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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時 初雲之初 4327 字 6個月前

沒出現過被俘的王爺,要是在漁陽出現,我到了地下都得被老頭子罵!”

“畢竟不是親子,我也不好硬說什麼,”程瑋如何不曾勸過,隻是承安不聽罷了:“君臣有彆。”

“那就算了,到時候多顧一顧他便是,”李陸眉一蹙,隨即又舒展開:“敢上戰場,總比縮在後邊有骨氣,上次那個癟三,哼!”

方緒則道:“懷化大將軍人在雁門,這會兒不定急成什麼樣子了……”

“唉,”李陸於是歎一口氣,對著自己吊起來的胳膊出神:“援軍過來,至少還要三日,漁陽裡連五十幾歲的都過來了……”

這個長官說話不中聽,人卻堅毅果敢,才四十出頭,頭上竟有白發了。

李氏一族世居漁陽,僅僅程瑋知道的,李陸之父便有二子戰死沙場,李陸的侄子堂弟,也有九人死王事,更不必說,李陸前年死在雲中的長子……

遠離漁陽的人,很難想象出這種刻在骨子裡的仇恨。

為了捍衛這片故土,生活在這裡的男人變得悍烈,陪伴著他們的女人也是豪爽,長安勳貴特有的柔和清貴落在這裡,像是生長在沙漠中不合時宜的玉蘭一般,半日就會枯萎。

男人們死了,女人擦乾眼淚,叫兒子去習武用功,他日為先輩複仇雪恨,以安家廟。

比起忠君愛國,為曆代先祖向匈奴複仇的念頭,往往會先一步在他們腦海中定型。

襄公複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九世猶可以複仇乎?

如公羊家說,雖百世可也。

程瑋看著麵色疲憊的李陸,忽的心生酸澀,男人們的關切不會掩飾,直接道:“太守還是先去歇一歇吧,匈奴人退下去,短時間不會再來了。”

“也好,”李陸叫上方緒:“咱們走吧,叫他也歇一會。”

程瑋這會兒其實也不怎麼累,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便想起家中母親和妻子來了。

他走的時候,母親雖不舍,卻也沒說什麼挽留之語,隻默不作聲的為他收拾行囊,妻子已經有了身孕,麵上難掩擔憂,卻還是溫聲叫他多加小心……

他心裡有些難過,正待翻個身,將那些記憶揮去,卻聽楚王的聲音在外響起,客氣之中帶著尊敬。

“程將軍,”承安問道:“你醒著嗎?”

“醒著,”程瑋一怔,隨即道:“殿下請進,恕臣不能遠迎。”

“哪裡的話,”承安掀開簾子進去,血腥氣與藥氣一道迎上來:“是我冒昧才是。”

程瑋跟承安之間隔了錦書,七扯八扯之下,總算沾親帶故,兩下裡雖說不上親熱,但總歸是互相關照的。

程瑋早知道老上司李陸為人,也怕他心直口快開罪承安,先自告罪道:“太守性情耿直,說話難免不中聽些,殿下彆往心裡去。”

“儘忠職守罷了,”承安不以為意:“如何怪得了他。”

他這樣講,無論真心還是假意,程瑋都不好再說下去,隻半坐起身來,道:“殿下第一次上陣,有沒有被嚇到?”

“說習慣肯定是假的,”承安也沒遮掩,隻是一笑:“後來也就好了。”

宮中的算計是潛藏在陰暗處的,像是草叢中的蛇,不定什麼時候就撲出來,惡狠狠的咬上一口,這種真刀真槍的對決,反倒叫他更自在些。

“原本想著在此守住漁陽,並無什麼硬仗可打,不成想到最後,這兒竟成了膠著之地,”程瑋搖頭苦笑:“人算不如天算。”

“懷化大將軍該奇怪了,出關之後竟碰不上什麼匈奴主力,”承安遙想雁門關,隨之道:“原是到了這裡。”

接下來的話便不是他們能說的了,程瑋%e8%88%94了%e8%88%94有些乾裂的嘴唇,卻忽的想起另一處:“臣昏迷之際,是殿下差人送回,說了這麼久,竟忘記道一聲謝。”

“略儘綿力罷了,有什麼好謝的,”承安擺擺手:“程大人客氣。”

“還有一件事要問殿下,”程瑋躊躇一會兒,方才道:“送我回來的時候,有沒有見到我身上的平安符?”

