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頁(1 / 1)

搖尾 籠中月 4499 字 6個月前

身上。

電光石火間戎躍陡然猜到他是誰。

居然這麼年輕。

一時間他忘了自己的胳膊還圈在賀嶠腰上,轉頭去看賀嶠。賀嶠像是也忘了這件事,兀自默然地站在原地,不逃也不避。

“要走嗎?”他低聲,手也緊了緊。

賀嶠慢慢回神,半低下頭看了眼腰間,然後忽然抬手按住他的手背,“不用。”

戎躍懂了。

在對麵殺氣越來越重的眼神中,他挺直背笑了笑,回頭看了眼樓梯:“咱們家小寶怎麼還沒下來。”

倉促之間居然想不起狗的名字了。他暗自扼腕,又將賀嶠的腰摟得更近:“要不要上去看看?”

話音剛落,前台就抱著悟空出現在後麵。

男人轉身就走。

奄奄一息的悟空卻敏銳察覺到熟悉的氣息,驀地從護士懷裡跳下來,剛做完霧化不久的身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淚,搖搖晃晃地朝小主人奔去。

褲腿被咬住,想走也走不了,他右手握緊門把。悟空精神大振,圍著他轉來轉去又是跑又是跳,尾巴搖得像是要掉下來,兩條前腿費勁站直可還是夠不著他的手,急得用儘全力大聲狂吠。

他咬緊牙關,狠下心推門走出去。

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悟空就拚著一口氣跟著跑出去,拖著長長的繩子在馬路上狂奔。

“悟空!”賀嶠他們急忙追上。

黑色背影走得極快,很快就穿過斑馬線消失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悟空邊叫邊跑,一路緊跟不放,紅燈亮起還在哈著氣往前追。

“停下!”

它完全處在司機的視覺死角,幾輛車根本沒有注意到,靠近人行道時仍然沒有明顯減速。賀嶠一顆心懸到嗓子眼,大聲喊:“小心車!”完全忘了它聽不懂。

一輛銀色麵包車從眼前疾馳而過,到跟前才慌忙按響喇叭!

賀嶠緊緊閉上眼。

幾秒鐘安靜過後,身邊卻出現鬆了口氣的聲音,“沒事,沒事賀嶠。”

睜眼一看,它被衝出來的黑色身影牢牢護在懷裡。

“大馬路上溜哪門子狗?!”司機探出頭來破口大罵,“再這樣小心連人一起撞死!”

悟空嚇壞了,縮在主人懷裡瑟瑟發抖,燒傷後留下的一大塊疤恰好被袖子擋住。

賀嶠他們在下一個綠燈跑過去,它已經被放到地上。賀嶠趕緊抱起它,仔仔細細檢查它身上有沒有哪兒傷到。

那個人拍拍上衣起身便走。

“欸,等等。”戎躍把他攔住,“你受傷了,傷口最好清理一下。”

胳膊卻被猛地拂開。

“我現在是很認真在跟你說話。”戎躍擎住他的肩,“沒看見自己手臂都流血了嗎?”

這次對方沒再客氣,狠力將他手腕握住:“少多管閒事。”

攻擊來得猝不及防,戎躍剛想回敬,身後傳來賀嶠的聲音——

“方邵揚,放開他。”

剛剛的混亂跟焦急過去之後,賀嶠的嗓音重新變得冷淡疏離,尤其在麵對這個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帶著濃濃的戒備。

方邵揚鬆開手,腳釘在原地。

戎躍活動著手腕走回賀嶠身邊,低頭想替悟空檢查檢查,結果卻發現它兩隻水汪汪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方邵揚,尾巴抖啊抖的,喉嚨裡發出那種像撒嬌又像可憐的聲音。

一瞬間戎躍心理活動詭異的活潑,心想,原來成語“搖尾乞憐”是這個意思。

方邵揚垂首站立,手臂上擦破了大片皮,鮮血順著指縫滴到地磚上,但他卻麵無表情地拉下袖子,把手腕嚴嚴實實地藏了起來。

賀嶠移開目光:“什麼時候回來的?”

