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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 蓬萊客 4274 字 6個月前

,發現又飛來幾隻黑翅白肚鵲,停在大門旁的牆頭上,吱吱喳喳,甚是吵人,這下也不客氣了,撿起幾塊土疙瘩便轟了去。

承平昨夜寢在驛舍,此刻必定還在擁被高眠。裴蕭元這麼早起身出門,是要親自再去檢查一番他今日動身前的各項事宜,免得萬一上路後發現疏漏,彌補不便。騎馬來到城外的紮營處,看見一人笑著朝自己大踏步走來,正是何晉。

何晉需護送承平出甘涼,是故來得比裴蕭元還要早,五更便到了,早已全都檢點過,就等承平來,看到裴蕭元現身,連聲道:“郎君何必如此費心,大早還要自己走這一趟?難道對我做事還不放心?”

裴蕭元環顧一周,旗幟鮮明,隊列整齊,一應補給,皆是充足。

“我是起來了無事,索性出來跑跑馬,就當是醒馬。”

何晉哈哈而笑:“郎君莫非便是所謂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是我太蠢笨了!一路接了葉小娘子過來,竟渾然不覺!昨日才聽到消息,知道了郎君和小娘子的好事!恭喜郎君!賀喜郎君!小娘子和郎君實是天成佳偶,相配得很!但不知郎君何日成親?到了那日,老何我定要痛飲他個三百杯,不醉不歸!”

周圍那一隊何晉帶的士兵趁機也紛紛圍了上來,附和何晉之言,七嘴八舌地向裴蕭元道喜,想著大家到時應該都能沾光吃上一頓酒,無不興高采烈——原來他們的消息沒郡守府裡的人靈通,最新進展尚未來得及更替。

裴蕭元沒想到自己一早出來,竟然遇到這種場麵,心中未免尷尬,麵上卻維持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怕是個中有所誤會。葉小娘子與我裴家淵源頗深,此番隻為投親而來,所謂婚事,純屬子虛烏有。我與她已兄妹相稱了,爾等切勿以訛傳訛,壞我義妹之名!”

眾人麵麵相覷。

何晉起先一愣,瞧了眼他的神色,很快收了笑,環顧眾人,發狠道:“竟是如此!該死!昨天到底哪個最先胡說,發如此的謠言!”又轉向裴蕭元,“郎君放心!我知道了,誰敢再傳,叫我老何聽到,我第一個擰斷他的頸子!”

凡被他眼風掃到者,無不脖頸一涼。眾人忙閉了口,作鳥獸散。

裴蕭元神色愈發端謹,微微頷首:“這邊既然無事,我先去了。有勞何叔費心。等晚些,我和王子一道來。”

“郎君走好!”何晉又轉為笑臉,笑嘻嘻地送他。

裴蕭元其實很不願立刻回去。方才出來的時候,青頭那小廝投向他的眼神,讓他感到滿身不適。郡守府裡剩下的另外那些下人,怕不是也都在背後議論。

他略覺煩惱,沉%e5%90%9f了片刻,正要轉往驛館去,對麵來了個騎馬之人,是承平身邊的近侍,道主人方才改了主意,今日暫時不走了,這裡人馬散了,不必等他。

裴蕭元不知承平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尋到承平,發現他已去了郡守府,才從裴冀那裡出來沒多久,正也在找他,兩人碰了頭,上來便問:“你一早去了哪裡?我過來便不見你了!”

裴蕭元稱自己出去跑馬。

“怎的說你今日又不走了?城外已整隊完畢,就等你了。”

“方才我去尋郡守辭彆,聽聞你和那女子做了兄妹,往後你兄,她為汝妹?”

裴蕭元頷首:“是。”

“到底怎麼一回事,我一覺醒來,居然全不一樣了!方才在你伯父那裡,我也不便多問,你快和我說說!”

