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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尾 籠中月 4426 字 6個月前

一周,不知道又要喝多少酒。”

賀嶠又淡淡地嗯了聲,始終看著窗外。方邵揚嘴角還抬著,順著他的目光也往外看,以為有什麼吸引人的東西,沒想到卻隻有漆黑一片。

但玻璃上有賀嶠的倒影。他半闔著眼,唇前的窗上凝了一小片霧。

“你不舒服?”

賀嶠沒有回頭,也沒說話。

方邵揚終於察覺到了什麼,一開始的喜出望外漸漸淡了,無聲地坐回去,低頭擺弄自己的手機。

周圍的人紛紛落座,空乘開始講解安全知識,播放各種提醒。機艙的燈暗下來,等到飛上高空後聊天聲也小了。

因為不願再有什麼交流,所以賀嶠把毛毯蓋到腿上,靠著窗,閉著眼,隻是始終沒有睡著而已。

他聽見空乘過來詢問他們是否要用餐,方邵揚嗓音壓低:“他在睡覺,一會兒我再叫你。”空乘應聲走開,很快卻被又低聲叫住:“麻煩你再拿條毯子來。”

須臾後,拆塑料包裝的聲音再度響起,隻是比之前要輕微得多。賀嶠以為他是要自己用,隔了片刻,上身卻落下些許柔軟的重量。

之後就沒再有什麼動靜。

雖然一直閉著眼,但身邊坐著這樣一個人,連呼吸都是種極大的乾擾。賀嶠能感覺到方邵揚靠近過,不止一次,具體多近不清楚,做了什麼也不曉得,或許根本也隻是看了看他而已。

其實方邵揚的確什麼也沒有做。他隻是看著賀嶠,觀察賀嶠溼潤的唇,垂順的、深色的睫毛,和被機艙內的暖氣吹得微紅的耳垂。都是男人,賀嶠的皮膚卻比他要細膩得多,臉上幾近透明的絨毛,身上淡淡的、幾不可聞的香氣,耳垂上針眼非常小的耳洞,沒有一點陰柔感但就是令人心猿意馬。

看著看著,忽然被涼水澆了一頭,因為他發現賀嶠是在裝睡。每次他一靠近,賀嶠的眼珠就會動一動,指關節也不自覺地微屈。

就這麼一個瞬間,他從那年蘇黎世開往薩嫩的火車中回到了現實。

等賀嶠再醒來,飛機已經快到九安了。方邵揚在用平板電腦看文件,屏幕的背光開得非常暗,幾乎暗到什麼都看不清。

前後左右都有光,不是睡眠燈就是閱讀燈,隻有他們這兩個座位像小小的暗房,適合用來衝洗回憶裡的那些照片。

方邵揚抬手按鈴。空乘很快走過來,單膝蹲在他身旁問他需要什麼。他仍然專注在麵前的電子屏,但手卻隔空往旁邊指了指,麵無表情。

空乘立刻會意,端著職業微笑問賀嶠:“剛才點餐的時候您睡著了,所以沒有叫您,需不需要吃點什麼?”

賀嶠搖了搖頭。

“好的,那有需要您再叫我。”

空乘關掉了呼喚鈴。

“不餓嗎?”

方邵揚手裡的觸控筆在屏幕上輕點,視線沒抬起來,以至於幾秒鐘後賀嶠才意識到他在跟自己說話。

“不吃東西對胃不好,你自己應該多注意。”

賀嶠一語不發。

“如果是因為我在這兒讓你沒有食欲,我可以坐後麵去。”說話時他頓住筆,說完才重新動起來,左邊臉頰下那條筋牽扯出形,像是把牙關咬得很緊。

周圍靜悄悄的。

賀嶠撇開頭:“我沒有這麼說。”

“但我感覺得出來你很排斥我,很討厭我。”已經日漸成熟的嗓音變得很乾澀,冷色的光將方邵揚的臉照得棱角分明,眼下因為不斷喝酒、熬夜而有些發青,“你討厭我討厭到寧願閉著眼睛裝睡,也不肯跟我多說一句話,不肯——”

