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1 / 1)

搖尾 籠中月 4461 字 6個月前

裡外的街邊。

一輛阿斯頓馬丁百無聊賴地停在那兒,後座的女生脫掉鞋,赤腳蹺在前座上打電話:“那個包你幫我買了嗎?對、對,白色的,mini型號,我把錢打給——啊——!”

車門猛地被人拉開,一個滿身硝煙味的驍悍身影撲了進來!

“彆出聲。”

嘴被人死死捂住,王可彧以為是搶劫的,驚恐地閉著眼睛不敢動彈。

“快,去那邊看看!剛才好像有人跑過去。”一群人搜尋到車外,說話聲近在咫尺。男人神色一凜,直接將她摁倒在後座,膝蓋壓緊兩條纖細的長腿。

“人呢?你是不是看錯了。”

“去河邊找找,草坪裡也彆放過。”

腳步聲紛亂離開,車廂裡靜得連微微的喘熄聲都能聽到。王可彧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看到眼前這張臉時卻驀然怔住:“方邵揚?”

男人頓時警惕:“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真無情啊,化個不一樣的妝就不認識了。確定自己沒認錯人,王可彧立馬開始耍大小姐脾氣:“真是你啊,鬼鬼祟祟地在躲誰,有人找你麻煩?”

“王可彧,怎麼是你。”

“那就要問咱倆為什麼這麼有緣了,這樣都能遇上。”

王可彧抬起嘴角睃著他,笑意在他臉上慢慢遊移,發現他臉上有傷就問:“你臉怎麼搞的,燙的?”

看著像燙傷,她伸手想摸,方邵揚驟然側開臉:“我先走了,今晚多謝你。”

“等等!”她一把拽住,“剛利用完我就過河拆橋,沒這個道理吧?”

“你彆自找麻煩。”

“我這人最愛找麻煩。”她手半刻不鬆,嘴上嬌蠻地威脅他,“那些是方家的人吧,你敢跑我就敢叫,馬上讓他們回來抓你。”

方邵揚眉頭緊擰:“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煩!”

見他真要生氣了,她這才正色起來把車窗通通合上,又遞給他一張濕巾:“好啦不逗你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他側目,側頰線條愈顯陰鬱深沉,“跟你沒關係。”

“你不要我幫你?”

“沒人能幫我。”

“你不說怎麼知道。”她躍躍欲試,“哪怕我不夠格我爸總夠格吧。前兩天他還問起你,問我知不知道你怎麼樣了,還說孫伯伯很擔心你的處境。”

師父……

“孫伯伯關心你勝過你親生父親,你總不會連他都信不過吧。”

曾經孫冠林的秘書就說過,血緣不代表一切,投緣比血緣更重要。

過去種種如走馬燈經過眼前,方邵揚斂緊眼眸,臉上浮現痛苦又茫然的神情。

什麼血濃於水,什麼骨肉至親,他再也不會認!那些人隻是害死媽媽的殺人凶手,從今往後他沒有哥哥更沒有父親。

可自此天大地大,再沒有一處是他的容身之所。方家不是,榮信不是,臨江更不是。所有本屬於他的、曾經擁有過的通通沒有了,媽媽,事業,嶠哥……都沒有了。

“你彆難過啊。”見他這樣王可彧有點不習慣,同情心驅使下柔軟地抱了他一下,“沒關係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跟家裡鬨個天翻地覆又怎麼樣?我爸當年也是帶我媽私奔才來的臨江,白手起家照樣能有今天。”

方邵揚仍然避開她,不過神色緩和許多,沒有一開始那麼凶悍排斥了。

陪他靜靜坐著,王可彧把今晚的約推得一乾二淨,隻低頭默默刷社交軟件。刷到方家失火的消息跟圖片,聯係到他這一身的火傷跟汙塵,心裡不禁又是一驚。

“方家的火……”她悄聲問,“跟你有關係?”

“怎麼,你怕?”

