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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寵溺而又無奈的笑了起來,低頭親了親她肉嘟嘟的小臉:“知知這幾日又沒見到二哥哥,他何時答應你的?”

“我夢到二哥哥啦,他夢裡答應我的。”

畫麵一轉,來到人來人往的上元燈節,火樹銀花,亮如白晝,人來人往,熱鬨非凡。

小女娃梳了兩個圓滾滾的包包頭,彆著漂亮的銀色鈴鐺,穿著精致的小衣裳,可愛極了。

小女娃的阿兄要牽她,她偏不肯,就是要給她的二哥哥抱,精致秀氣的小圓臉上,兩片像帶露花瓣的紅潤小嘴唇,高高噘著:“我不要阿兄,我要二哥哥牽。”

她一邊奶聲奶氣地說,一邊伸出肥嘟嘟的小手牽住身旁模樣清雋的小男孩。

“我才是你阿兄!”

“可二哥哥是知知的小夫君,知知以後要嫁給二哥哥,知知要給二哥哥牽。”

“……”自稱阿兄的小男孩仿佛遭受莫大的打擊,俊美精致的小臉瞬間陰沉,氣呼呼的甩開她的手。

畫麵再轉,原本笑得又甜又開心,滿臉幸福笑容的小女娃已成淚娃娃。

她淚流滿麵,撕心裂肺的哭喊著要她的二哥哥救她,發現二哥哥救不了她,又轉頭朝著美婦人和她的阿兄胡亂地揮著手,無助地喊著:“娘、娘、娘,娘你在哪,阿兄阿兄,嗚嗚嗚你們在哪裡,你們快來救知知,知知怕。”

她看到美婦人為了救她,奮不顧身地朝她撲來,卻被賊人狠狠捅了一刀,往後一踹,生死未卜。

她看到容貌神似舅舅的男人正和賊人扭打,卻敵不過那麼多人,渾身是傷。

她看到容貌清雋的小男孩及阿兄神色慌張地想救她,卻被身邊的小廝及丫鬟婆子們拚命地往後拽,牢牢護住。

尖叫聲四起,侍衛們趕了過來,場麵一片混亂,他們終究離她越來越遠,遠到她再也看不到。

後來帶走她的人興許是嫌她太吵,直接一掌將她劈暈,她終於乖乖安靜下來。

那些被掩藏在深處的幼時回憶,如走馬燈般在雲嬈的腦海中一一浮現。

她驀然呼吸一窒,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好不容易壓下的淚意再次湧了上來。

她當初其實也是想回岑府的,隻是她實在沒有辦法與岑時卿以姐妹相稱,更沒有辦法原諒她的生父生母。

但早在見他們變成這個樣子,尤其是得知岑母是費儘千辛萬苦才生下自己,卻又眼睜睜失去自己時,雲嬈就發現,她再無法像之前那樣,對他們充滿了埋怨與憤怒。

如今完全想起兒時爹娘有多疼她,她的阿兄與溫家的兩位哥哥有多寵她,就連舅舅和宮裡的姨母也是待她百般的好,她小小年紀就常出入宮中,與三公主一塊玩耍,心中更是有著百般複雜的滋味。

她有些難受又有些開心,除了原本的無法理解與痛苦以外,更多的是喜悅和心疼。

心疼娘親為了救她挨了一刀,也心疼正值壯年的父親再見已是白發蒼蒼。

當時情況肯定不樂觀,不知經曆多少凶險才將人救了回來,救回來後卻發現女兒沒了,進而得了失心瘋。

雲嬈最清楚自己有多渴望與親生父母相見,她為什麼要明明與他們相認,卻又賭氣的不認他們呢?

他們或許有錯,或許懦弱,或許曾經迷失,但這麼多年來,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她。

她也許該怪他們,但最該怪的人,難道不是宮裡那位目無下塵,蠻橫霸道的帝王嗎?

