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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尾 籠中月 4462 字 6個月前

第39章 “因為你賤!”

五天後,殯儀館外,天氣格外陰冷。

一身莊重黑色的周培元在車內回過頭來,沉肅認真地看著賀嶠:“你真的要進去?”

因為出事原因不宜張揚,方家決定低調地將人火化。整個出殯儀式是非公開的,沒有發出任何訃告,地點也選在市郊最偏僻的一處殯儀館。

但賀嶠還是來了,來送邵伯母最後一程。

不管怎麼樣邵寧燭曾待他如同親母子,哪怕時間很短暫,哪怕……哪怕他跟方邵揚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

那天晚上在公寓門口,他背倚門板雙手顫唞地拿出手機,遲了十天終於打開邵寧燭發給他的消息:

“小賀,冒昧地給你發這條短信,沒打擾你休息吧?聽邵揚說你們吵架了,你看在我的麵子上大人不計小人過,好歹給他一次解釋的機會。這兩天找時間過來吃飯吧,我包了你最愛吃的三鮮餃子。”

邵寧燭打字很慢,這麼多字不知道編輯了多久,還沒讀完賀嶠的視線就已經完全模糊。如果當時他能及時看到這條消息,如果他還跟邵寧燭保持著聯係,也許這場悲劇就不會發生,可人生哪來什麼如果。

一想到這些賀嶠就有些缺氧。時間流逝緩慢,半晌他才把思緒從回憶中拔出來,回到與周培元的對話中。

要去麼?

當然。

他點點頭:“走吧,下車。”

走進殯儀館,裡麵的空氣陰冷潮濕。

“賀總,這邊請。”

來迎接的是榮信行政部門的經理。他領著二人往靈堂方向走,一路上擋住了賀嶠的視線。

快到靈堂時,賀嶠的心跳莫名快了許多。不是怕見那個人,隻是見了也不知道說什麼。

“賀總,請。”

“嗯。”他身形遲緩片刻,然後才說了聲謝謝,斂眸隨對方一道進去。

沒想到那個人不在。

靈堂裡的擺件應有儘有,遺像、供桌、糕點、香爐、花籃,什麼也不缺,卻獨獨缺了死者唯一的兒子。

“你在找他?”周培元注意到他的神色。

“沒有。”他平淡地收回目光。

兩人一同上前鞠躬,有幾個得力的人在場主持大局,代替家屬迎賓還禮。他們個個身材魁梧,腰後彆著對講機的樣子比起親屬更像是保鏢,在各個入口對媒體嚴防死守。

賀嶠走到管事的麵前:“方董事長怎麼不在?”

對方跟他也是熟麵孔,以前打過照麵的,“賀總好,方董事長在後麵休息。”

“我過去打聲招呼。”

結果卻被人直接攔下:“抱歉賀總,方董吩咐過誰也不見。”

“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你們方家是想過河拆橋嗎?”周培元拂開他的手厲聲質問,沒想到對方油鹽不進:“我們也隻是照吩咐辦事,兩位不要為難我們。”

賀嶠本來也隻是想周全禮數,見對方態度如此生硬,當場就冷了這顆心:“算了,走吧,不見也罷。”

“等等!”

沒想到劉管家突然從後場出現,走過來畢恭畢敬地欠了欠身:“賀總,我們董事長有請。”相比從前語氣生疏了許多。

“好久不見劉叔。”

賀嶠叫得他愣了一下,然後才轉身帶路,“外麵的人不懂事你彆介意,董事長聽說你來了,特意讓我過來接你。”

“多謝。”

殯儀館後麵設有休息間,方永祥正在裡麵跟律師談話。一夕之間他像是行將就木,雙眼熬得血絲密布,本就斑白的兩鬢有些蓬亂,聲音滄桑沙啞得不成樣子。

“陳律師,今天先這樣吧,有結論後第一時間通知我。”

“好的方董。”

