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
他經事頗多,但在□□之上,畢竟也隻是一隻嫩雛,左思右想,輾轉反側,終於扶著塌,緩緩的躺下了。
他還傷著呢,裝的重一點兒,倘若她要反悔,見他這樣,也該不忍心了吧。
一定不忍心。
得多鐵石心腸的人,才能看著救命恩人奄奄一息,也不肯說句好話哄他?
就這麼辦。
承安躺在塌上,想了想,又翻個身,叫自己傷口露出來一點兒,做好了博可憐、求撫摸、求抱抱的準備,方才調整好麵部神情,等待錦書過去。
哪知到最後還是拋%e5%aa%9a眼給瞎子看了,那內侍居然是一個人回來的。
“怎麼回事!”承安伸著脖子往他身後看看,確定沒人後,陰著臉道:“太後娘娘呢?”
內侍被他陰森語氣說的一抖,趕忙將錦書的話給說了,半個字都沒改。
承安本就滿心不安,唯恐那一瞬的旖旎情思隻是幻影,現下見她不肯過來,心便漸漸涼了,收緊下頜,半晌,他方才道:“你,再去走一趟。”
內侍心中一驚,麵上維持平靜,道:“奴才說些什麼?”
“就說我疼,傷口疼的厲害,睡不著,”承安道:“那藥也苦,根本不是給人喝的,往重了說。”
內侍萬萬沒想到自己竟聽了這樣一個答案,幾乎以為是自己耳朵壞掉了,然而去看楚王時,卻見他正定定看著自己,目光中全然是不容置疑。
“去,”他道:“現在就過去。”
內侍哪敢去說這個,跪下`身,哭訴道:“殿下,奴才到太後娘娘那兒去說這個,這樣的話說出去,太後非杖斃了奴才不可。”
虧得他能言善辯,隻含糊說了一句“這樣的話”,而不是什麼怨婦憤語。
“去,”承安目光陰鷙:“不然,我現在就杖斃了你。”
內侍兩股戰戰,躊躇一會兒,終於還是往錦書那兒去了。
“他還有怕疼的時候?”錦書倒沒動氣,反而失笑:“真難得。”
內侍聽她語氣尚好,心中有了幾分希冀,苦著臉,強做哀慟之意:“娘娘若有空,便瞧瞧殿下去吧。”
錦書看出他眼底驚懼之意,猜想八成是承安欺壓他了,暗自搖頭,倒沒為難:“走吧,你前頭帶路。”
“是!”那內侍逃過一劫,歡天喜地的應了。
錦書過去的時候,承安尚且躺在塌上擺姿勢,務求既叫她看見自己傷處,又彆叫自己麵容在燈光之下變得太醜,要是能表現的既慘淡又英俊,既無助又順從,那就再好不過了。
瞥見她身影近了,他隻做傷重難以起身之態,目光隨著她轉,虛弱道:“娘娘來了?”
錦書就著燈光,細細打量他麵容,心底忽的湧上一陣柔意。
這一世先帝占了先機,叫二人失了一場姻緣,她知曉他情意後,隻覺得驚駭厭惡,其間又摻了三分憐憫,三分動容,總而言之,卻很難說是愛。
但思及前世,再來看今生,她心中隻餘愧疚與柔情。
先帝明白她,所以才有臨終前的那席話。
兩世沉浮,其中滋味,委實難與外人道。
今生的她太過拘謹,束縛於一層母儀天下的外衣,前世的她太過散漫,天下流言紛紛,卻也叫她肆意妄為,萬事由心。
到了現在,她隻想順從己心,為自己活。
“不是說疼嗎,”到他床邊坐下,她輕輕道:“我看著,也沒什麼。”
承安定定看著她,目光紋絲不動:“就是疼。”
“既然疼,怎麼不肯喝藥?”錦書微微一笑,反問他。
“又不是傷口疼,喝藥有什麼用?”
錦書的溫和叫承安心頭一定,孤注一擲般去握她的手,就這樣望著她,一路帶到自己心口去。
“我這兒疼,”他道:“你不理我,我這裡疼的厲害。”
“心病還須心藥醫,”錦書莞爾道:“楚王殿下,早叫你多念幾本書,你怎麼不聽?”
她沒有將手收回,也沒有像以前一樣冷冰冰。
承安不由自主的一笑,幾乎抑製不住自己搖著尾巴的,到她懷裡去蹭蹭的衝動。
“你教我,”他順從道:“我慢慢學。”
“算了吧,”錦書心頭一片柔軟:“你這麼笨,肯定學不好。”
“那就慢慢來,”他緩緩的,輕輕的將她那隻手向上帶,同自己麵頰緊緊貼在一起:“好不好?”
錦書不置可否:“以後再說吧。”
輕輕將手抽出,她站起身來。
承安一陣心慌,顧不得裝荏弱,“騰”的坐起:“彆走!”
然而錦書隻是去取了一側的藥碗,那裡頭湯匙攪了攪,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傷的很重,起不來床?”
承安心中巨石落下,反倒鬆一口氣,有些窘迫的重新躺下,悶悶道:“我以為你要走。”
錦書嘴上說笑,餘光卻瞧見他後背上沁出的血色,將藥碗放下,擔心道:“傷口裂開了,我吩咐人傳個太醫來。”
“不,”承安握住她手,道:“不疼。”
錦書看他如此,不由道:“都沁出血了,還不疼?”
“你不走,我就不疼。”承安輕輕道。
錦書心中一痛,輕輕歎口氣。
“不早了,”承安眼睛亮閃閃的:“我該喝藥了。”
錦書失笑道:“不是不疼嗎?”