“我說了我沒有。”賀嶠難得這樣堅硬,毯下的十指緊緊攥在掌心。

方邵揚被他激得一怔,關掉平板,整個人徹底溶進黑暗裡,深深的疲憊和無力。賀嶠的呼吸也有些失序,%e8%83%b8膛微微起伏。

現在要是有個窗,他們倆大概能不顧一切跳出去,一了百了也好過在這裡爭執這種無謂的事情。

空乘聽出他們這邊不對勁,遠遠地看著,不敢過來勸。

飛機不久就降落在開發區。

九安地理位置一般,所以這座老機場也很破舊,出發跟到達都在同一層,想要打車還要走到外麵去。

但外麵正下著不小的秋雨。

賀嶠一出關就有人來接,司機幫他拉箱子。方邵揚就自己一個人,拉著行李箱向外走,肩頭落了不少雨。

車子開出去很長一段路,後視鏡裡還有那個倔強的身影。

“這雨怎麼還越下越大了。”司機瞅了眼窗外,“沒準兒明天航班得延誤。”

賀嶠心亂如麻,問:“這裡好打車嗎?”

司機不明就裡:“平時還行,不過這機場偏,現在又下著雨,怕是不那麼好打。”

靜了片刻,賀嶠說:“勞駕你回去一趟,接個人。”

車子又掉頭回去,停在方邵揚麵前。

不需要說話,僅僅是隔著車窗麵無表情地對視一眼,彼此就讀懂了當下的潛台詞。方邵揚繃著臉將行李放到後備廂,脫掉外套坐進副駕駛位。

司機愣了一下,看看他,又回頭看看後麵的老板。

“開車。”

“……好的。這位去哪兒?”

方邵揚:“蓬勃路希爾頓,靠近步行街。”

司機多了句嘴:“沒事您不用描述,市裡就一家希爾頓,況且賀總也是去那兒。”

方邵揚心煩得很:“我知道。”

司機被他唬得不敢再開口,剛想要不要放點音樂緩解下氣氛,就聽見後排的賀嶠說:“我不去希爾頓了,你先送他吧。”

車內空氣陡然凝結。

幾秒後,方邵揚喊:“停車。”

司機條件反射踩死腳刹,車內三人的身體都慣性向前,差點一頭磕到前麵去。

賀嶠變了臉色:“你又想怎麼樣?”

方邵揚咬著牙不說一個字。

氣氛緊張到司機都有點害怕,回頭問:“賀總,要不我下去等你們,有傘,我打一把......”說完就趕緊撐開傘下車了。

自動車門緩緩關上,方邵揚的臉在後視鏡裡完全是鐵青的。鏡麵下著雨,道道水痕割裂他整個人,像是一麵生氣一麵又傷心至極。

“我就那麼可怕,你連跟我住一間酒店都不願意。”他死死摁著受過傷的膝蓋,“賀嶠我的心不是石頭做的,我也有感覺我也知道疼,你對我稍微好點兒行不行?”

賀嶠起初還想著隨他怎麼說,跟他保持沉默到底,誰曾想一聽這話手腳都酸得發抖,倒吸一口氣顫聲道:“你有什麼資格要求我對你好?”

“我——”

“你懂不懂什麼叫避嫌,知不知道什麼叫禮義廉恥?既然有女朋友了,就應該定下心來好好對她,總是這樣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花言巧語把彆人騙得團團轉你覺得很有趣嗎?”

這話太重了,方邵揚感覺有人在用拳頭擂自己的心臟,上氣不接下氣地粗喘:“我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誰?王可彧?早就跟你說了我沒碰過她,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你信過嗎?彆人說什麼你信什麼,我說什麼你就當沒聽見,我在你心目中是不是永遠都是那個人渣,不管我怎麼努力你都看不到我的改變?”