把律師送出門,他跟賀嶠麵對麵坐下:“你們先出去。”

劉管家跟周培元一道退出去,房間裡靜得落根針都能聽見,窗戶、門縫各處都透著刺骨的冷風。方永祥拿拐杖的那隻手有點抖,不過掩飾得很好:“之前聽說你病了,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多謝伯父關心。”

他慢慢點頭:“那就好。”

不過幾天的功夫,他就從一位董事長變成真正的老人了,動作遲緩,嗓音粘滯。

“您找我來有什麼事。”賀嶠不習慣看他這樣,淡淡挪開視線。

“聽說你跟邵揚還沒有離婚?”

“還有些手續要辦。”

“沒有辦妥手續就還是夫妻。”方永祥睜著老邁的雙眼,目光黯淡又渾濁,“你下午如果方便,代我去看看他。”

賀嶠心臟突兀地跳動數下,伸手拿過麵前的一個紙杯,裡麵熱水滾燙,“我還要回公司。”

“用不了太久,半個小時就夠了。”

“伯父,我不明白……”

為什麼?

握拐杖的十指緊了又緊,乾枯的手背青筋交錯,他用一種挫敗的神情看著賀嶠:“如果不是拿這個兒子沒有辦法了,我也不會開口求你。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有誰能勸他。”

“他怎麼了?”

“他,”方永祥頓了一下,嗓音忽然哽咽,“他要殺他大哥,要殺玉虹,要殺我!”

賀嶠怵然抬眸。

“他一回家就說要殺了我們,家裡的東西通通被他砸得稀巴爛。沒辦法,我隻能把他關在房間裡,又找人24小時看著他。”

難怪他今天沒有出現,原來是連人身自由也失去了。

“所以你們就一直關著他?”

“不關著他還能怎麼辦,難道讓我報警抓自己的兒子?”方永祥眼角都滲出了淚,“我也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本來以為關幾天就好了,誰知道他這兩天連水都不肯喝。他這是、他這是在拿命威脅我!”拐杖杵得篤篤響。

這樣下去當然不是辦法,以方邵揚的性格他不可能就這麼善罷甘休。賀嶠悲哀地發現相處久了,自己居然真的有些了解他,真的有些明白他在想什麼。

從靈堂一路驅車趕到方家,他心裡亂得很。沒想好該不該勸、該怎麼勸,隻是覺得於情於理都應該見這一麵。

彆墅還是那棟彆墅,一切卻已物是人非。路過花園時抬頭看見熟悉的窗簾,他雙眼像被刺痛一般緊緊閉上。就在分開前的那個情人節,他還曾經站在那裡看方邵揚打過球,現在籃球場恐怕早已空置。

淡淡的苦澀從心底冒出來,賀嶠站在原地,隻覺得茫然,不知道站了多久才跟著送飯的傭人一起上樓。

鋪著地板的樓梯吱呀輕響,到房間門口後傭人停下來,深深歎了口氣才掏出一把鑰匙,打開門走進去。

“少爺,吃點東西吧。”

賀嶠立在牆邊,裡麵的人看不見他,他也看不見房中的情形。

“滾。”嘶啞狠厲的聲音聽得人心頭一顫。

“好歹吃一點,你都兩天沒吃東西了,這樣下去人是要生病的。”

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摔東西的聲音劈裡啪啦響起。女傭人嚇得尖叫出聲,收拾半晌才從裡麵哆哆嗦嗦地退出來,手裡端著一大托盤的碎碗碎碟子。

裡麵還有看守的人走動的聲音。賀嶠推門進去,目光越過兩名人高馬大的保鏢,看到了那個坐在床邊的背影。

“說了我不吃,讓你滾聽不懂?”

“我也滾,是嗎?”

