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1 / 1)

搖尾 籠中月 4467 字 6個月前

覺得多說無益,賀嶠調勻呼吸轉身要走,手腕卻被他拉住,“等等,我還有話跟你說。”

聲音很低,還有點說不清的委屈。

可是賀嶠立刻抽出手,臉色都瞬間變了:“彆碰我。”

方邵揚沒料到他會反應這麼大,短暫的愕然之後急忙收回手:“不碰你。”

賀嶠周身戒備。

方邵揚抬起頭,看見他的臉揉在黃昏的光暈裡,邊緣模模糊糊的像隔著霧。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已經這麼見外了?從他騙他的時候開始,還是從他傷害他的時候開始。

對著這樣的賀嶠,方邵揚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仿佛怎麼說都像是狡辯。他實在太明白賀嶠為什麼輕信王可彧,又為什麼會對他失望透頂。

門外。

周培元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幾次想衝進去都被Shirley攔住。

“給他們一點時間,邵揚爭取這幾分鐘不容易。”

周培元擰緊眉:“他不容易,全世界就他不容易是吧,賀嶠容易?人都差點兒被他毀了。你有這個工夫在這兒攔我,不如勸他早點放過賀嶠,彆有事沒事就來糾纏不清。”

無論他說什麼,Shirley張開手臂擋在門口,纖瘦的身軀像堵牆一樣絲毫不懼。

周培元嘖了一聲,想扒開她又覺得不太紳士,耙了耙腦後的頭發惱火地說:“你這個女人真是油鹽不進!”

Shirley麵不改色。

少頃,身後的門卻被人霍地拉開。方邵揚臉色發青,嘴唇泛白:“走吧Shirley。”接著就闊步往外走。

她跟上去壓低聲音:“談得怎麼樣?”

方邵揚緊閉雙?唇搖了搖頭,腳下愈發加快,邁開大步朝安全通道奔去。

“邵揚,邵揚?”

眼見Shirley在後麵踩著高跟鞋追趕,到樓梯口的時候還險些崴了腳,周培元目光緊跟不放,心也跟著提到嗓子眼:“方邵揚他跑什麼?”

一回頭,正好看見賀嶠收回目光。

緊接著就從樓梯間傳來劇烈的咳嗽。有人把肺都快咳出來了,同時還在以最快的速度下樓梯。

周培元張著嘴,扭頭看賀嶠:“他怎麼了?”

賀嶠站在那兒,答不出,因為他也不知道方邵揚怎麼了。

方邵揚應該是有話想跟他說,隻是不知道出於什麼緣故,最後放棄了。也許是因為內疚,也許是對於修補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不抱什麼希望。

到了停車場,賀立先還在車上等他們。周培元開車,父子倆並排坐在後麵。

“回公司嗎?”

“嗯。”

周培元專心開車,沉默橫亙在父子之間。

許久後賀嶠把車窗降下一半,望向外麵的燈光璀璨兀自出神。遠遠的霓虹光照在他臉上,光影變幻,他的臉卻像湖麵一樣沉靜。

忽然賀立先說:“培元,直接開回家去,不回公司了。”

賀嶠回過頭,賀立先看著他:“心裡不痛快就好好睡一覺,少工作一晚公司不會垮。”

賀嶠低聲說:“沒有……”

賀立先哼了聲:“你是我兒子,世界上哪個比我更了解你?”

賀嶠沉默了一會兒,低頭笑笑:“我還以為方邵揚才是您兒子呢。”

這隻是一句玩笑話,父子倆都知道。不過賀立先還是十指交叉搭在膝蓋上,意味深長地發問:“剛才我沒跟你商量就把股份送給方邵揚,有情緒了?”

“沒有。”賀嶠搖了搖頭,“股份是您的,想送給誰都行。我隻是好奇你們說了什麼。”

前方的周培元悄然坐直身體,餘光從後視鏡打量他們,因為他也很好奇這個問題。

隻見賀立先長眉一軒:“這問題你們憋多久了?”