“唔,也沒有。”

方邵揚低諷嗤笑,垂首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

“真沒有。”耳墜輕顫,她驀地較起真來,“彆以為我什麼都不懂,我猜你根本沒想傷人,要不然他們怎麼誰都沒受傷?”

真要想傷人、想報複,有一千一萬種辦法,不一定非得縱火。況且方家儲藏室裡全是酒,車庫裡全是加滿汽油的車,離開之前方邵揚如果點燃的不是自己的房間,那火勢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就得到控製。

“那是他們走運。”方邵揚沉下臉辯駁,可剛一動就緊著眉靠到車門上。

他右腰跟後背在翻陽台的時候受傷了,外套被火燒毀一大片,裡麵的t恤跟血肉粘連在一起。

艱難地脫下外套想擦擦血,卻聽到一聲不高不低的清響。

有什麼東西從兜裡掉了出來。

王可彧想幫他撿,可他似乎非常緊張那東西,不顧傷勢俯身往車座下麵摸,半晌才撿到它緊攥在掌心。

小物件泛著薄光,在眼前一閃而過。

“是什麼?”

“你彆管。”他收起它。

“小氣鬼,往大了說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對恩人就這態度?”

不管她怎麼耍賴,方邵揚就是不肯告訴她那是什麼。僵持半晌王可彧也覺得掃興,整理好衣服穿好平底鞋,“那你之後有什麼打算?”

這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方邵揚望著窗外,實在不知道何去何從,半晌才說:“離開這兒。”

那就送佛送到西。曠行王董的獨生女可不止會吃喝玩樂,論起人脈廣闊手眼通天,連方懷業都要怯她三分。憑她一個人就能把方邵揚送到很遠的地方,任誰也找不到的地方,縱虎歸山她才不怕。

至於以後,那是方家人該擔心的事。

“這一次我幫了你。”她從後視鏡半真半假地看他,“你欠我一個人情,以後必須還我。”

“怎麼還。”

“想好再告訴你。放心吧,我不會給你出難題,保證是你能做到的。”

受人恩惠當然有其代價。

方邵揚轉開頭去看護城河的燈,一個錯神,就跟一輛保時捷擦身而過,誰也沒有看見誰。

這世上也有幫他不圖回報的人,也有遍體鱗傷仍然護他、信他的人,是他自己不珍惜。

導航常說,請在合適的位置調頭,重新規劃路線。錯過了這個唯一的交叉路口,他跟那個人不可挽回地漸行漸遠。

錯誤的時間遇到錯誤的人,及時糾正才不算愚蠢。可是不知為什麼,就連那時買給賀嶠的禮物邵揚都想帶走,明知再也不可能送出。

到了這一刻,有件事他無從狡辯。

原來他從賀嶠那裡又多學會了一樣東西,不是應酬,不是打網球,更不是做生意。

那究竟是什麼?

隻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有時候人就是這麼遲鈍,生離死彆走過這一遭,這雙眼才終於看清自己的感情。騙彆人容易騙自己難,方邵揚欺騙過賀嶠,辜負過賀嶠,最後關頭卻把賀嶠送下車,不讓他跟著自己繼續偏航了。

第41章 不再夢見小狗了

他們初次相識,是在一個不那麼浪漫的地方——

醫院。

那時正值初夏,連夜做完大手術的戎躍累得不成人形,脫下白大褂正要回值班醫生宿舍去,在門診與住院部相連的廊橋上遇見了他。

準確地說是遇見了昏倒的他。

其實隔老遠戎躍就注意到他了。他穿的是身西服,戎躍看不出什麼好壞,隻覺得很合身。清瘦的身形,蒼白淡漠的臉,手裡一遝病曆本、化驗單一類的東西。

出於當醫生的直覺,戎躍一直關注著他。果然,沒走幾步路就見他搖搖欲墜地把著扶杆,勉強支撐片刻還是栽倒下去。

“沒事吧。”他趕緊過去把人扶起來。人在他懷裡,清晨的陽光照在病容上,有種很想保護的衝動。

到旁邊坐著休息了一會兒後,他好些了,臉色也緩和許多。

戎躍職業病又犯了:“身體哪不舒服?”