聽到聲音,他後背猛地一震,可是卻沒有立刻轉過來,偌大的房間突然悄無聲息。

走到床邊看見他憔悴不堪的側臉,乾枯皸裂的嘴唇,遍布血痂和傷口的手背,賀嶠的指尖輕輕戰栗:“你們先出去,我跟他單獨說幾句話。”

保鏢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來回轉了兩趟,然後才出去關上門。方邵揚仍然固執地不肯看他:“你來乾什麼,看我的笑話嗎?”

沙發床麵一片狼藉,地上更是亂得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賀嶠無聲地調整呼吸。

方邵揚眼睛望著地板上虛無的某處,頸後的短發極有攻擊性地刺豎,抬腳踢開地上的狗籠子,把裡麵的悟空踢得滾了兩圈,淒慘地叫喚起來。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賀嶠蹙起眉:“方邵揚你乾什麼,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樣?”

回答他的每個字都充滿了攻擊性:“跟你有關係嗎。”

看來自己真是來得多餘。何必管這個人?讓他自生自滅好了,不管是餓死還是坐牢那都是他自找的。

“算我來錯了。”他轉身想走,可想起此行的目的,又深吸一口氣儘量平緩地說,“聽你爸說你已經不止一次要傷人,我勸你冷靜一點,彆做那些斷送自己前程的事。”

“前程……”背後傳來一聲含混的冷笑,“誰稀罕。”

唯一的親人已經不在了,就算哪天真的出人頭地又有什麼意義?他現在隻想讓罪魁禍首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阿姨走了你就這樣自暴自棄,難道她泉下有知心裡能安?”

看見他胡渣冒頭的淩厲下頦,盯著他血絲密布的眼睛,恍惚間賀嶠幾乎想不起以前的他是怎樣的神采飛揚。

方邵揚卻始終把臉側著,似乎看都不屑於看他一眼,“我的事你少管。”

“方邵揚!”

就像以前一樣,每次生他氣或者警告他的時候賀嶠就會叫他的全名。方邵揚聽得後背痙攣般抽[dòng]一瞬,連同心口一起疼得不能呼吸。

“帶煙了嗎?”他口氣緩和下來。

沉默地站了一會兒,賀嶠還是妥協了。算了,就當是最後一次。

拿到煙他又說:“打火機。”

這應該是他第一次抽煙,動作很不熟練,點了好幾次才點燃,之後就將打火機收進了兜裡。

房間恢複沉寂。

嗆人的煙味在他指間彌漫開來。

賀嶠不自覺緊了緊眉:“方邵揚,你才二十四歲,彆為了那種事去坐牢。”

太蠢了。

方邵揚似乎聽得很煩躁,把沒抽兩口的煙掐了扔到一旁:“賀嶠你煩不煩。”

這種口氣太陌生,以至於賀嶠第一時間幾乎沒有聽清,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你煩不煩!”他聳然起身,“叫你彆管我的事聽不懂人話?已經讓你滾了還眼巴巴地湊上來,是不是還對我念念不忘?”

賀嶠臉色陡然蒼白如紙:“方邵揚你……”

“我什麼,我說得不對?要不是對我念念不忘你來這兒乾什麼。”儘管眼下兩片灰青,他的眼神卻銳利無比,臉上浮現濃濃的譏諷。

曾經陽光灑脫的男生完全變了,變得窮凶極惡,不惜用最狠的詞語去羞辱喜歡的人。方邵揚站在那兒,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樣狠厲開口:“我告訴你賀嶠,任何人都沒資格管我的事,你也一樣。傷害過我媽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管他是誰!”

“不惜用暴力的手段?”

“對!如果你跟他們站在一起,那我連你也不會放過。”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方邵揚,我發現我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你。”賀嶠聲音發顫。

“現在認識也還不晚。”方邵揚牢牢地盯著他,看著他深深被刺痛的神情,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賀嶠,你也真夠蠢的。”

賀嶠驀然凝眸。

淩厲的目光直直望到他心底,像是把他的一切想法完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