“平安符?”承安奇怪道:“不是在你枕邊嗎?”

“不是這枚,”程瑋看一眼妻子求的平安符,目光一柔,隨即道:“是另一枚。”

“許是那會兒士卒走得急,不知遺落在哪兒了,”承安想了想,道:“我再吩咐他們去找找。”

“不必了,”城防要緊,程瑋如何願意將時間耗費在這上邊,搖頭道:“丟了便丟了吧,殿下不必在意。”

承安起身告辭,最後叮囑道:“傷勢要緊,程大人仔細將養,明日我再來探望。”

出了屋便是呼嘯的冷風,裹挾著空氣中的血腥氣撲麵而來,他走出這裡,方才停住腳步,自懷中取出那枚平安符來,手指輕輕的摩挲。

“我偷偷拿過來,你也會護佑我平安吧?”他這樣自語。

似乎是覺得諷刺,又似乎是莫名期許,承安輕輕笑了。

“誰知道呢。”

☆、第87章 幕南

接下來的幾日裡, 聖上一直都留在甘露殿裡, 徹夜召見臣工,無片刻時間安枕。

錦書憂心他忙於政事,反倒忽略膳食歇息,有時候也會自己煲湯,抱著承熙過去, 催著他用完, 略說幾句話, 娘倆再回甘露殿去。

漁陽,舅舅, 承安。

她輕輕歎口氣。

其實, 她心裡的擔憂,並不比彆人少。

案前的佛經抄了厚厚一遝, 字跡娟秀而堅毅, 錦書心靜了幾分,停下筆來, 便見承熙正乖巧的坐在一邊,拿一雙清亮的眼睛看著她, 忽然之間,就想找個人傾訴。

“舅公不會有事的, ”她將兒子抱起, 不知是在同他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皇兄也沒事兒,是不是?”

承熙目光亮亮的看著她, 當然不會回答。

錦書這才想起來,承熙還沒見過舅公。

於是她就改了口,重新問承熙:“還記得哥哥嗎?”

指了指搖籃上的那串風鈴,她又一次道:“哥哥。”

承熙見承安的次數很多,可是畢竟太小,這些日子不見,連記憶都有些模糊了。

有些奇怪的蹙了蹙眉,他伸著小手,指了指窗外。

想出去玩兒了。

“沒良心,這麼快就將人給忘了,”錦書輕輕在他肚子上揉了揉:“你的鈴鐺和蟈蟈都是誰給的。”

承熙可聽不明白母後話裡的意思,被撓到了癢癢肉,無力的躺倒在暖炕上,咧著嘴笑的開心。

錦書忽的有些感慨,做個孩子,可比成年人好多了。

儘管事忙,聖上卻也沒忘記前幾日應承靜儀長公主之事。

這日晚間,錦書抱著承熙看花回來,就聽紅芳道:“娘娘,聖上方才降旨,解除趙王與婷華郡主的婚約了。”

“這麼快,”錦書將承熙放下,見他扁著嘴不高興,就從花瓶中的桃枝中摘一朵花給他玩兒,哄好了之後,才繼續道:“什麼由頭?”