賀嶠嘴角微彎:“真沒有。”

“這麼多錢我說送人就送人,我兒子沒意見?”

“真沒意見。”

賀立先也無聲地笑了。

少頃,他從上衣兜裡掏出一部手機,點開,屏幕上的字體比一般的要大得多。他稍稍拿遠,微眯雙眼,翻到年輕時一幫朋友在小溪前拍的照片,上麵有他,也有方永祥等人。

那次他們是去釣魚的,誰知山上遇到危險。是方永祥把他從山腰上一路背下去,他才僥幸撿回一條命。

照片上一共六個人,兩個已經在近幾年離世,剩下好友四個,不過方永祥也快要走了。

看了一會兒,他掐著鼻根,長長地歎了口氣。

“今天我把方邵揚叫出去,我讓他對他爸好一點。他跟我說,他爸死的那天他願意披麻戴孝。”

這的確是方邵揚能說出的話。

“我問他,既然這麼恨他爸還回來乾什麼?他說因為養育之恩沒還清。救榮信一命等於救他爸一命,以後他就不欠他爸的了。收拾完這個爛攤子他還回自己的公司去,隻拿走他應得的股份,其餘的全部還給我們。”賀立先感慨地搖了搖頭,“這臭小子......總算還有點骨氣,至少比他哥強。”

雖然無憑無據,但他相信方邵揚會說到做到。因為看清一個人的秉性不是靠單純的某一句話,也不是靠單純的某一麵,而是日積月累的過程。

“另外,”賀立先把目光移到賀嶠臉上,“他還向我鄭重地道了歉。他說自己以前不懂事,虧欠了你,問我還能不能給他彌補的機會,還說你們之間存在一些誤會。你說......這種事問我做什麼?機會是自己爭取的,原不原諒我說了也不算,再說什麼彌補什麼虧欠,哪有那麼簡單,這些事都需要時間。”

言罷,就不再多談了。黑暗裡周培元似乎是幽幽地歎息了一聲,又似乎沒有。

寂靜的怔然中,賀嶠%e8%83%b8口有些悶,心漫無目的地在原地打轉。

時間……

兩個什麼都不剩的人,其實也隻剩下未來一片空白的時間。

不過幸好,時間是最有力的東西。就像證明劉晟貪得無厭、證明方懷業小人行徑一樣,時間也證明方邵揚尚有底線。

時間從來不語,但它回答一切。

它給予方邵揚百分之百的信任,滌蕩最堅實的才能和最赤誠的真心。它像砂紙一樣打磨著這個人,磨去自私自利,磨走從繈褓中帶出來的稚嫩。它把方邵揚打磨得滿手粗糙,外表愈發堅硬,水裡來火裡去,全無傷痕。可它也知道,方邵揚依舊渴望用這雙粗糙的手撫摸愛人的臉,依舊渴望有人靠近,有人抽絲剝繭,發現他其實壞得不深,其實他還有柔軟的部分。

第73章 沉默後的爆發

榮信並沒有如很多人預料的那樣崩盤,因為有方邵揚在。

當選臨時董事長後的第二天,他就在深夜時分發出了一封致全體同仁的信。信裡非但沒有回避公司目前遇到的困境,反而開誠布公地將可公開信息同步給所有人,希望大家吸取此次慘痛的教訓,謹守底線,共克時艱。

至於帶榮信走出困境,也有不小的動作:

一,他以壯士斷腕的決心縮減彙報層級,設立內控監察跟審查機製,規定一旦發現徇私舞弊和中飽私囊的情形,無論是誰的人一律從嚴處理。

二,打折促銷,所有未遭查封的庫存先走線上,銷不掉的再轉海外,力求保住存貨的正常周轉,不拖垮現金流。

三,低調創立子品牌,打造全新的、年輕的品牌形象,擺脫榮信兩個字帶來的負麵影響。

作為一家經營多年的老牌企業,榮信有自己成熟的生產線,有合格的研發人員,也有素質過硬的管理團隊,最大的弊病就是公司內部充斥著山頭主義,各種老領導、新董事的人脈派係盤根錯節,內耗情況非常嚴重。這三板斧下去,雖然不能見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但一時半會兒榮信是死不了了。

這段時間方邵揚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但他性格一向莽得很,誰的麵子都不給,久而久之大家也開始適應這種跟方懷業截然不同的行事風格,人人頭頂都戴上了緊箍咒。

一個多月後天氣轉涼,方懷業被提起公訴,方邵揚也正式以榮信新任董事長的身份麵對外界所有人。

作為榮信最堅定的盟友,鶴鳴當然沒有下架榮信的相關產品,但其他人則不然。大家電對渠道的依賴是很強的,為了搶回失去的那些門店,這一個月方邵揚幾乎天天都在出差,深入各個三四線城市接觸當地經銷商,拜碼頭請吃飯,再三重申榮信的問題已經基本解決,繼續銷售榮信的產品不會有被查封的風險。

某個周末他回臨江休整了一天,周日晚上又提著滿滿一箱換洗衣物啟程。上周秘書卓然跟著他累壞了,回程路上一直嘔吐不止,所以這次就留在臨江沒有跟他走。

很巧,賀嶠今天也出差。

因為買的是頭等艙的票,所以安檢通道不擠,隻排著稀稀落落的幾個人。

他看了眼表,八點整。如果不延誤,那落地是十一點,到酒店應該還不到零點,可以睡個好覺。⑥思⑥兔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在機場。”前麵忽然傳來熟悉的嗓音。

他微微一怔。

“禮物收到了,你在那邊玩得怎麼樣……找你?我哪來的空,伯父那兒都沒時間去……”

方邵揚就在前麵排著,中間隻隔三個人。因為身材高大,所以他總是格外顯眼,尤其今天還穿著一身深棕色的風衣。

“高血壓?”

賀嶠跟周圍所有人一樣,不約而同地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方邵揚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擾民”,即刻背影匆匆地走開。

從後麵看不到他的全臉,也再聽不到他在說什麼,隻能看到他一手拉著箱子一手舉著手機,眉頭皺得很緊。

是王可彧吧?

想必是,換了彆人他不會這麼著急。

“先生、先生。”背後有人拍了拍賀嶠的肩,“該往前走了。”

賀嶠這才回神,低聲說了句抱歉。

“您好先生,請問需要喝點什麼嗎?”

頭等艙的客人總是沒等起飛就有空乘過來服務。

“不用了,幫我拿條毛毯吧,謝謝。”賀嶠坐在靠窗的位置,旁邊還沒有人。

“好的。”

空乘儀態端莊地離開,不一會兒引著另一位客人走過來,“您好您的位置在這裡。”

視線的餘光裡出現那身風衣。

“賀嶠?”方邵揚非常意外,“這麼巧,我們居然同一班飛機。”

而且座位還連著。

賀嶠後脊發緊,扭過頭,不得不抬起下頦:“是啊,真巧。”

自董事會一彆他們也是許久不見了,除了偶爾在新聞裡聽到對方的消息,大多數時候都毫無交集。方邵揚做夢也沒想到今天能見到他,把登機箱放到行李架上,風衣還沒完全脫下就已經開始盯著他的臉看,眼底有很多藏不住的思念。

賀嶠不得不把臉側開。

“你去九安出差?”方邵揚盯著他柔和的下頜線。

“嗯,見個合作夥伴。”

“先生您的毛毯。”

不等他伸手方邵揚就主動接了過來,打開包裝袋後才遞過去:“去幾天?”

“一天。”

“後天回?”

“嗯。”

“那還好,我起碼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