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以前你對我可還沒有這麼冷淡,怎麼,我那個弟弟是屬冰箱的,把你凍壞了?”
一聽他提起那個人,賀嶠臉色微微一變。方懷業低頭把膝蓋上的一點灰塵撣開,噙著笑說:“開個玩笑。今天來隻是給賀伯父拜年,順便跟你這個老朋友敘敘舊。”
作為方家的長子,他當然也不想跟賀家把關係鬨僵了,畢竟以後要互相倚仗的地方還多著呢。
車開到一間有觀景餐廳的五星級酒店樓下,方懷業先行下車,繞到另一邊替賀嶠開車門,不僅細心地用手擋車頂,甚至還親自撐傘替他擋雪。
賀嶠從車裡出來,遠遠看去氣質疏離,臉色也是白得跟雪無異,比起從前的清冷更添了一種病態的美。
兩人共撐一把傘,方懷業很紳士地摟住他的肩,進入旋轉門後才得體地放開。
幾十米外一輛不起眼的奧迪裡,方邵揚緊緊抱著一個狗籠子,心口被刺痛得呼吸不暢。原本那個位置是他的,那個人也是他的,是他自己親手把賀嶠從身邊推開了。
悟空在籠子裡待的時間太久,嗚嗚咽咽地低聲吠叫,隔著籠子輕輕%e8%88%94舐小主人的手腕,像是安慰又像是控訴。方邵揚盯著某處的時間也太久,眼眶又熱又酸,半晌才把下巴擱到籠子上,閉緊眼睛哪兒也不看了。
餐廳在酒店最頂層,方懷業提前訂過位。入座以後他環顧四周,指關節很是感慨地敲了敲額頭:“這地方我們之前是不是來過,我總覺得有點印象,但是又想不起是什麼時候來過了。”
“嗯。”賀嶠的反應很平淡,“跟幾個朋友一起,四五年前的事了。”
“兩位現在點餐嗎?”
方懷業接過菜單,選了幾個清淡的菜式,然後叫了一瓶紅酒。
賀嶠說:“我不喝酒。”
方懷業大為疑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你以前不是千杯不倒麼?現在怎麼……”
“隻是現在不想喝。”
關於喝酒的回憶已經太多,勞心費神尚且無法忘懷,暫時不想再添新的。
“好吧,”方懷業笑了笑,“下次你想喝的時候我再舍命陪君子。”
現在正是午餐時間,周圍的空位陸續有人落座。一對情侶先後過來,女生後到,一坐下就笑著對男生說:“你猜我剛才在樓下看見什麼好笑的事了。”
男生接過她的大衣:“得了,又讓我猜,沒頭沒腦的事我怎麼猜得到。”
“不猜算了,我不說了。”
“彆彆你說你說,你要不說我可好奇得吃不下飯。”
女生笑著翻了個白眼:“我剛在樓下看見一個男的在車裡哭得特彆慘。”
“哭?”
“是啊,一個大男人欸,更逗的是他懷裡還抱著條狗。”
“不會是狗死了吧。”
方懷業微微蹙眉:“這裡怎麼變得這麼熱鬨。我記得你喜歡清靜的地方,要不要換個餐廳?”
“不用了,”賀嶠說,“比這更嘈雜的地方我也經常去。”
方懷業噢了一聲,淡笑望著他:“比如呢。”
“比如酒吧。”
見他在自己麵前絲毫沒有要粉飾自我的意思,方懷業大概也感覺到了些什麼,指腹在桌上輕輕敲叩,表情似笑非笑的。
菜一樣樣上桌,賀嶠吃得很沉默,全程幾乎沒有主動說過話。方懷業慢慢地自飲自酌,吃到一半時狀似無意地開口:“聽說你打算跟我弟弟離婚?”
