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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280 字 6個月前

動畫筆?請曹內侍另行擇人,或更妥宜。”

曹宦擺了擺手:“不必說了,此事乃是袁執事的吩咐。叫你去,你去就是了!”

直院內不說有姚旭、方山儘這兩大當世名家,便是宋伯康楊繼明等人,也都是供奉宮廷多年的畫師,畫這種內容,無不駕輕就熟。此次郡王府為何不用彆人,單單要這剛入直院的新人,曹宦其實也是不知。

但這是袁值的吩咐,他何敢多問,照著辦事就是。

“你準備好,快些過去!”

那世子一看就不是個好說話的狠人,曹宦唯恐事情耽擱被怪罪,連聲催促。

絮雨隻得應下。

曹宦去後,宋伯康問她入宮前是否曾向誰人薦過自己。

常有無名畫師千方百計尋覓途徑,將畫作轉到權貴或名士的麵前,以求博得青眼提攜。

絮雨不欲惹他過多疑慮,順勢承認,說此前確實尋覓門路,曾將自己的畫送出以尋求賞識。

這便說得通了。或是畫作偶入郡王府的眼,頗為賞識,此次指明要人。

那西平郡王府的世子是何種人,宋伯康也略有耳聞。再三提點,要絮雨小心,先問明要求,再動筆作畫,定要順從其意,勿開罪對方。

“若需助手,儘管和我說。早去早回!”

絮雨答應下來,道謝後出宮。

她知進奏院的大概位置,距離皇宮不遠。到了後,尋到一處門庭高闊的院署之前。

這一帶頗多類似邸院,皆為各地設在京中的進奏院。這一路走來,街上也看到不少作軍漢裝扮的人騎馬馳騁,往來匆匆。

這麵黑漆釘銅的大門之後,便是西平郡王府的進奏院。

她叩開門,自報身份,求見世子。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番,撂話讓等著,砰地關了門。

絮雨在門外等著,思及她到來第一天和宇文峙在城外偶遇的情景,還有數日前的那一場意外。

他若是蓄意尋釁,躲也不是長久之計。

至於此世子何以和她過不去,說起來話長,是源於幾年前的一樁舊事。

那個時候,阿公帶著她正在蜀地劍南道遊曆,走完道府所在的益州,正待東去。有天出城,遇見許多婦孺相互攙扶,哀泣於道。阿公詢問,得知郡王府在為早年亡故的郡王妃修塔,將成之時,塔身意外傾斜,被迫停工。

王府幼子宇文峙因與亡母感情深厚,怒而要殺全部工匠。阿公趕去,查勘過後,允諾扶正塔身,隨後他帶工匠修複,果然令塔身歸正,還親自為塔壁作畫,畫成,莊嚴華麗,美輪美奐,王府監工無話可說,放過了諸匠。

事情得以解決,工匠們千恩萬謝,阿公帶著絮雨準備離開之時,恰被郡王身邊的一位親信看到。

老聖人一朝,西平郡王也曾在長安做官,多次於宮宴或各種場合與葉鐘離碰麵。那親信也見過葉鐘離,覺得眼前人有些像他,又不敢確定,便將疑惑告到郡王麵前。

當時阿公已帶絮雨上路,郡王竟親自騎馬追出數百裡地,追到人,認出後,大喜過望,下馬懇切挽留,又說附近正在營造關樓以禦賊寇,關樓將成,想請阿公查漏補闕。

盛情難卻,阿公不便過於拂他麵子,遂帶絮雨回了王府。誰知關樓事畢,原本說好隻再做客數日,該走時,郡王竟不放人了。一邊各種借口一拖再拖,一邊歌舞宴樂,奇珍異寶供奉不絕。顯然,郡王存了長留阿公的心思。

