,叫她和你恢複婚約。到那時候,你才有資格和我說這句話!”

宇文峙哈哈大笑著去了,笑聲暢快聽起來暢快無比。

天明,騎射局的奚官從它的主人手中將它收回時,發現寶馬渾身汗濕,不停地打著響鼻,顯得興奮至極,顯然這是在城外跑了原路才回來的,又聽到裴蕭元吩咐自己打理一下,往後多放它出來走走,趕忙連聲答應。

裴蕭元走在晨霧朦朧的街道之上。

昨夜後來,他在城外遛馬到了天明,終於跑得這畜生心滿意足,他自己卻頭發潮濕,渾身衣裳也被夜露打濕,黏膩膩不甚乾爽,欲先回往住所換一身潔淨巾裳。快到時,望見劉勃站在門外,正和門內睡眼惺忪的青頭在說話。

看起來應是他大早就來尋自己了。

“郎君回了!”

青頭叫道,忽然看到他的樣子,又驚訝地嚷:“郎君你昨夜後來去了哪裡?怎的成這模樣?”

劉勃上來低聲耳語幾句,裴蕭元衣裳也來不及換,轉身與劉勃一道匆匆離去。

第33章

次日再一天,石室內追福畫基本完工,再半日,收尾畢,王府的管事也在,說酬金過後會安排送付。絮雨將晾乾等注意事項交待了,收拾東西準備離去。

此時她無事放鬆下來,難免便會回想前一夜發生的事。眼前浮動當時宇文峙那全不像個正常之人的鬼樣子,越想越覺得蹊蹺。

她從小受阿公訓練留意作畫對象的細節。放到人的身上,除去外貌特征,她也習慣捕捉人麵上的不同的細微表情區彆。再仔細回想前夜他變奇怪的分界點,好似是在他問出那一句話,她開始回答的時候。

記得當時她向內,而宇文峙麵朝石室之外。她說話時,他狀若恍惚,注意力也似在外,而不在她這裡。

不止如此,此刻再回憶從他嘴裡出來的那些話,總有一種感覺,他仿佛是在說給彆人聽的。

難道前夜那個時候石室之外有人,宇文峙知道,隻她渾然未覺?

絮雨心裡揣著疑問。離開出坊門時,向守門人打聽前夜半夜時分都有誰曾來過。

此地人少,平日若無特殊事件,坊門隻開這一個,又是半夜,有人來過的話,守門人應當會有印象。隻是這些人平素捧高踩低,直接問,未必肯說。

“我是替西平郡王府在慈恩寺作追福畫的畫師。前夜郡王世子來石室看畫,今早我於洞外發現一杆馬鞭,卻不是世子落下的,應為彆人所有。你可記得還有誰也來過?知道了,好將馬鞭還人。”

守門人信以為真,稱來過陸吾司司丞,他和郡王府世子是前腳後步到的。

絮雨一聽,心中雪亮,當場氣得指尖發涼。

雖然不知裴蕭元半夜三更來找自己何事,但宇文這小畜生的那點心思,她已是了然於心。

竟然會讓裴蕭元將那等可怕的場麵全都看在了眼裡。

雖然她並不在意他如何想自己,但在趕回城北的路上,她每想一次當時的情景,便深覺羞恥一次。

那樣的情景,若不解釋清楚,日後碰上,豈非無地自容。

一回城北,她哪裡都沒去,立刻先找青頭,問裴蕭元人在哪裡。

這回便是半夜,她也想等。卻不料青頭說他好像有了公乾,昨晚便一夜沒回,今天白天他也不在衙署。可能已經出了長安。ω思ω兔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線ω上ω閱ω讀ω

“小郎君你若有事,儘管告訴我,郎君一回,我便幫你轉。”

如此羞恥之事,怎能經由青頭之口轉達?

絮雨道了聲無大事,轉身離去。

今日還有半天,也不必立刻就回皇宮,她又一次來到了平康坊中曲的金風樓外。

此中或許就有她想見的人,然而迄今為止,除了苦等,希望運氣好能守到人之外,她仍是想不出什麼好的可以接近的法子。

秋娘們並不整日全都關在門裡的。尤其當中有名氣的,她們除赴各種宴會,與官員名士交往,無客之時,常也裝扮得如若神妃,三五一群,在奴子們的簇擁下,騎馬徉徜在繁華的街市之上,隊伍所過之處,追隨者甚眾,她們前一夜精心苦思出來的新穎而美麗的衣妝,有可能很快將會成為長安坊間眾多女子爭相效仿的樣式。

若絮雨想尋的玉綿,她或許不會像她這些年輕的後輩們那樣喜愛拋頭露麵吸引目光,但長安風光如今正好,她或許也會外出踏春散心。

絮雨在金風樓的大門附近又守候半日,看到了十來名秋娘上下馬車,進進出出,然而沒有那位她想見的人。

心情本就低落,又半天過去,日暮黃昏,她隻能黯然回往住地。步入傳舍心不在焉,還在苦思能有什麼彆的可試的法子。苦守成功的希望是遙遙無期的。才入內,被告知有客,是西平郡王府的世子。

絮雨先是吃驚,俄而心中隱隱的怒氣上來,強行忍下,立刻轉到住地,一眼看見宇文峙立於複廊之上,身後有個健奴,他負手若正眺望傳舍外的黃昏街景。

她飛快登樓而上,步足聲吸引了樓上人的注意力,快步走來,和她遇在了樓梯口。

“你去了哪裡?不是說你晨間便走了嗎?我在此等你許久!”

他開口便是質問,語帶不滿。

絮雨一言不發開門入內,宇文峙不請自入,他那奴子將帶來的一隻看起來頗為沉重的燙漆匣子抱了進來放下,旋即退了出去。

宇文峙上去開啟盒蓋,匣內是許多金光澄燦的金片。

他呶嘴:“說好的酬金!”

絮雨看也沒看一眼,道:“前夜你來找我,是不是知道了裴二就在外麵,所以故意和我說了那些瘋話?”

宇文峙起初一怔,很快哼了聲,冷笑:“是他和你講的?”

原來她的猜想是真。

絮雨將匣蓋啪地關了。

“我是受用不起的。世子看得起我這微末畫技,要我去作畫,已是我的榮幸。帶著你這些東西回,懇請往後千萬莫再擾我,我感激不儘!”

他不動。

絮雨怒氣一時再難抑製。

“你莫非仍是當年十五六歲無知兒郎子?我何德何能,叫你能夠一往情深到此地步?你以為你故意踢翻梯子害我倒你懷裡,他便會心酸不已夜寐難安?你以為在我麵前講出那些荒誕可笑的情話,他就會因你我之間情分不淺萬箭穿心?你醒醒可好?我講過我與裴二彼此並無乾係,他就算真對我多看了一眼,也隻是出於曾相識的幾分護周全的責任而已。”

“世上並不止你一人喪母。我也不信,你真的盲愚到分不清你兄長一事當中的是非曲直。我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宇文峙起初一臉漫不經心,隨後變成冷笑,等到絮雨說到最後,他臉色已是隱隱發青:“何話?”

“與其自艾自憐憤世恨人,不如做個大丈夫,手刃害你母親的首敵。真若認定裴二就是害你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