“欽天監說,二人都是尊貴命格,隻是太過強硬,非要湊到一起反倒不好,聖上便將婚約解除,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乾。”

“是個好由頭,”錦書麵容在暈黃燈火下溫柔而恬靜:“婚約是要退掉的,但要是叫一方擔了錯處,再行婚嫁卻也不易,這樣講也好,總算是兩不相乾。”◆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賢妃娘娘怕是要抓瞎了,”紅葉端了青棗過來,聞言道:“聖上雖是這樣講,但誰都知道這隻是一個過得去的說法,婚約是在郡主和蕭氏女入宮之後才退掉的,郡主落水又召了太醫,幾下裡說下去,外頭還不知會如何想呢。”

“還能怎麼想,不過是說賢妃偏心娘家人罷了,”錦書捏起一個青棗吃了,清脆脆的甜:“蕭氏女出身所限,做不了正妃,可架不住賢妃偏心,在邊上拉偏架,連靜儀長公主的女兒都吃了虧,誰還敢再將女兒嫁過去。”

紅芳也道:“前不久,賢妃娘娘還滿心歡喜的籌備婚事呢,這會兒倒好,一場空了。”

“管他呢,叫賢妃自己愁去吧,”錦書將這話茬掀過去,歎口氣道:“隻是可惜了承婉,遇上漁陽之事,倘若勝了還好,便是雙喜臨門,倘若……”

那話在心裡想想還行,說出來卻是忌諱,她頓了頓,輕輕歎口氣:“罷了,明日我去看看她,免得她鑽牛角尖。”

那青棗新鮮,上頭還沾著水,一口咬下去,清脆的聲音都能聽得見,承熙原本是坐在暖炕上咬手指的,瞧見母後吃的棗子,好奇的“啊”了一聲,伸著小手要。

他剛剛生了兩顆牙,小小的冒一點兒尖兒,即使真給了他,也吃不到。

錦書摸摸他的胖臉蛋,隨便取了顆給他玩:“都看著點兒,彆叫他吞了。”

賢妃前幾日跟靜儀長公主吵了一架,幾乎已經撕破臉,事後回想,說不後悔是不可能的,但真叫她去致歉,卻也如何做不出,隻想著陳薇總歸要做自己兒媳婦,靜儀長公主便是生氣,也不會如何,便放任自流了。

解除婚約的聖旨降下時,她幾乎以為是聽錯了,難以置信的掃過內殿諸人,卻見她們麵色訕訕,顯然與自己聽的並無二般。

似是被迎頭敲了一棒,她瞬間癱坐在椅上,幾乎失了再次站起來的力氣。

怎麼會這樣?

是靜儀長公主去求的嗎?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不知道這樣會影響到自己女兒的聲名嗎?

賢妃心頭大亂,難以控製自己心中慌意,趙王卻是滿心歡喜,隻是見母親麵色難看,方才強自忍住,勉力寬慰。

他喜歡溫柔小意的姑娘,如同陳薇那般霸道蠻橫的,自然避而遠之,如今知道這樁婚事取消,雖然對於失去靜儀長公主的支持略有可惜,但總歸是歡喜的。

比起趙王的歡愉來,蕭淑燕心中卻要惶恐的多。

身份所限,她是做不了正妃的,所以從頭到尾,蕭家人和她都不反對陳薇做趙王的正妃。

誠然,那是靜儀長公主的愛女,聖上的嫡親外甥女,可真正跟她過日子的是趙王,可不是長公主和聖上。

趙王不喜歡她,那這個正妃就是空架子,第一個被寵的,不就是她這個僅在正妃之下的側妃?

但是,倘若趙王的正妃不是陳薇,而是另一個合他心意的姑娘,那她這個側妃,難免會遜色許多。

蕭家對於趙王的影響力,也會隨之削減。

更要命的是,這樁婚約解除的原因,或多或少要追溯到她的身上。

蕭淑燕隻消一想此事發酵之後的後果,就抑製不住的膽戰心驚。

“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要跟婷華郡主爭一時之氣,你怎麼就是不往腦袋裡記!”

蕭老夫人喘著氣教訓她:“這下倒好,所有人都覺得娘娘偏心你,誰還敢將自己家姑娘嫁給趙王,便是嫁了,也不會全心全意的支持趙王了!”

蕭淑燕跪在地上,不敢吭聲,等著蕭老夫人的怒火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