承安厚著臉皮搖尾巴:“現在又疼了。”
“那我傳個太醫過來。”錦書作勢要走。
“彆,”承安扯住她衣袖:“雖然疼,但也不至於要傳太醫。”
他這點私心,無非是想叫她多陪陪他罷了。
錦書搖頭失笑,心中酸澀,端起藥碗喝了一口,俯下`身,%e5%90%bb住了他的唇,緩緩渡進去。
承安先是怔住,隨即目露狂喜,顧不得傷口,便扶住她腰身,加深了這個%e5%90%bb。
“真奇怪,”最後,他笑著道:“今晚的藥,是甜的。”
☆、第150章 心知
錦書原就喜歡清河行宮的景物,現下承安因她受傷,在此休養,自然更不會急於離去。
再則,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以怎樣的態度,去見這一世的承熙。
——冷漠嗎?
可他畢竟是無辜的,什麼都不知道。
今生的他擁有一個完美的家庭,寵愛他的父皇與母後,名正言順的儲君身份,更不必說幾位老臣的保駕護航。
他眼裡溫柔寵愛他的母後,隻是去了一趟清河行宮,卻忽的對他冷淡起來,他會怎麼想?
再則,錦書也不想這樣對他。
前世的承熙是她唯一的孩子,雖然許多事事出有因,但她還是覺得,是她虧欠他良多。
至於今生,他們本就是最親近的母子,骨肉至親。
承安傷的很重,但他畢竟年輕,太醫能力擺著,沒過幾日,便能坐起身來,雖然行動時仍有不便,但已經恢複的很好了。
“怎麼了?”看出她有心事,他輕輕問。
“承安,”錦書坐在床邊,握住他一隻手,道:“承熙他……”~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她停住了,沒有再說下去。
“他是你的孩子,我的弟弟,這永遠都不會變,”承安以為她生了退卻之心,手掌用力,叫她知曉自己決心:“即使是他登基前夜,我有異心,也從沒想過害他。”
“反正我也不會有孩子,”他有些低落的垂首,怕她為難,隨即又笑道:“大周的江山,終究要交托到他手上去。”
錦書淡淡笑了,有種丁香的特有憂愁:“承安。”
她這樣叫他,既使得他心頭一動,也使得他心頭一顫。
“怎麼了?”他輕輕問。
“沒什麼。”到最後,錦書還是歎口氣,未曾說出口。
她的心思,承安隱約也能猜出幾分,見她不語,又未曾言及自己二人之事,便知事情尚且未到山窮水儘。
手指動了動,他大著膽子將她攬入懷中:“萬事都有你我一道應對,彆怕。”
錦書沒有將他推開,隻靠在他懷裡一笑,靜默的合上眼去。
承安養傷,她在這兒陪著,短時間內自然不會回宮,本以為能暫且避開承熙,哪知這日清早起身時,卻在門口見了一簇怒放的緬梔子。
承熙捏著花束的柄兒,笑嘻嘻的湊過去叫她:“母後!”
錦書怔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一連串問道:“你怎麼來了,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呀,”承熙進了內殿,將那束花插進花瓶,怕母後責備他亂來,便解釋道:“母後既然走不開,我便自己過來見你,昨日才是大朝,近幾日無事,我才過來的。”
“你也是一片孝心,哪有什麼好責備的,”錦書本以為自己見了他會覺得陌生,更會覺得不知所措,可許是因為有這一世的情分鋪墊,一切反倒水到渠成:“用過早膳沒有?”
“沒有呢,餓死了。”過了年關許久,承熙也八歲了,因為早早登基,在何公身邊見得事情多了,人也愈發沉穩,這會兒在母親麵前,方才展現出這個年紀的孩子應有的姿態。
“想吃母後做的糕餅,”他過去抱住錦書,親昵的蹭了蹭:“還想吃桂花飲。”
許是像了錦書,他不似尋常男子那樣不喜甜食,無論是糕點蜜飲,隻要見了,總愛喝上幾口。
“偏你事多,”小一月不見,錦書明顯察覺到他瘦了,嘴上打趣,心中卻疼惜,親生母子之間,倒沒諸多規矩,拉他到自己塌上躺下,道:“在這兒躺一躺,母後給你做點兒吃的去。”
承熙今日起個大早,隻欲給母後一個驚喜,現下委實辛苦,乖乖的點點頭,便往塌上去躺下,暫且合眼睡了。
錦書邊往廚房去,邊問紅葉紅芳:“聖上過來,怎麼也不通傳?”
她與承安的事,現下自然不欲攪弄的廣為人知,但對於身邊幾個貼身侍奉的,也沒有刻意去瞞著。
其實,也瞞不過去。
隻是到了這會兒,他們也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又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聖上才來沒多久,說是要給娘娘一個驚喜,”紅葉低聲道:“娘娘那會兒還睡著,他便往花園裡去采了緬梔子,人剛過來,您就醒了。”
錦書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承安睡醒後,用過母後做的早膳,便整理衣袍,往承安那兒去看他。
於他而言,承安既是兄長,又是母後的救命恩人,於情於理,總要過去走一遭。
承熙登基前夜那場風雲,到底影響了二人情分,再不可能如此前那般親近,然而在經過先帝駕崩,新帝登基以及前朝諸事之後,他已經學會了將這一切埋在心裡,徑自隱忍,一語不發。
任誰見了,都隻覺得聖上與楚王兄弟情深,棠棣恩重。
倘若是在之前,錦書見這一幕,心中隻會覺得欣慰,然而到了這會兒,卻再不能深感寬心。
先帝為承熙留下的遺澤太過厚重,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