郡王府的世子宇文慶當時領兵去了西蕃參戰。他的一個侍妾春心寂寞,見絮雨清俊斯文,翩翩少年,便以畫像為由,暗地加以撩撥。絮雨察覺她的目的,嚴詞拒絕。

她以為事是過去了,卻不知被宇文慶的另一侍妾察覺,告到宇文峙那裡。那侍妾恐懼,反咬一口,稱是絮雨勾引在先。

宇文峙比絮雨還小一歲,不過十五六的年紀,性情卻已十分凶殘,更不拿人命當一回事,一劍殺了侍妾,過後若無其事,也未將事情張揚開來。

他的父親強留葉鐘離,對外絲毫沒有透露他的身份,當時宇文峙也不知情。他本就看絮雨不順眼,又因侍妾的事,認為是對兄長的羞辱,連帶對她也動殺心。

過後不久,趁其父邀葉鐘離外出的機會,暗地命人半夜將熟睡的絮雨捉了,送到後山活埋,以示懲戒,若是問起,就說是她自己出去,沒有回來。

不但如此,為撇清嫌疑,安排好事,他跟著郡王和葉鐘離同行,一道出了門。

也是絮雨命大,此事被王府一名下人察覺。那人恰是先前被救的工匠的親眷,感念葉鐘離的恩情,天黑後潛來告知絮雨,讓她逃命,隨後害怕宇文峙知道了報複,自己也連夜舉家逃離。

阿公要次日才能回。絮雨不得已出苑避禍,被宇文峙的人發覺,緊追不舍。

蜀地多山,環境複雜,她不熟周圍,加上天黑,當夜又暴雨如注,雖然最後甩開了人,卻在山裡徹底迷失方向。

翌日阿公回來,發現絮雨不見。那宇文峙跟在郡王和阿公的後麵,若無其事。阿公焦心如焚之際,發現了絮雨離開前留給他的便箋。郡王為之震怒,逼問兒子絮雨下落。見事敗露,宇文峙竟還強硬異常,堅稱不知,還辯稱是絮雨勾引長兄內眷在先,死有餘辜。

郡王半信半疑。阿公不得已屏退雜人,說了她是女兒身的事。

既是女兒,怎可能勾搭王府女眷。

宇文峙當場呆若木雞,這才說出追人的方向,入山尋找。

絮雨當時在山裡已轉了幾日,白天靠野果果腹,天黑就在找到的山%e7%a9%b4過夜,聽遠處野獸咆哮,醒著等待天亮。最後終於熬到天晴,夜間憑阿公從前教她的星象,辨出大概方位,摸著出山,在半路遇到搜尋她的宇文峙一行人,這才得以生還。

事後,郡王大發雷霆,命兒子給阿公磕頭賠罪,還拔刀要殺兒子。

不管郡王真是盛怒下的衝動之舉,還是作給葉鐘離看的,郡王之子,怎可能真的因為這種事而受死。周圍人苦勸,郡王終於收刀,卻也命人抽了兒子四十鞭,打得小畜生後背鮮血淋漓,人也昏死過去,算是給了阿公一個交待。

出了如此的變故,郡王失臉,無法繼續留人,阿公這才終於得以帶著絮雨離開了劍南道。

這件事過去了多年,絮雨原本早就忘記,卻沒想到這趟入京,又遇到對方。如今他已成世子,卻跋扈依舊。

此時門後傳出一陣動靜,再次開啟,宇文峙現身,人立在門中,是他慣常的模樣,一身錦衣,惟一側的唇角和麵頰仍能看到些數日前與胡兒承平鬥毆所留的傷痕。

他神色冷漠,目視門外階下的絮雨,並未發聲。

絮雨登上台階,喚了聲世子,“聽說貴院要我去慈恩寺為一追福室繪功德畫?”

宇文峙這才淡淡應了聲是。

“此乃我為母親追福所用。隻許你一人作畫,一筆也不得假手旁人!”