方邵揚鞋底將血踩住,沒做聲。

賀嶠吸了口氣,沒再理他。戎躍有意給他們些私人空間,就說:“我去把車開過來,你抱著它不好走。”

“嗯。”

紅燈,綠燈,綠燈,紅燈。

剩他們兩個人。

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有路過的行人覺得他們奇怪,忍不住多看過來兩眼,又被方邵揚驍悍冷厲的表情嚇得退避三舍。

時間果真是治愈一切的良藥,賀嶠發現再見到這個人竟已沒什麼痛感。所以,一切真的過去了?這樣麵對麵地站著,看著身邊的車輛或快或慢地駛過,看著眼前的人靜止不動,不覺得滄海桑田,隻覺得似夢非真。

忽然,手指感到一點溼潤。低頭一看,原來是悟空在%e8%88%94他,提醒他身上的手機在震。

他慢慢回神,拿出手機接起來。

“方總,嗯,我在外麵。”

手機猝不及防被人奪去。

“誰,方懷業?”方邵揚徑直把電話掛了,異常警惕地盯著他,“你想跟他說什麼,讓他帶人來抓我?”

一陣燥熱的風吹過,賀嶠毛孔卻如同遭遇冰雪,瞬間全數收緊。剛想開口問:你覺得我是要出賣你?忽然又覺得沒這個必要,隻是心寒至極而已。

“你還知道怕?”他看著方邵揚,語氣變得極其淡漠,“既然怕,不如繼續在國外當你的縮頭烏龜。”

言語是種極可怕的東西,能瞬間讓人變成對方最憎惡的那種人。比如此刻,賀嶠就是方邵揚最憎惡的那種,高高在上的人。

方邵揚手腕緊了緊。

賀嶠沒有理他,拿回手機後轉身撥回剛才的電話,“喂方總,不好意思我剛剛——”

話還沒說完手機就又被搶走,方邵揚像麵對仇人一樣盯著他,眼神凶得要將他的臉燒出一個洞,“你明知道方懷業恨不得我死,就這麼迫不及待想看我出事?”

賀嶠深呼吸:“你以為我很在乎你的死活嗎。”

“你當然在乎。”

賀嶠抿緊唇。

“你跟方懷業一樣恨不得我死!”

賀嶠閉上眼,隔了好幾秒才慢慢睜開,眼底一片空洞的漠然:“像你這種人,恨不得你死難道不應該?你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連自己的爸爸跟大哥都能狠心放火傷害,眼裡根本沒有半點親情和良知。”

“那是他們欺人太甚!”方邵揚怒不可遏,啪一下摔碎了什麼東西,“他們逼得我媽自殺,連她最後一麵都沒讓我見,不講親情的是他們不是我!”

“所以你認為自己沒有一點錯?”賀嶠嗓音雖抖,說出的每個字卻都充滿力量,狠狠叩擊在方邵揚心上,“永遠都是彆人錯,你沒有錯。彆人都罪大惡極,隻有你是迫不得已,是不是?”

好得很,現在居然輪到他來質問自己!

方邵揚一把揪起賀嶠的領口,眼底發紅咬著牙,賀嶠眼中卻隻剩沒有溫度的防備跟厭惡。及時趕到的戎躍用力分開他們倆:“彆亂來,否則我立刻報警!”

方邵揚手一鬆,食指隔空狠狠指了指他。

賀嶠張開右臂擋在戎躍麵前:“你想怎麼樣?”

“你說呢。”他向前半步,目光陰狠地盯緊賀嶠,高大的身形生出極強的壓迫力,“你不是很了解我嗎?在你眼裡我就是個沒有良知的卑鄙小人,什麼事做不出來?!”

賀嶠毫不退讓:“話是我說的,有什麼就衝我來,跟戎躍沒關係。”

戎躍。

原來是他!

“彆再爭了,我送你回去。”戎躍護著賀嶠離開,沒走幾步身後卻傳來陰沉的聲音:“炮友變真愛?”

