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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指派容珺帶他巡營,偏愛顯然易見。

巡營期間,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戰戰兢兢的隨伺左右,唯容珺神思恍惚,陸君平與之攀談時,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話。

這原本京城到營地的時間,若乘馬車,得費時一日,卻因容珺堅持快馬趕路,硬是將路程壓縮到隻剩半天。

陸君平知曉緣由,並不意外,更無遷怒責怪,就是沒想到容珺到了營地之後仍心神不寧。

容珺向來公私分明,陸君平鮮少見他這般模樣。

待天色全黑,兩人巡視也告一段落,回到營帳內,陸君平終於開口:“怎麼了?有心事?”

容珺自知失態,肅容拱手行禮:“是,請殿下責罰。”

陸君平失笑:“責罰什麼?待在邊關的那幾年,刀劍無情的戰場上,你為我挨過刀、擋過箭,我的命說是你護下來的也不為過,我們之間可說是比親兄弟還要親,無需說這些客套話。”

容珺微微笑了下,還想要說什麼,營賬外卻傳來通報:“稟七皇子、容大將軍,軍營外一人自稱張識親信,名喚張近,有急事求見容大將軍。”

陸君平眉梢微挑,容珺唇邊笑意儘失,麵色微沉:“傳。”

“可要我回避?”

容珺搖頭。

陸君平見不用回避,原以為不是什麼大事,沒想到來人一開口,便投下一枚驚天雷。

“將軍,雲嬈姑娘不見了。”

饒是容珺早有心理準備,向來冷靜沉穩的眸子猶是驀地一縮,閃過一絲慌亂。

男人雙眼迅速地暗了下去,逐漸盈滿暴戾與憤怒的情緒。

無法壓抑地暴躁從心頭騰起,瞬間就將平時偽裝得再完美不過的情緒燒個乾淨。

他最不想見,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陸君平皺眉:“說清楚一點。”

張近將來龍去脈簡略交待,最後猶豫了下,小心翼翼地說:“張大人說,說雲嬈姑娘很可能是……逃了。”

逃了。

那小丫頭居然逃了?

陸君平眼瞳驟縮,還想說什麼,風馳電掣間,容珺已身形如風,上前踹倒來人,一腳踩在他%e8%83%b8膛上。

容珺鳳眸猩紅,臉色陰沉得可怕,與平時判若兩人,渾身透著一股子的陰寒暴戾,低沉的嗓音充滿冷酷──

“你們都是廢物?那麼多人還看不住一個小姑娘?”

陸君平詫然。

張近顯然也沒想到素來溫文爾雅,待人謙和如沐春風的容大將軍會如此,怔愣了好半晌,顫聲道:“張大人已經派人在城內四處搜尋,但始終……”

容珺本就是習武之人,氣力又比尋常人還要大,剛才一腳下去,他已被踹得生生嘔出一大口血,說到最後不敢再說,怕再將人惹怒,會小命不保。

容珺倏地將人踹開,扭頭就要出帳:“來人,備馬!”

陸君平回過神,連忙斥喝:“誰也不許備馬!”

“你瘋了嗎?!”

陸君平上前,用力地將容珺拽到一旁,扭頭衝著躺在地上的張近道:“你,出去!候在營帳外,不許任何人靠近營帳。”

張近狼狽的爬起身,連忙退下。

“殿下,我得回京。”容珺揮開陸君平的手。

陸君平差點被氣笑:“回什麼京?你現在回京就是抗旨,那是要掉頭的,隻要她的賣身契還在你手裡,她離不了京,你急什麼急?回去我就派人幫你一起找,肯定找得──”

容珺打斷他:“她有賣身契。”

“什麼?”

陸君平神色幾變,目光複雜的看著他。

“你將賣身契給她了?”

“她知道賣身契收在哪。”

這句話尋常人可能聽不出什麼,對陸君平來說,信息量卻不是一般的小。

他實在太了解容珺。

陸君平瞠目結舌,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過神,找回說話的聲音:“你故意的?我記得你以前告訴過我,人是最禁不起考驗和試探的,你忘了嗎?你為什麼要這樣試探她?”

陸君平無法置信,氣得不輕:“你瘋了!”

瘋了嗎?容珺忽然笑了起來。

是啊,他早就瘋了,早在前世她為他投井時就瘋了。

男人瞳仁一片黑暗,微微渙散,從骨子裡散發出一種無法言說的失落,像是丟了什麼。

陸君平見他如此,一時間,冷意爬滿背脊。

“我不管你與她之間如何,不管你為何要這樣試探她,子玉,你清醒一點,冷靜一點!她不過就是一個小丫鬟、一個女人,你不要忘了,我們都有大仇要報,當年你我結拜之時,你跟我說過什麼?你說日後無論發生何事,勿忘初衷,一切都要以大局為重!”

誰知,容珺聽完他苦口婆心的一頓勸之後,竟又微微笑了起來。

男人乾淨的眉眼儘是愉悅,目光卻是說不出的悲涼。

陸君平一怔,瞬間毛骨悚然,竟不知如何再勸。

容珺記得,他上一世也曾用類似的話勸過陸君平。

那時溫瀾清被太子使計強占清白,被迫嫁入東宮,陸君平幾欲崩潰,好幾次都想拿一把刀衝到太子麵前,與之同歸於儘,次次都被他攔下。

他當時也勸陸君平,殿下,要以大局為重。

後來,雲嬈沒了,父親也勸他,子玉,要以大局為重。

-

“父親,此次離京,長公主定會派人為難雲嬈,回京前,您務必代我看好──”

邊關告急,皇帝急召,明帝身邊的大太監就候在大廳,事發突然,刻不容緩,能托負之人唯有與自己血脈相連,同樣背負血海深仇的親人。

“知道了,你且放心,安心退敵。”

他還記得,當時父親是這麼對他承諾的。

那是他當下唯一可相信,可托負之人。

……

“子玉,我也沒想到她對你用情至深,得知你要成親,居然趁你離京時犯下傻事,人死不能複生,務必以大局為重。”

……

“岑家的親你不想結也得結,就隻差臨門一腳,你母親的命,你那來不及出生就沒了的妹妹,你隱忍負重的這二十餘載,難道就要為了一個女人全都斷送?!容珺,你給我冷靜一點!”