第74章 我可以不去找你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網④提④供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聲嘶力竭地吼完,方邵揚眼眶全紅,滿腦子都是不甘心、冤枉,和不知道該拿賀嶠怎麼辦才好的無助。

然而賀嶠再度沉默了。

這種沉默似乎是無止境的,代表著無法挽回的隔閡和消磨不儘的反感。這種沉默是在過去的一次次傷害和失望裡積攢下來的,像火山爆發過後徹底冷卻的岩漿,堆積在山口,永遠不會消失。

方邵揚詞語儘空,%e8%83%b8膛一直在劇烈起伏。反複調整好呼吸後,他把手機從半濕的風衣裡掏出來,翻到某個界麵扔去後排。

“你自己看吧,這是她給我發的短信。”

手機就在旁邊亮著瑩瑩的光,賀嶠卻一動不動,直到熄屏的前一刻才微微側頭。幾行字還沒讀完,心底已經是一片澄明,隻是仍然沒有太大的反應。

“我跟她之間一直都很清楚,就是朋友。她發那些照片給你隻是擔心我的安全,想逼我跟她一起離開臨江。”方邵揚頭微偏,肩膀沉下去,隻留給賀嶠一個模糊的背影,“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我在你心裡早就壞得沒救了,多騙你一次少騙你一次對你來說沒什麼本質區彆。”

明明是一個電話、一條短信就能求證、能解釋的事情,他們兩人卻都諱莫如深,一個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一個是害怕說出來對方也不在意,害怕解釋也是徒勞。

賀嶠抬起頭,嘴唇掀了掀,可忽然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說“原來如此,那真是太好了”,還是說“我太蠢了,把你想得太壞了”?都是假話。重來一次恐怕自己還是會信,現在知道真相了心裡也並沒有覺得幸好,因為他們最好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就像方邵揚說的,沒什麼本質區彆。

但方邵揚一直等著,執拗地透過後視鏡望著他,想從他那裡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回應。不用安慰,更不用說對不起,一句“原來你沒騙我”足矣。

可賀嶠就是不肯說。

等了許久許久,方邵揚顫唞著吸了口氣,徑直下車拉上行李大步離開。賀嶠心一緊,想開口叫他可是已經遲了,他走得太快。

司機匆忙踩滅煙跑回來:“老板您朋友他怎麼走了?這兒離市區還遠著呐,走回去不得走到天亮啊?”

路燈下,斜斜的雨絲,平直的公路上年輕氣盛的背影。

賀嶠腦海中浮現從前那次吵架,他也是這樣一聲不吭地下車走了,然後等著自己去接他。

方邵揚這人性格就這樣,哪怕喜歡你喜歡到能把這條命給你,碰上惱火的事依舊易燃易爆炸,動不動就生氣。尤其在賀嶠麵前,他頂喜歡生氣。以前是有恃無恐,現在是太在乎。

更巧合的是這次他依然沒帶走手機。

賀嶠把他的手機攥到手裡,垂眸看著,心想,總算他還曉得給自己留個台階下。

“開車吧。”

“不管他了?”司機有些詫異。

“你先開。”

賀嶠握著手機,握得都燙了還是沒有鬆開,可是這回並沒有等到什麼外賣電話。

二十多分鐘後車停在希爾頓門口。司機下車幫他把行李搬到電梯間,約定明早八點準時在樓下見,然後就告辭離開了。

進房間換過衣服,把打濕的外套掛好,牆上的鐘剛好走到12點。賀嶠想了又想,終於帶著那部不屬於自己的手機下樓,到前台問:“你好,請問今晚有沒有一個叫方邵揚的人入住。”

前台態度很好,立馬低頭幫他查,可惜兩分鐘後抿著嘴搖了搖頭:“抱歉客人,暫時沒有您說的這個人。”

賀嶠怔了怔,抬頭看向前台背後那一整排的時鐘,少頃,微微頷首:“知道了,謝謝。”

走開幾步,又轉身回去,“這部手機寄存在你們這兒,如果有個叫方邵揚的人來開房,麻煩你們幫我轉交給他。”

這種事在酒店也不算少見,舉手之勞而已。前台撕下一張便簽遞給他:“那勞駕您寫一下您朋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