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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尾 籠中月 4325 字 6個月前

他被主持人抓住了,笑盈盈地拋出一個八卦的陷阱題:這一次的獲獎名單中跟他最熟的是誰。

相隔三公裡的路上,方邵揚正在車裡看直播。鏡頭下賀嶠的眼神冷靜而睿智,身段又瘦又高,整個人氣質疏離難以接近。

“現在創業公司整體更加年輕化,生麵孔一年比一年多,今天我也是來交朋友的。”他答得很得體。

主持人笑了笑:“那您打算先跟哪一位交上朋友?”

“這個要看主辦方座位安排。”

“看來您是緣分黨,那麼我們……”

卓然湊在旁邊忍不住讚歎兩句:“賀總氣質真好,今天要是有大明星來當嘉賓,應該也會被他給比下去吧。”

方邵揚沒有接話,靜靜地盯著手機屏幕裡的人。賀嶠的聲音聽起來鼻音很重,像是感冒了。

等他們抵達會場門口,紅毯已經結束近一刻鐘。工作人員著急忙慌地將他們帶進宴會廳,艱難擠到前排靠中間的一桌:“讓讓,讓讓,不好意思讓讓。”

隔著很遠的距離賀嶠就已經看到他了。方邵揚走路姿勢還是一貫的隨性,高大的身材把身後的秘書襯得格外嬌小,一路走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方總,您的位置在這兒。”工作人員指指賀嶠旁邊的旁邊,一個舞台側麵的位置,“名卡我也給您放這了,有事您招呼旁邊的場務。”

這樣不算最近但也不遠的距離,不知道算不算有緣分。方邵揚微微頷首,坐下後跟全桌人一一打招呼,唯獨把賀嶠留到了最後。

“賀總。”

賀嶠點了下頭,還沒來得及回一句什麼,先扭頭打了個噴嚏。

“你穿得太少了。”方邵揚低聲。

在場也有不少人知道他們以前的關係,此時紛紛豎起了耳朵。賀嶠抿了下唇,抽出紙巾擦拭了一下,聲音同樣放得很低:“這兩天降溫比較突然。”

“那更要注意。”

“知道了,謝謝方總。”

看著他溫和的樣子,方邵揚心裡莫名悸動。很想握一握他輕輕攥著紙巾的手,很想揉一揉他微微發白的臉,可是什麼都隻能忍著。

燈光漸漸暗下來,頒獎禮正式開始。開場就是市長親自到場致辭,說了許多關於本市經濟發展的場麵話,也給予在場的各位中堅力量不少肯定。市長講完又換成發改委領導上台,闡述了一番臨江市未來的發展重點。

場下光線匱乏,許多人聽得昏昏欲睡,但賀嶠對人一向尊重,始終聚精會神坐姿端方。方邵揚從一旁沉默地看著他,時間一長,許多想說的話、想做的事就在身體裡自行消化掉了。

等所有重要人物講完話,輪到傑出企業家代表上去發言。工作人員來請方邵揚的時候賀嶠有些錯愕,他事先沒看流程單所以並不知情。

燈光再度由明轉暗。

像其他人一樣,賀嶠注視著聚光燈下的方邵揚。他今天沒有刻意打理外表,一身最簡潔的黑色西服,明明很低調,卻生生穿出一種與眾不同的英氣。上去第一件事是調節話筒高度,調完,他雙手摁在台邊,神采奕奕地脫稿演講近十分鐘。

必須得承認,方邵揚有種與生俱來的獨特風采。他身上那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剽悍勁非常足,說話直來直去,不繞彎子。他習慣把重點放在動詞而非主語上,不強調自己如何如何,隻闡述將要如何如何,哪怕是發宏願也極具說服力。另外,他的語氣語調也很平實,聽來非但不覺得慷慨激昂,反而偶爾有一點散漫,隻在最重要的關隘利用節奏來畫龍點睛。

一席發言結束,大多數人對他的印象都是兩個詞:務實,生猛。

“後生可畏啊……”

