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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尾 籠中月 4426 字 6個月前

冷清。

邵揚不肯回方家去,倒在沙發上睡著了。邵寧燭拿舊毛衣給悟空改了套新衣服,幫它換上以後想給它拍照,拿起手機卻怎麼也想不起它的名字了。

悟空蹲在陽台上看著客廳裡的她,歪起腦袋很困惑的樣子。她隻好笑著招招手,用很溫和的語氣說:“小狗,看這裡。”

她現在是老了,但年輕時極為清麗動人,當年在榮信追求者絡繹不絕。隻可惜錯誤地相信了方永祥,原本平靜的生活變成無可挽回的悲劇。

幸好還有個兒子在她身邊。

邵寧燭一直覺得,自己做過最正確的決定就是留下邵揚,這跟名利權勢沒關係,她隻是單純地愛這個兒子而已。對著外麵這一城安寧熱鬨她消極地想,如果有一天連邵揚也不記得了,她還能從哪找到活下去的勇氣?

電視節目看得人昏昏欲睡,客廳安靜得連悟空打呼嚕都一清二楚。晚上十一點邵揚拿起車鑰匙要走:“媽,我出去一趟,你睡吧不用等我。”

“這麼晚了到哪去?”

“不到哪去,我去找嶠哥。”

邵寧燭不說什麼了:“路上注意安全,有話好好說彆吵架。”

開著那輛二手的奧迪,方邵揚迎著雪趕到曾經的那個商場門口。說他有心機也好,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也罷,他就是不吝於用一切手段挽回他們兩個的關係。比如之前帶悟空出門,穿賀嶠給他買的衣服,又比如選定這個賀嶠最容易心軟的地點。

這個時間商場當然已經打烊了,就跟上次一樣,滿街的商戶幾乎都黑著燈,隻有一兩家便利店還在營業。

他把車停在路邊,坐在上次躲雨的那個位置沉默又倔強地苦等。

賀嶠會來嗎?

沒有答案。

比起下午雪已經大了不少,可還不夠大。邵揚希望它大一點,再大一點。身上的外套不夠暖和,他就把下巴藏到衣領裡,兩手揣兜,後腳跟慢慢點地。

今晚像是一次賭博,如果賭贏了他們就還有一絲轉機,如果賭輸了……

賭輸了他就接受公司安排長駐印尼。

不,不會輸的。

賀嶠一直都很在乎他,那次找來以後主動把傘給他遮,自己肩膀都淋濕了也無所謂。賀嶠還會熬夜替他改ppt,倒時差跟他煲電話粥,教他打網球、開車、滑雪。

想起從前種種,邵揚的視線慢慢有點兒模糊,但他裝作是臉上的雪化了,拿袖子胡亂地擦了幾把。

嶠哥一定也不舍得吧?

跟一個人朝夕相處這麼久,想要放下談何容易。隻要一想到從今往後吃飯、工作、休息的時候身邊再也沒有他,心裡就像是缺失了一大塊,呼呼地冒冷風。

坐沒多久他的手腳就凍僵了,發間也落了好多雪,可是路過的車卻越來越少。是啊,馬上就到12點了,有家的人誰不是趕著回家去?誰會像他一樣坐在這兒發呆。

“乾什麼的?”

隻有商場的值班保安還在繞場巡邏。

“等人。”

“大過年的你在這兒等什麼人?”

“等我老婆。”他低著頭,用一個撿來的樹杈子在地上慢慢劃拉。

保安頓時來了興致,一拉褲腿坐在他旁邊侃侃笑道:“被老婆趕出來了吧?雪下得這麼大居然都不讓你進家門,這得是犯了多大的錯啊。”

邵揚沒好氣地反駁:“說了我就是在這等他而已,他愛我愛得要死,怎麼可能把我趕出來。”

“嘁……”保安壓根兒不信,自顧自坐旁邊抽煙,瞅著他劃出一個模糊的“嶠”字。

“你老婆的名字?”