刀叉微微一滯,賀嶠:“嗯。”
“能告訴我原因麼。”
“這是我的私事。”
“抱歉。我倒不是有意要打聽你的私事,隻是這趟出門有任務在身,什麼都問不出來回去不好交待。”
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出麵幫方家修補跟賀家的關係來了。賀嶠當然也明白這一層,因此心裡更覺得悲哀,好像自己隻有被利用的價值。
方懷業頓了頓,繼續道:“賀伯父一問三不知,你這個當事人又不肯露麵,我們家老爺子這幾天著急上火得就差打人了,一直說大過年的鬨成這樣太難看,傳出去對兩家的名聲也不大好。”
“那依伯父的意思呢?”賀嶠靜靜地坐著。
“老爺子的意思是最好彆離,如果非要離那就拆家不拆夥,鶴鳴跟榮信的合作不要受到影響。”
賀嶠靜默不語。
“你知道的,我離開這麼久了,好多事情又都不記得,公司千頭萬緒等著我回去處理。在商言商,我也不想一回公司就多個敵人。”
桌上沉默下來,隻剩刀刃跟餐盤相碰的輕響。少頃,方懷業卻聽見賀嶠輕聲問:“你要回榮信了?”
“當然,我不回榮信回哪呢,鶴鳴嗎?”這趟回來他似乎幽默不少。
“那他呢。”
方懷業頓住手,把刀叉慢慢放下,饒有興味地看著他。賀嶠微微收著下頜,目光落在自己的盤子上。
“誰?”
他搖了搖頭:“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他你不用擔心。”方懷業笑了笑,“方家家大業大,總歸有他一口飯吃,不會讓他餓死。不過……”他半真半假地拿叉子敲敲盤沿,“我一看到他我就渾身不舒服,那種感覺就像在這盤菜裡邊發現了一根頭發,既反胃又掃興。”
空氣陡然安靜下來,賀嶠慢慢抬起眸,肅然地盯著他。他回以微笑:“看來我的誠實嚇到你了。”
“不。”賀嶠與他對視,“我隻是再一次確定你的確是你,一點也沒變。”
方懷業聳聳肩,端起酒杯又喝了口酒:“不聊這個了,聊聊之後的合作吧。門店擴張的計劃書我看過了,有些細節想跟你進一步討論,你年後什麼時候有時間,咱們倆最好見麵閒談一次。”
“這件事不是已經充分討論過了麼,如果你不清楚可以去問——”賀嶠停頓兩秒,手指微微蜷縮起來,然後才握住水杯繼續,“可以去問你們市場部的人。”
“幾十億的投入對榮信來說可不是筆小數目。”方懷業正色,“彆人下的決定那是彆人的,既然我現在回來了,一切就得重新評估,要不然我怎麼能放心簽字?”
“那你儘快。”賀嶠鼻根緊了緊,無意識地一扭頭,視線穿過人群驀地滯住。
那個一閃而過的背影是……
目光就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絲線給纏住了,無從抵抗地看著前台的方向。可時間太短,根本不夠他認清是不是方邵揚,一晃神的工夫對方就已經消失不見。
賀嶠頂著一張蒼白瘦削的臉,出神片刻後狼狽地收回視線。方懷業再說什麼他已經很難聽進耳中,隻是茫然地等待心裡那陣酸楚慢慢過去。
這頓飯吃完,兩人起身離席。
方懷業先行過去結賬,賀嶠獨自往電梯間走,經過前台時卻被人禮貌攔下。
“請問您是賀先生嗎?”
“我是。”
“有位先生讓我把這張紙條交給您。”
這裡的服務生都極有眼色,特意挑方懷業離開的時候過來。
接過紙條的賀嶠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直到服務生轉身離開,打開紙條的那一刻,他才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定在原地。
上麵的字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被他拉進手機黑名單的那個人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寫下一句話,托服務生想辦法交到他手上:
“今晚12點,我在你撿到我跟悟空的地方等你,無論如何再見一麵。邵揚。”
第36章 還會有再見之時嗎?