台下的嘉賓們正在交頭接耳時,眼皮一掠,麵前晃過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久未露麵的段玉虹一身青藍色旗袍,踩著高跟鞋坐到了方邵揚的位子上,就像那本身就是她的位子一樣。

所有人嚇了一跳。

工作人員緊趕慢趕地追過來:“女士您好,這裡不是您的位置,麻煩您……”

段玉虹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多年來的養尊處優外加此時的醉酒狀態,令她看起來相當不好惹。再加上她穿著打扮都很華貴,工作人員心裡也發虛,實在不敢怎麼隨便對待她:“女士……這裡是獲獎企業家坐的區域,您可以坐後麵去。”

台上的方邵揚結束了發言,正在接受主持人的調侃和提問。段玉虹對工作人員的話充耳不聞,眯眼盯著方邵揚,目光中透著寒涼跟憎惡。

“伯母,您怎麼來了?”賀嶠站起來,旁邊的人立馬給他讓位置。

段玉虹瞥向他,沒說話。

方邵揚下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這樣對峙的場麵。隻見賀嶠彎下腰在跟段玉虹說話,但段玉虹卻隨手拿過一個酒杯,倒了半杯酒,仰脖喝得一乾二淨。

自當年那把火之後方邵揚沒再見過段玉虹,但她的樣子他一刻也沒忘,一點也不覺得陌生。他表情冷凝:“你來乾什麼。”

喝完最後一滴酒,段玉虹脖子慢慢放下來:“沒教養,你就這麼跟長輩說話?”

她醉歸醉,說話卻很清晰,擺明了是來挑釁。

方邵揚低嗤:“這裡是我的位置,你要坐,坐後麵去。”

這時卓然也發現情況不對,從觀眾席貓著腰走了過來,就站到方邵揚身後。從她的視角看過去,段玉虹的臉一半隱在暗處一半在燈下,整個人的神情像是在醞釀著什麼,醉醺醺地說:“你的位置……我坐的就是你的位置……”

賀嶠看不下去她如此失態,過去想把她攙起來:“伯母我帶你——”

“你彆動我!我看誰敢動我?”她猝然喊起來,同時起身一甩胳膊,險些把賀嶠帶得跌倒在地。

方邵揚一把扶住賀嶠,臉色霎時變得鐵青:“工作人員都是乾什麼吃的,這種場合難道誰都能進來搗亂?”

工作人員急忙過來解釋,說他們在門口見這位女士喝多了的確想過要攔,但她手裡有邀請函,又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想攔也攔不住啊。

眼見周圍媒體越來越多,議論榮信、議論方家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方邵揚臉上陰得都快要能滴下水。他讓卓然跟另外一位女工作人員把人弄走,結果她們還沒碰到她一根汗毛就又被她給推了回來。

“你到底想怎麼樣。”方邵揚沉聲。

“我想怎麼樣……”段玉虹扶著桌子站起來,垂著頭,看起來竟然有些瘋瘋癲癲的,“你說我想怎麼樣,我想讓你把我兒子的東西還回來……想讓你跟方永祥從我麵前消失……”

她原本清銳的聲音變得粗啞難聽,說出的內容也令人毛骨悚然,在場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在媒體的長槍短炮之下,她抬起手來隔空指著方邵揚,對著他跟他麵前的頒獎證書冷笑。

“人模狗樣……以為學會穿西服打領帶,學會說幾句洋文,改名換姓就混進上流社會了?我告訴你方邵揚,你做夢!雜種就是雜種,扒了你這層鍍金的皮,骨子裡還是跟你媽一樣下賤!”

“你——!”方邵揚揚起的手被賀嶠猛然攥住,“到處都是記者,你想自毀前途?”

他牙關緊咬,腦部神經疼得發顫。

“工作人員在哪?”賀嶠很少這樣大聲說話,臉色異常嚴肅,“把她請到休息室去,嚴禁任何媒體打擾,現在就去!”