“嗯。”

“小喬,嗬,美女的名字啊,你老婆應該挺漂亮的吧。”

邵揚也沒解釋,隻是悶頭應了聲:“那當然。”

“喲嗬,一點兒不謙虛……”

“實話實說而已。”他用樹枝慢慢加深這個嶠字,“他本來就特彆好看,好多人上趕著追求他。”

保安嘶了一聲:“那她怎麼就選了你呢?”

這也不能怪人家眼拙,方邵揚此刻的確不怎麼周正。心情抑鬱了一整天,臉上的胡渣冒了頭,還跟流浪漢一樣坐在台階上,難道指望誰覺得你特彆有出息?

“不知道,可能我臉皮比較厚吧。”

再冷的冰山也經不起一條大狗的死纏爛打,隻可惜大狗把人追到手以後不懂得珍惜。

聊了會天,保安又背著手踱到彆處去了,留他自己在原地繼續蹲守。很快連街邊的便利店也關了門,偌大的一條馬路好像就隻剩下他一個人,寂靜又漆黑。

撥出的電話一直是無人接聽,方邵揚猜到自己大概已經被拉黑了,不管再打多少遍也不會讓賀嶠想起還有他這麼一個人,還有他在等他。

零點時分連個人影也沒有。

他拍掉身上的雪,躺在台階上看頭頂綻放的煙花,明明絢爛無比,落在眼睛裡卻是黑白的。

希望在一點點凐滅,而他挽留不住。

將近一點時他給遠在國外的孫冠林打電話拜年,凍得發紫的嘴唇都有些不聽使喚了。

“新年好啊老孫頭,還能聽出你徒兒的聲音吧。”他故作輕鬆。

老孫笑罵幾句,又把他師娘拉過來跟他講話。他師娘問:“老東西你怎麼這麼土,不知道打視頻電話嗎?”

“哎喲忘了,邵揚你給我換成視頻打過來吧。”

方邵揚連忙說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難不成在方家你連打個電話的權利都沒有了?”

“不是……我在外麵呢。”

“發生什麼事,你被他們趕出家門了?”

“沒有,以後我再跟你解釋吧師父。其實我今天是有件事想求你……”

“我就猜到你小子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老孫佯怒,“說吧,又有什麼火燒屁股的事。”

“您老人家有沒有辦法讓我留在國內?我不想去印尼。”

“為什麼不去?”

他不肯說,孫冠林自問自答:“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是為了你那個老婆。但是邵揚,這件事我愛莫能助。調令是方永祥親自下的,不要說我現在人在國外,就算還在集團也改變不了什麼。”

連師父都沒有辦法,看來自己是必走無疑了。想到賀嶠連今晚都不肯出來相見,方邵揚眼眶發熱,真感到一種窮途末路的無助,忍不住對著天空吼了一聲。

老孫聽得很唏噓:“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沒準兒不出一年半載你就能把印尼市場做起來,之後再回集團就是順理成章,我看到時候誰還能說一個不字。”

天無絕人之路,人呢,人有再見之時嗎?

十幾公裡外的賀家,車庫的燈始終亮著。

賀嶠坐在車裡抽煙,褲腿上全是煙灰,空氣裡彌漫著白霧,窗外的地麵橫七豎八躺著許多煙頭。

害怕方邵揚又會有種種辦法讓他心軟,有無數說辭讓他原諒,從此陷入複合、欺騙、爭吵、分開、再複合的死循環,所以他不想去更不敢去。

人不能把自己作踐得廉價,哪怕跟孤獨對抗到生命的終點,也強過抱著虛假的感情不撒手。

一直坐到雪停,他終於推門下車,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曾經近在咫尺、玩笑打鬨的枕邊人,說分開也就分開了。這世界就是這樣,誰也不知道這次轉身之後再見麵會是什麼情形、什麼時候,誰也不知道明天跟意外誰會先來。