裴蕭元不願再多提,隻道:“她亦無心於婚事,故伯父做主,婚姻解約。”

承平聽完一怔,很快,指著他大笑,笑得幾乎捧腹:“老天!世上竟有如此的事!竟是你也難入她的眼!也好也好,你勉強,她不願,正好乾乾淨淨大家散了,各自遂願!”

裴蕭元麵無表情地任他嘲笑,等他笑完了,提醒:“你今日真不走?”

“不走不走!”

承平看了下左右,收笑湊上來道:“我再問你一句,你須老實答我。”

“何事?”

“你當真對那小娘子無意?”

裴蕭元一怔,隨即不悅道:“你當我何人?我既已將她認作義妹,自然視同親妹。你何出此言?”

“好!有你這一句話,我也就不必有所顧忌了!”

裴蕭元側目:“你何意?”

“聽聞她善畫,我欲求她一畫。”

裴蕭元轉麵看著他,半晌,一言不發。

第8章

承平摸了摸臉:“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裴蕭元也不掩飾,皺了皺眉:“承平,非我多事,你身邊不乏佳人為伴,何必再惹風流債?”

承平被他一語道破,一笑,索性認了:“不瞞你說,我對她確實頗有好感。原本她是你未過門的妻,我當然不敢有任何不該有的不敬之念,但如今你二人已解除婚約,你更無意於她,我也就不必顧忌了。”說完見他麵色依舊沉凝,又道:“我再實話和你說吧,昨日我一眼見到葉小娘子,不知為何,便覺麵善,好似從前曾在哪裡見過似的,想又想不起來。這應當便是所謂的緣了。”說完並攏右手雙指朝天舉起,發了咒願:“千真萬確!我若胡說八道,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又是解釋,又是賭咒,見裴蕭元的麵色仍不好看,笑了起來,輕輕擊了一下他肩:“你這個才當了一天的兄長,怎真就立刻端起個好架子?不用你說,我知道你是如何想我的。你放心,她和彆的女子不同,我心裡有數,不敢胡來!”

裴蕭元緩緩吐出了堵在他%e8%83%b8間的一口無名悶氣。

“你要怎樣,我也拘不了你。但我先在你這裡放下一句話,我已將她認作義妹,往後便與親妹無二。你莫忘了你父親對你的期望,若是膽敢拿你對彆的女子的態度待她,休怪我日後不認你!”

他這語氣極重。承平聽了,反倒鬆了口氣,連聲叫他放心,“我有數!娶不娶公主還未定呢。再說了,如今也隻是我自己想想罷了,她肯不肯給我好臉色還未可知呢!”

裴蕭元拂袖便去,承平也不管他如何不滿,當天果然不走,自己尋到個機會隨燭兒來到葉小娘子住處的外麵,叫燭兒傳話進去,欲求她一畫。燭兒很快出來,說小娘子隔門回了句話,她有事在做,請王子另尋丹青手,免得誤事。

“就這一句?”

“就這一句。”

雖然已有預感,那葉小娘子看起來不是個容易接近的人,但連麵都沒見著,直接吃了個閉門羹,確實不甘。不過承平也非蠻人,態度很是大方,朝著內室方向大聲道:“也好,你再替我傳句話,她既有事,我不敢擾。不過,我的求畫之心,全然出於敬慕。我先去了,待她得空我再來訪!”

承平這一天自然是空等。次日,依舊落空。到第三天,還是不見她露麵。也不知她將自己關在房中到底在忙什麼,竟如此沉得下心。據燭兒的說法,她半步沒走出庭院。承平還不信邪,又空候了一日,終於灰心作罷。晚間他對裴蕭元說:“罷了,看來她不止瞧不上你,也瞧不上我。我留一日,想必她便一日不肯出來,一直悶在屋中如何度日?倒是我的罪過了!”

這幾天承平苦候佳人,裴蕭元卻因為此前離開有些時候,回來便忙起了事,今日也是入夜才回的,聽了也無多話,隻淡淡看他一眼:“你這回想好了,確定明日動身,不會又改?”