雲嬈不知不覺來到榻旁,淚盈於睫,心裡的那些委屈與埋怨慢慢褪去,她忽然在榻邊坐了下來,無聲地握住岑太傅握著岑母的那隻手,三人的手頓時交迭在一塊。

岑太傅猛地抬頭看向她,布滿血絲的雙眼全是難以置信,他艱澀,而又小心翼翼地開口喊她:“知知……”

像是怕自己在做夢般。

雲嬈彎了彎眼眸,被淚水浸泡過的眼楮波光瀲灩,閃爍著璀璨的光芒:“爹,您彆擔心,娘不會有事的。”

岑太傅張了張嘴,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滴落到手上,沿著三人交握在一塊的手,緩緩流下。

原本全是愧疚悔恨與痛苦的黑眸,逐漸綻出喜悅的光芒。

被他握在掌心裡的手忽然動了下。

岑太傅忙垂下眼,果然見到昏迷多日的妻子已然睜眼。

雲嬈也看到了。

她睜眼的模樣,又更像剛才記憶中的美婦人。

可美婦人卻早已不似記憶中那般年輕與貌美,她不像皇後也不像溫貴妃那般保養得宜,臉上滿是無情歲月留下的刻痕與滄桑,帶著與她年歲不符的蒼老。

看著她的雙眸除了淚水與溫柔以外,還有痛苦悔恨與更多的心疼及自責,還有著許許多多她解讀不出來的複雜情緒。

雲嬈驀然心靈福至,不知為何,她就是知道娘肯定也夢到了她的前世,所以她才不敢醒來,她不知道要怎麼麵對這殘酷而又絕望的現實。

母女兩人終於相見,竟隻能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

許是她久久不語,美婦人眼睫忽地撲閃,滿麵羞愧,狼狽而又無措地躲開她的目光,死死地咬住嘴唇,無聲痛哭。

當一個人逃避現實太久,催眠自己太久,懦弱太久,就會迷失自己。清醒過來不止需要極大的勇氣,同時最是難堪。

雲嬈吸了吸鼻子,慣來嬌柔婉轉的聲音裡帶著一點哭腔:“娘。”

死死咬著嘴唇的岑母聽見這一聲娘,終是再也繃不住情緒,痛苦而又悔恨地放聲大哭起來。

-

岑煊說要派人進宮請太醫,卻是自己親自進宮,將鐘院判請了過來。

鐘院判沒想到會在岑府又遇見雲嬈,不由得微微一怔,待他目光移到岑母臉上,又是一怔。

兩人容貌神似,那雙幾乎如出一轍的美人眸都紅彤彤的,眼裡尚有殘餘淚意。

他突然意識到什麼,卻始終安靜不語,替岑母搭脈。

鐘院判很快就診脈結束,一邊收拾藥箱,一邊說道:“岑夫人本就長年鬱結於心,受了刺激才會昏迷不醒,如今清醒過來,隻需再開幾帖安神藥,按時服下便無大礙,隻是要注意避免再讓她受到刺激。”

岑煊聽母親沒有大礙,那張冰冷俊臉終於浮現一絲笑意。

“多謝鐘院判,晚輩感激不儘,日後若有晚輩需要幫忙的地方,您儘管開口。”

鐘院判笑了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說:“那你可要再加把勁。”

跟在鐘院判身邊的小藥僮聽不懂他在打什麼啞謎,忙追上去:“院判大人此話何意?”

鐘院判笑而不語。

岑母身子本就虛弱,再加上昏迷多日,醒來後又痛哭一場,很快就體力不支,再次沉沉睡去。

岑太傅雖有心跟好不容易肯再次認自己當爹的女兒,說幾句體己話,但這幾日來他整個人處於緊繃狀態,如今妻子醒了,女兒也喊他爹了,一個放鬆,瞬間昏睡過去。

好在當時鐘院判還未離去,診脈之後,一並開了安神藥。

岑煊並不知自己不在時都發生何事,但看母親與妹妹都雙目通紅,大概猜到了什麼事。

他沉默幾瞬,最後什麼也沒問,隻說:“岑府也是你的家,你何時想來都想,如今爹娘都歇下,知知可要回相府了?”