“聽聞當年葉鐘離名聲鼎盛之時,為長安寺院作畫,一畫價錢三百萬,折價三千兩銀。我付你相同的價。”他又說道。

“蒙世子高看,但正因是為郡王妃追福所用,我資曆淺薄,怕難擔當。直院當中有——”

宇文峙忽然邁步出來,繞著絮雨慢慢踱了一圈,最後停在她的身側,傾身稍稍靠過來些,在她耳邊冷哼一聲,壓嗓道:“你道我是想和你碰麵?你不是葉鐘離的孫女嗎?我母親的追福畫,當世本也隻配他來畫。你確實不夠資格。但比起旁人,也就隻能叫你去湊數了。”

絮雨轉麵,見他盯著自己,眼底爍著詭譎的光。

“你若不去……”

他的視線微微下落,掠過她的頸項和%e8%83%b8肩。→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你自己知道。”

他直起身體,後退了一步。

“就這樣了,你去吧!慈恩寺裡有人在等你,需要什麼,你吩咐他們。”

他說完雙手背後,轉身邁著輕快步伐入內,身影消失在了門後。

第31章

絮雨最後還是決定去慈恩寺畫那追福畫。

看宇文峙的樣子,此番應當確實是要作畫而已,而非彆的什麼陰險勾當。

此人非善類,但對其亡母好似確實頗多追念,這一點,在當時住在郡王府的那段時日裡,她已是有所耳聞。且追福在時人看來,對父母眷屬身後而言極其重要的事,料他不至於為了報複而不敬其母。

從前跟隨阿公周遊,每當盤纏見空,阿公便會停留尋些活計換錢,多是為當地的寺觀或富貴人家作畫。如這種追福的功德畫,她也畫過不少。以她的經驗,若有助手,三兩天就能完成。指定她單人作畫,則四五天應也夠了。

不如費幾天功夫,過去快些畫完,事情也就了了。

她徑直去往慈恩寺。

此寺位於長安東南,周圍居民稀落,多是寺廟和道觀,寺院占地極大,依著此方地勢最高的一方隆丘而建,寺內林木環繞,積翠滴綠。絮雨到時正是晌午,曜日當空,道上黃塵飛揚,入內卻梵音鳥語濃陰匝地,香火更是旺盛,門外擁停著皆來自城北的香車駿馬,善男信女,往來不絕。

郡王府的人確如宇文峙所言,已在寺中等候了。便是那日在臨皋驛前遇到過的管事,態度倒與宇文峙不同,頗為禮遇,將她領到寺後的功德窟前。

所謂功德窟,其實就是一排開鑿在後山山麓下的石室。已故郡王妃的功德室就在當中,縱十來步,橫約半,高丈餘,但從前應是彆家所有,方轉郡王府用,三麵的山壁和拱頂都已經鏟平塗白,抹去了此前舊畫的印記。

如今長安許多寺院生財有道,紛紛開辟這種功德窟,供捐奉最多香火錢的供養人用。如慈恩寺這種敕建名寺,信眾趨之若鶩,競相供奉,爭多誇耀,故窟位易主,是常有的事。

這管事絮雨從前在王府裡也見過,隨家主姓。那天城外偶遇,路邊人多,他應當沒看到她。方才認出是絮雨,神情有些驚訝,但很快便恢複如常,也未提半句舊事。

絮雨問畫什麼,管事稱世子並無指定,叫畫師自己看著畫。

絮雨環顧四周,心裡很快有了構想,開列單子,讓準備需要的作畫之物,除了各類畫筆、顏料,還有照明以及攀高所需的梯架等。管事命隨行用紙筆一一記下,最後問還需要什麼。

石室打底已經完成,叫她省事不少。如此大小的石室,照時下通行的畫法,繪滿三麵加穹頂,一個人白天加晚上做事,和她起初預估的四五天也差不多。考慮這裡往返不便,晚上也要做事,便說要間住地。

管事道:“小郎君放心。這個不用你說,我已叫知客僧備好。”

住地就在附近,是間供施主清心修禪的禪房,被衾俱全,打掃得很是乾淨。

絮雨回到傳舍,簡單收拾完東西,正要走,猶豫了一番,最後還是寫了張便條交給舍丞,道若有人找,請代為轉交,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