兩人腳步驟停。

賀嶠轉身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問你們是不是炮友變真愛。”方邵揚走近兩步,欺身壓低聲音挑釁,“他知道你在酒吧隨隨便便跟人——”

後麵的話被賀嶠一耳光利落抽斷。

方邵揚被打得側過臉,滿嘴的血腥味,卻狠狠正回下頦:“怎麼,戳中你痛處了?怕他知道你背著他乾過什麼?”

啪的一聲!

又是一耳光。

“繼續。”賀嶠五臟六腑通通絞痛,麵容卻紋絲不動。

方邵揚直起背,咬緊牙,拳頭攥得極緊。$$思$$兔$$在$$線$$閱$$讀$$

“繼續啊,你不是想贏嗎?”

方邵揚額頭青筋暴起,齒間卻再也沒能吐出半個字。

“說夠了?”賀嶠看著他,“好,說夠了就好。”接著就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影看上去是那麼平靜,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悟空戀戀不舍地回望小主人的方向,幾次三番想掙脫繩子跑回去。起初賀嶠還緊緊拽著繩,後來走得遠了,突然就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起身扔掉繩子吼它。

“滾啊,你滾啊,你找他去!”

“他才是你爸爸,你跟他走啊!”

悟空縮著脖子,嗚嗚咽咽不敢離開。

回到車上,車窗合緊。

戎躍低聲:“他完全是個人渣。”

賀嶠身體趴在前擋上,側著臉,後背一起一伏但喉嚨間沒有半點聲音。悟空蜷著身軀趴在他腳邊,跟著一起劇烈發顫。

戎躍心疼至極,俯身輕拍他的背:“不要為這種人折磨自己,不值得。”

賀嶠的臉是朝向窗外的,戎躍看不見,隻在玻璃上有模糊的倒影。但就是這麼一個影影綽綽的輪廓,也能看出他下頦在抖。

半晌,戎躍聽見嘶啞的聲音:“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以前是什麼樣?”

又是漫長的靜默。

賀嶠的臉慢慢正過來,嘴唇艱難地動了動。他像是實在不知該怎麼說,又像是無從證明一個荒唐、荒謬的事實,更像是……

無從證明自己愛過的那個人真的存在過。

萬般絕望之下,他想起還有一個地方存著曾經的方邵揚,手往下一探,卻發現手機不在自己身上。

回到住處,方邵揚把車鑰匙啪地扔到桌上,仰麵躺倒在沙發裡。

燈一盞也沒開,房間裡一片漆黑,但他仍然用小臂擋住眼睛,身體裡透出深深的恨意跟疲憊。

他覺得自己太可笑了。

想儘一切辦法東山再起,甘冒巨大風險回國,整天藏頭藏尾,就為了有一天能在賀嶠麵前堂堂正正做人,誰知對方根本瞧不起他。

連賀嶠都已經向前看了,隻有他一個人還沉溺在往日的仇恨跟虛情假意中,從回憶跟恨意裡汲取那一點點存在的意義。

回憶……

去他媽的回憶!

茶幾上的東西被他嘩一下掃到地上,杯子鑰匙劈裡啪啦響成一片。

賀嶠恨不得他明天就死,恨不得他就此一敗塗地,恨不得他躲在國外永遠也彆回來,還談什麼回憶,什麼喜歡?!

他猛地坐起來,恨恨掏出那部被自己摔碎了屏幕的手機,想從裡麵找出一切可以用來威脅賀嶠的東西。私人照片、視頻、商業機密,隨便什麼都可以,隻要能讓賀嶠識相地不去提醒方懷業,無所謂什麼底線和隱私。

鎖屏對他來說根本形同虛設,手機擺在茶幾上,冷白色的光照在他臉上,五官愈顯深沉陰鬱。

相冊翻來覆去沒找到什麼可用的,不過郵箱裡那些保密的郵件通通導出來也夠了。正打算直接聯絡賀嶠談條件,餘光卻忽然觸到一個加密的文件夾。

“lovely”

這是賀嶠給這個文件夾取的名字。

方邵揚目光懸停,眉心驟然擰緊。難道他還跟以前一樣蠢,把和前男友拍的那些親密視頻存起來時時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