承平苦笑:“我再不走,恐怕惹她厭煩,反倒不美。”

裴蕭元點頭:“明日我送你。”

他自然不會拿這事取笑承平,承平也是個爽快人,和那女子本就隻是偶遇,驚鴻一瞥,何來那麼多的不舍,自嘲幾句,事情也就過去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一夜無話,第二天承平早早起身,在裴蕭元的陪同下,再次去向裴冀辭彆。

他當走不走,這幾天總是往絮雨的住處跑,裴冀自然也是有所耳聞,隻這是小輩們的事,沒鬨出什麼大的動靜,他也就充聾作啞當不知道,話彆後,起身要送,承平怎敢接受,作揖力辭,裴冀最後停在書房外,囑咐侄兒送行。

裴蕭元伴著承平往外去,剛出來,迎頭撞見燭兒行來:“裴郎君!你看到小娘子了嗎,她可來了郡守這裡?”

裴蕭元停步:“怎麼了?她不在屋裡嗎?”

燭兒搖頭,說自己象前幾天那樣照她吩咐不去打擾,將飯食送到外間放下,她自己會取。但今早不知為何,送過去的飯食遲遲沒有動過,燭兒就去叩門,始終不聞應答,推開,發現屋內沒有人了。

“方才我找賀阿姆,也說沒看到她,我以為她來了郡守這裡!”

裴蕭元和承平對望一眼,二人不約而同轉頭便往那屋疾步行去,趕到住處外,賀氏正從裡麵匆匆出來,手中拿著一道書信似的函件,撞見了裴蕭元,舉起來喊道:“郎君你來得正好!方才燭兒找我問小娘子,我過來,在她房裡看到了這個!”

裴蕭元一把接過,掃了一眼,函封上那一手秀美又不失逸骨的漂亮小楷映入眼簾,上書“尊長裴公台啟”的字樣。

他的心裡忽然掠過一絲不安之感,也顧不得信是留給誰的,當場便開了封。果然,封中是她留的一道簡劄。

“裴公鈞鑒,蒙慈顧勸留,女感激涕零。本當謹領好意欣然從命,奈何另有不便告知之緣由,不得已拂違大人美意,亦未麵辭拜謝。萬望再恕我失禮之罪。”

“大人見信之時,我已就道,去我來之歸處。我幼時隨阿公行遊,逆旅如家,道途足知防身自保,大人不必記掛,更毋須尋我,切切!臨行再謝大人厚恩,叩拜再三。”

“又及:繪就大人立相一軸。拙筆不足以表大人尊顏之萬一,鬥膽敬上,略表寸心。”

“她說什麼了?”賀氏在旁焦急地問。裴蕭元來不及應她,手中還捏著信,邁步便奔入屋中,直闖那間臥房,一把推開了門。

屋內的器具和被服收拾得整整齊齊,隻是空蕩蕩的,不見了人。

他的視線落在案上,看見一副卷軸,幾步到了近前,沿著案麵鋪展開來,眼前出現了一幅人像。畫繪於絹麵之上,縱約五尺,闊三尺有餘,正像,無款識,以墨勾線,設色暈染。畫中人頭戴三梁進賢冠,衣紫,雙手執角牙笏,微舉於前%e8%83%b8。筆法遵循正像所需的精細,又不隻是拘於製式形描,線條遊刃有餘,人物臉容清臒而顯儒雅,顴骨微高,下頜留須,目光睿深,端凝前方,神態莊重藹然,又透發出一種發自內在的威嚴,神形兼備,栩栩如生。

畫中之人,正是裴冀。

“到底怎麼一回事?”

這時裴冀也聞訊趕到了,快步上前,看見了鋪在案上的這幅自己的畫像,望向侄兒。

裴蕭元將手中的信劄遞上。裴冀掃了一眼,目露焦急之色:“快!叫青頭來——”

裴蕭元在他吩咐前便已往大門方向去了。裴冀也等不及,轉身自己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