上一章就有不少人猜到了,他們不會這麼輕易見到麵。其實大家也能感覺到吧,邵揚至今對感情、對自己所犯的錯都還是很懵懂的,不完全承認。這樣的他還不該被原諒,對不對?·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第37章 驚變

元宵節轉眼即至,邵寧燭動身前往方家。

出發前她本來是素麵朝天,可想到那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自己這樣蓬頭垢麵過去怕是丟了邵揚的麵子,所以也就儘她所能地打扮了一番。

鵝黃色的高領毛衣,白色燈芯絨長褲,前年買的灰昵大衣熨燙後可以充新。劉管家親自來接她,迎麵和藹笑道:“多年不見,您沒怎麼見老。”

“怎麼沒老,老得都不成樣子了。” 她以含蓄的笑回應。

方家住的是最新式的小區,可整體裝潢卻有些舊味道。小區內部有人工湖,彆墅門口兩根象牙色的大柱支起巍峨的拱門,穿過一個正方形的草坪,路過栽滿月季的、白色欄杆圍成的小花園,一路拾級而上才能抵達正廳。

“您這邊請。”

幸好有劉管家帶路,要不然她連門都找不到。彆墅四周各留出一米左右的寬綽走廊,地上鋪滿褚紅色方磚,皮鞋走在上麵輕輕作響非常動聽。

經過前廳時她在玻璃門上無聲地打量了一眼自己,忽然發覺鵝黃色高領相當顯舊,灰昵子大衣也局促過時,全身上下哪哪都不成樣子。

劉管家把她帶到一處小門外讓她稍候:“我去叫董事長下來。”

她忙攏攏頭發,整理好麵部表情。

正在忐忑的時候,隱約聽到裡麵有傭人們說話的聲音,一個調侃:“這燕窩夫人說不想吃,倒了也是浪費,要不你把她吃了吧。”另一個搶白:“你不吃憑什麼讓我吃?當我沒見過好東西嗎?”

她們口中的夫人當然就是段玉虹了。一出來撞見邵寧燭,兩人臉色變得不太自然,其中一個想開口問好,另一人拉拉她的袖子手挎著手走開了。

邵寧燭一看她們打扮得非常利索,頭發梳得齊齊整整,衣著比自己還要強些,不免就更加自慚形穢了。

隔著一道門傳來拐杖的聲音,然後才是劉管家走過來招呼她,手裡還提著雙一次性拖鞋:“進來吧。”

進去以後她就看到了沙發上坐著的人。

再呼風喚雨的人物也敵不過時間。年輕時俊朗瀟灑的方永祥如今已是兩鬢花白,鬆弛的眼皮下透著蒼青,臉也皺得像張泛黃的老照片。不過他的眼睛沒有變,往她站的方位看過來,跟她記憶裡的銳利有神並無二致。

邵寧燭臉上微熱,幾乎都有些手足無措。

“站著乾什麼?”方永祥鼻腔裡沉重地呼出一道氣,“你遠來是客,過來坐。”

她坐到離他最遠的位置,很低地稱呼了一聲“方董事長”。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邵揚這幾天給你打電話了沒有。”

他一開口也不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也不問她一路找來辛苦不辛苦,先還是聊他們的兒子。不過這大概也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話題了。

她輕輕頷首,手提包規規矩矩地擱在腿上:“打了,這孩子很乖,出門在外兩天一個電話少不了。”

剛才打過照麵的其中一個傭人給他們上了兩杯茶,她連忙接過來說謝謝,可是水太燙差點摔了杯子。方永祥幫了把手,有點不耐煩地說:“你怎麼還是這麼冒失。”

年輕的時候就這樣,在公司乾活也粗手笨腳的。邵寧燭眼眶一熱,低下頭裝作飲茶,餘光卻忽然見到不遠處的樓梯上有雙灼然的眼睛,嚇得手都顫了一下。

那個傭人跟著她望過去,叫了一聲夫人,段玉虹這才趿著拖鞋施施然下樓。她手裡仿佛在搓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