“沒什麼。”他說,“我隻是有點低血糖。”⌒思⌒兔⌒在⌒線⌒閱⌒讀⌒

“沒吃早飯?你要去看什麼科,我送你過去吧,免得一會兒再暈倒了。”

“消化內科。”

掃了一眼他手裡那些單子,戎躍心裡就大致有數了,笑了笑說:“你是撞槍口上了,我就是消化內科的大夫。胃不舒服還敢不吃早飯?”

看得出他平常應該處於強勢地位,但也許是醫生跟病人這層關係存在天然的製約性,他當時的表情像是被老師抓住打小抄的學生。戎躍猜想自己是瘋了,居然從這張冷淡的臉上看出一點羞赧。

“你在這裡等等,我去食堂給你買個包子豆漿。”

“不用了!”

“彆客氣,”戎躍歪下頭,不大自在地摸了摸後頸,“反正我自己也要吃,很順便。”

沒想到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居然看得怔了一怔,眼底閃過一種名叫傷痛的情緒,不過很快就掩飾住了。

“真的不用了,我還要去做檢查,失陪。”

“誒——”

戎躍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把他得罪了,還想再說點什麼,有個像是他朋友的人卻從廊橋那一邊急匆匆趕來,“不是讓你等我去接你嗎?”

“我一個人可以。”

“可以什麼可以,走,看到哪項了,醫生怎麼說?”

“沒說什麼,就是……”

聽他們語氣親昵無隙,戎躍張了張嘴一時語塞,第一次知道他名字的機會就這麼錯過了。

不過第二次機會來得很快。

那天晚上值夜班,急診那邊打來電話叫他下去,說送來一個急性胃出血的病人,讓他趕緊過去看看。

穿上衣服下樓一看,戎躍驚得不輕。不久前才見過的人正躺在床上痛苦地蜷著身子,慘白的床單上一大片殷紅的鮮血,嘴唇和下頦也噴得到處是腥紅點點,看著非常賅人。

“怎麼回事?”他立刻接手。

“急性出血性胃炎,病人晚上喝了酒。”

急診開出的檢查化驗單上有名字:賀嶠。上回他的那個朋友也在旁邊,急得滿屋轉圈並且一直打電話,很快就被護士給轟到外麵去了。

折騰到後半夜,轉移到普通病房,賀嶠在止疼藥的作用下沉沉睡去。戎躍累得肚子裡鬨饑荒,換掉帶血的白大褂,想下樓去自動販賣機買點吃的喝的,到電梯口時卻被人叫住。

“大夫留步。”

一回頭見是賀嶠的那個朋友,戎躍微微挑眉:“有事?”

“耽誤你幾分鐘時間行嗎,我想具體了解一下賀嶠的病情。”

這就怪了,剛才說得也算清楚了,這會兒又來了解什麼,是不放心他的醫術還是之前沒聽懂?戎躍笑了笑,跟他一起步入電梯:“行啊,想了解什麼。”

“他這個病嚴重嗎?”

“什麼叫嚴重,每個人定義不同,你讓我怎麼回答你。”他按下一樓,從反光梯門上看著那人,見對方神情嚴肅滿臉愁容,就又問,“你是他什麼人?”

“十多年的老朋友。”

“那你還挺講義氣的,這麼晚了隨傳隨到。”原來不是一對,他心裡莫名鬆了口氣。

“他這個人不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我要是再不多看著點真怕他短命。”

走出門診大樓,深夜的醫院寂靜安穩,病人們有樹上的蟬鳴相伴入夢。

販賣機的食物全賣光了,戎躍過去選了兩聽飲料,其中一罐扔給旁邊的人:“怎麼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