當信仰崩塌,當最堅固的堡壘崩潰以後,該怎麼辦?

繼續報仇?報仇之後呢?他還剩什麼?

沒人知道當年為何他要攔下那個小乞丐。

-

她上一輩子想要的,這次他都竭儘所能,想辦法給她了,也準備好要放棄容家的一切,為什麼還要逃?

他不是說過,再給他一點時間嗎?

不是說,要等他回來,和他一塊過乞巧節,上禦街看唱神戲嗎?

為什麼要騙他?

為什麼?

容珺閉眼,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手背青筋畢露,下頜線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緊繃起來。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再次失去她,渾身血液仿佛都在倒流,一股難以言說的恐懼感襲遍全身,從裡到外都是冰冷,如墜冰窖。

“文若,所謂的冷靜,不過是未到痛處。”

男人澀然的嗓音,像是在壓抑著偌大的痛苦一般。

說來說去還是要走。

陸君平覺得自己是沒辦法再和他溝通下去了,索性手中折扇一丟,提起置在一旁的佩刀:“我不管你在發什麼瘋,要走是吧?先從我屍體上踩過再說。”┇思┇兔┇網┇

他原以為容珺會退怯,至少會猶豫,沒想到容珺居然毫不遲疑地拿起腰間的鐵笛,一副真要與他動手的模樣。

艸!

陸君平瞬間冷靜下來,飛快地將手裡的刀丟到一旁,抬手製止:“且慢。”

他可打不過容珺,尤其是發瘋狀態下的。

“我不信你明知那個小通房想走,卻什麼都沒做,子玉,你肯定還有留有一手,你冷靜點。”

“有,但我不放心,此時我若不回京,一旦她真離京,天大地大,我何處尋她?”

“?”

所以你明知她要逃,還要讓她逃究竟是鬨哪樣?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陸君平簡直快被氣死,還想再說什麼,容珺已經頭也不回地走出營帳。

“站住!”

容珺去意已絕,陸君平眼見人是攔不住了,也不管他會不會真和自己動手,直接刀一提,衝出去和他纏打起來。

陸君平想,自己若被容珺所傷,起碼有回京的理由,明帝也許會生氣,但隻要推說是切磋時不小心誤傷,再生氣也不會要容珺的命,總比容珺抗旨離營,必死無疑的好。

明帝對他過於偏愛,太子儲君之位明顯受到威脅,不知派了多少人盯著他和容珺,就準備趁他還未站穩腳跟,先卸掉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若卸不掉也得先拿捏在手裡才行,容珺這一走,那無疑是給太子送上一份大禮。

絕對不能!

-

陸君平提著刀衝容珺衝上去時,已經做好他還手的心理準備,沒想到這小子根本沒有還手,反而直直撞到自己刀上。

容珺身手,在淩國可說數一數二的好,不可能躲不開,陸君平當下就反應過來,猜到他想乾嘛,想收刀卻已來不及。

銳利的刀鋒刷地穿過容珺左邊肩頭,溫熱猩紅濺到兩人臉上,鮮血淋漓,怵目驚心。

“你真他娘的瘋了!”饒是陸君平脾氣再好,見他如此,也忍不住暴了粗口。

他知道容珺是故意的,甚至很可能在聽見那小通房不見時,就想要這麼乾了,所以方才才裝做一副要與他動手的模樣!

容珺漠然抬眸,仿佛嫌陸君平下手不夠重,猛地捉住他手上的刀,再朝自己肩頭狠狠一捅。

鮮血噴濺在男人昳麗絕倫的臉龐上,襯得本就傾倒眾生的臉龐絕美如畫,妖異非常。

男人的麵容有一瞬扭曲,下一瞬卻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微微笑了起來:“文若,我想回京。”

“艸!”

陸君平眼瞳一顫,嚇得連忙扔掉手裡的刀,扭頭放聲大吼:“軍醫呢?來人,趕緊給我把軍醫叫來!”

他知道容珺對那個小通房不一般,卻不知道他已把人看得這麼重,重得連命都能不要,還瘋得不輕。

那小通房是給容珺下了情蠱是不是?

回過頭,陸君平猛地倒抽一口氣,見容珺試圖拔刀,擴大傷勢,終於忍不住一巴掌甩到他臉上。

儒雅清雋的男人被打得偏過頭去,唇角滲出血來。

陸君平火大的攥起他的衣襟,咬牙切齒,低聲怒道:“夠了!行了!你給我適可而止,回京,我即刻想辦法將你弄回京!父皇那邊我來搞定!”

容珺抬眼,像以前兩人每一次的閒聊一般,微微一笑:“多謝殿下。”

漂亮清雋的眉眼極為溫柔,笑若春風。

要是他左肩上沒插|著一把刀,渾身是血,陸君平都要以為自己此時其實正和容珺在茶樓裡喝茶了。

“你再把自己往死裡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