方懷業回到家,段玉虹特意把他叫到房裡。⊥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怎麼樣,賀嶠有沒有答應支持你。”
“媽你急什麼,飯得一口一口吃。”他舒舒服服地往沙發上一躺,“況且你不是都打聽清楚了嗎,如果他們倆真是因為床上的事要離婚,他怎麼可能還站在方邵揚那邊。”
“那也不能掉以輕心。”段玉虹坐到梳妝台前,低頭擦拭手裡一串珍珠項鏈,“你不知道,方邵揚這個人不簡單。”
“方家的人哪個簡單,個個都是狠角色。”
鏡子裡的女人臉上陰雲密布。她細蔥一樣的指甲用力掐著珠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掐什麼仇人:“今天早上你爸說要把那個女人接到家裡來過元宵節,說怕方邵揚走了她一個人孤單。你聽聽這是什麼話,他就不怕把我氣出個好歹來?”
“你沒同意?”
“我當然不同意!”
“媽你可真夠傻的。”方懷業搓了搓額頭,“爸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反對他就不見了嗎?況且不怕她來就怕她不來,來了我們才有應對之策。”
他這幾句話說得在情在理,但段玉虹卻仍然緊蹙眉頭:“可我總覺得你爸這個時候叫她過來,不止過節這麼簡單。”
“好了媽,彆想那麼多了。”方懷業微微一笑,“趕緊幫我擬一個拜訪名單,要分先後次序。以前的那些叔叔伯伯好些人我都記不全了,大過年的不去走動人家可是要見怪的。”
一說到正事段玉虹也就隻得打理情緒,轉去書房替兒子操心去了。
另一頭,雪越下越大,在外徘徊的方邵揚實在不想回方家,隻覺得那地方冷得跟冰窖一樣。
門響的時候邵寧燭正在廚房做飯,兒子和悟空的出現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不是說你爸不讓你出門嗎,怎麼還把它也給帶來了,吃過飯沒有?”
結果方邵揚也不怎麼願意回答,隻是給悟空弄了點水跟吃的,蹲在那裡看著它狼吞虎咽。
“下午回方家去吧。”
“不回。”他把頭彆開。
“聽話邵揚,彆跟你爸爸對著乾。”
方邵揚心裡有氣,氣洶洶地甩開狗繩:“哪有他那樣的爸爸!從你來臨江以後他一次都沒看過你,我們就這麼見不得人嗎?還有,大哥一回來他就著急要把我支開,他怕什麼,怕彆人議論還是怕我跟大哥爭?”
邵寧燭把菜一樣樣端上桌,沒有跟他對視。發泄完怒火的方邵揚頹然地坐進沙發,頭伏到膝上半晌緩不過來。
“邵揚……今天早上他給我打電話了,說要派你到國外去,還說要接我去方家過元宵節。”
方邵揚身體微微一僵:“彆去,我不在你去那兒乾什麼?”
去了無非也是受儘冷眼。
“我……”邵寧燭卻輕輕道,“我想著還是去一趟。這個房子是小賀的,現在你們倆關係鬨得這麼僵,再住下去我自己也不好意思。這次去見他一麵,過完年我就安心回老家去,今後再也不見了。”
母子倆的際遇竟一模一樣,妄想取代彆人、拿到本屬於彆人的東西,最後隻落得灰頭土臉狼狽退場。
一股自我厭棄的情緒湧上方邵揚心頭。
“都是我沒本事,連給你買個房子都做不到。”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沒錢也能租房。”邵寧燭反過來安慰他,“隻是我在這兒一沒工作二沒朋友,等你一走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倒不如回老家去過得更自在些。”
外麵萬家燈火,許多公寓都張燈結彩,有的還在窗戶上貼了窗花,在陽台掛起紅彤彤的燈籠,隻有他們家一點年味都沒有。雖然地方變了,房子也變好了,但這個年過得跟在老家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