幾個人見事態嚴重,這才不由分說地把段玉虹拽走。

“好了好了,一切恢複正常。”司儀出來打圓場,花蝴蝶一樣穿梭在第一排中間,一桌桌挨個敬酒說好話,總算把市政府幾個領導的臉色給哄好了些。

方邵揚本也應該過去跟領導們請罪,但他始終坐在那兒,輪廓溶在模糊的燈光裡,沉寂的模樣與周圍格格不入。

無言地看了他半晌,賀嶠起身對他旁邊的嘉賓說:“張總,我跟你換個位置。”@思@兔@網@

對方求之不得,趕緊就換走了。

“方邵揚。”賀嶠叫了他一聲。

方邵揚頭微低,眼皮顫了顫,表情晦暗不明。

“如果太累了就回去休息,沒必要在這硬扛。”

方邵揚還是一動未動,像是身體完好無損,心臟卻遭受重創,因此暫時無法給出什麼反應。許久之後他低聲道:“我沒事。”

賀嶠抿緊唇,剛想再勸他回家去,身後卻傳來工作人員的腳步聲。來人俯身耳語:“方總,剛才那位女士在休息室撒潑呢,說什麼都不肯走,非要再見您一麵,還說見不到您就要把記者叫過去,您看這……”

方邵揚起身。

賀嶠仰頭拉住他的胳膊。他回頭,不含情緒地看了賀嶠一眼:“我說了我沒事。”

推開休息室的門,裡麵酒氣衝天。

這房間平常是用來接待重要貴賓的,裡麵布置得猶如一間高檔茶室,有沙發有茶幾甚至還有按摩椅,然而此刻已經被砸得一片狼藉。

段玉虹斜倒在沙發上,聽見動靜抬頭睨了方邵揚一眼,說:“不錯,你竟然還敢過來見我。”

方邵揚過去踢開地上的空酒瓶,才發現茶幾上還剩下另外半瓶。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爸知道你今天過來鬨事?”

段玉虹嗤笑:“他都快死了,還想管我,做夢。”

“回去吧,彆在這丟人現眼。”方邵揚皺眉。

段玉虹像是聽到了什麼最可笑的話,神態毫無遮攔:“你還真是方永祥的親兒子,父子倆一樣的虛偽。他最愛說彆丟了麵子,彆讓人看笑話,彆失了身份……結果呢?要麵子要了一輩子,臨死前自己兒子坐牢他不救,私生子卻在這堂而皇之地領獎,真是天大的笑話。”

“坐牢是方懷業自找的,誰也救不了他。”

“自找?”段玉虹目光一凜,“要不是你處處跟他比,處處跟他作對,他能那麼急功近利?所有一切都是因為你,你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你要是早點死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方邵揚冷笑:“自己兒子沒教好反倒來怪我,就是因為你們這種價值觀大哥才會變得那麼自以為事。”

“你少詆毀我兒子!”她啪的一下摔了杯子,撿起瓶口的碎片直指他的臉,“你,邵寧燭,你們母子倆生來就是賤骨頭,專愛搶彆人的東西!邵寧燭仗著自己年輕搶我老公,把你這個雜種養大了又來搶我兒子的家產,我跟懷業這輩子就活該被你們欺負嗎?”

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全是沙啞的哭腔,可她臉上仍然是痛恨的表情,整個人陷入瘋狂。

方邵揚抓住她手腕,後槽牙微不可察地動了動:“你再敢侮辱我媽一個字,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段玉虹怒極反笑:“我兒子都坐牢了我還怕什麼?你不讓我提我就提個夠!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你媽來方家的那天我就是有意栽贓她,那條珍珠項鏈根本就沒丟過,到現在還戴在我脖子上。她死得好,死得一點也不冤枉,她——”

話音未落,脖子已經被人狠狠掐住,那條珍珠項鏈卡得她吸不上氣。方邵揚周身暴戾,將她的頭死死抵在牆上。段玉虹眼睛裡一片血紅,神情猙獰地瞪著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