雲嬈剛才哭過,妝容有些花,好在岑煊細心地叫人打來熱水,伺候她洗漱,重新上妝,就連衣裳都換過新的。

這衣裳自然不是岑時卿的,在認回雲嬈不久,岑煊便早已讓人準備好幾套衣裳,以備不時之需。

如今儀容都已打理好,若不細看,很難發現她不久前才哭過。

雲嬈越與兄長接觸,越發現他其實是個外冷內熱之人,不由得抿偷笑了下,答非所問地揶揄:“阿兄如此細心體貼,阿鈺以後可有福了。”

岑煊見她還有心情開玩笑,黑眸微凝,低沉的嗓音不自覺地放柔:“可還要去見岑時卿?”

雲嬈見他不理會自己的取笑,不禁覺得有些無趣,點頭道:“要。”

直到岑煊轉身,準備帶她去見岑時卿,雲嬈這才發現阿兄的耳根微微泛紅。!思!兔!在!線!閱!讀!

她突然覺得,自己或許該幫阿兄一把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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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時卿的情況比她想象中還要差。

岑家雖然沒有虐待她,也沒有虧待她,但她到底從小沒有受過苦,驟然遭逢這種打擊,從盛氣淩人的千金小姐變成動彈不得的活死人,明顯整個人都陷入絕望的深淵之中,一心隻想求死。

每日用膳,奴仆喂她時,她都不願張嘴,如今已雙頰明顯消瘦下去,氣色更是跟從前不能比。

見到雲嬈時,目光時而怨毒,時而害怕,但更多的,是憤恨不甘。

她嗚嗚咽咽的張著嘴,像是恨不得撲向雲嬈,將她拆吃入腹一般。

雲嬈並沒有久待。

她突然有些不忍,但也不至於同情。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前世岑時卿將自己叫到明月軒,當著許多貴女的麵,將她羞辱一頓之後,最後對她說的話。

──“有人生來尊貴,有人生來注定隻能待在肮臟的泥底。”

她還記得當時岑時卿看她的表情有多倨傲與輕蔑,其他人則以帕掩唇,低聲輕笑。

──“一個乞丐出生的乞兒竟然也敢肖想國公府的大公子?也不想想自己什麼身份,還妄想日後容大將軍會抬你為妾?敢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就該想到今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彆人。”

再過一日,就是公主大典,雲嬈沒辦法一直待在岑府,離去時,岑氏夫婦都還未醒來。

回相府的路上,雲嬈忍不住問:“皇上賞賜的那杯酒,到底是什麼?真的喝下那杯酒就再也沒救了嗎?”

岑煊默了半晌,低聲道:“有。”

雲嬈點了點頭。

“但是,”岑煊抬眸,神色冷酷,“一旦兩杯下肚,無藥可救。”

雲嬈驀然捏緊手中帕子,再次意識到麵上笑容溫和的明帝,實際上有多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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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外的那顆大樹上,今日再度迎來清雋儒雅,溫潤如玉的容大公子蹲守。

這一次,還多了一個人,那人五官精致,臉龐俊俏,端的是風流倜儻──要是沒有陪著容珺躲在樹上的話。

陸君平覺得自己越活越過去了,他還是永安侯三子時,可從來沒乾過這種偷偷摸摸的事。

原以為容珺成了雲嬈的貼身侍衛後,他們終於可以擺脫這種偷窺行為,沒想到……

陸君平沉重的歎了口氣,安靜地抬起頭,透過重重茂密枝葉,無力地望了下蒼天。

雲嬈那丫頭到底去了什麼地方?怎麼還不回來?

陸君平掃了眼站在相府大門的溫延清,突然又不想雲嬈回來了。

這溫延清與雲嬈是表兄妹,看著她的眼神明顯對她有意,如今兩人又同在一個屋簷下,也不怪容珺要不擇手段守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