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1 / 1)

搖尾 籠中月 4413 字 6個月前

“邵揚也喜歡嶠哥……”

每多想到一句,他就感到一種被人掐住脖子的窒息,無論多用力呼吸都汲不到半點氧氣,時間長了又像是溺水般嗆咳起來,血沫子在嘴裡泛著腥甜。

天色漸晚,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黑。門外起先還有些腳步聲,後來就越來越靜,所有的聲音、光線都淹沒在黑暗中。那種濃鬱的黑色從四麵八方壓下來,流不出來的淚被硬生生逼回去,沉重地往心腔裡滾,沸水一樣煎熬著裡麵,外麵卻冷得打顫。

捱到不知什麼時候,辦公室的門突然開了,有腳步聲越靠越近。

賀嶠蜷著身子麵朝裡,呼吸微弱地側臥在沙發上,整個人沒有絲毫生氣。

“彆開燈。”一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培元,彆開燈,我再躺一會兒就好。”

牆鐘滴滴答答,來人蹲到他身旁,等了好久才開口:“嶠哥,是我……”

是方邵揚。

他心口一窒,渾身顫唞好幾秒:“你滾,我不想看見你。”

“嶠哥……你都知道了是不是,你、你怪我了嗎,恨我了嗎?”

原來寂靜的房間忽然冒出這熟悉的嗓音,逼得他把臉藏得更深,試圖用這種方式抵擋那往耳朵裡鋸的痛苦。方邵揚穿過他的脖頸想抱他起來,一施力他卻像是斷了脊椎骨,頭無力地向後仰倒。

用力將人抱過來,隻見他滿臉未乾的淚痕,眼皮無力地耷在下眼瞼上,曾經柔軟溼潤的嘴唇已經找不出一塊完好的地方,咬出的血漬乾透了枯在上麵。

邵揚心裡怕極了,緊張地去握他的肩,可沒想到觸?感竟然冰冷濕寒。

到底要流多少淚才能把衣服泅成這樣?

“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打我吧嶠哥,隻要你能消氣怎麼樣都可以!”他握住賀嶠的手往自己臉上扇,賀嶠咬著牙,閉著眼睛不看他,掙紮間手腕被箍得通紅,時間長了更是痛得呼吸困難。

“嶠哥對不起,對不起……”邵揚半跪在地上,語無倫次地求他原諒,“我是一時糊塗,我怕你不愛我,我是太緊張你了所以才——”

驀地,賀嶠睜開殷紅雙眼,一張泫然的臉直直地對著他。

“到現在你還想騙我。我賀嶠究竟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你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我、侮辱我?”最後幾個詞已經聲嘶力竭。

“我不是存心的,嶠哥你相信我,我隻是……”方邵揚哽咽片刻,一字一頓地解釋道,“我隻是騎虎難下。如果早告訴你你還會對我好嗎,還會喜歡我嗎?為了讓你留在我身邊我隻能繼續瞞下去。”

“借口!”賀嶠高聲打斷,“你根本不是為了讓我留在你身邊,你是為了讓我幫你,為了讓我幫你爭家產,幫你拿到你想要的一切是不是?!”

“我——”

“你敢說不是?”

方邵揚神情黯淡,手足無措地抱著他的肩:“我知道現在我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沒關係,我可以等!我等你消氣,到時候從頭到尾解釋給你聽。”

“我不想聽。”

“嶠哥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歡你,我是真的……”

“說了我不想聽!”

賀嶠不知哪來的力氣,推開方邵揚蹌踉逃到旁邊,撲在桌上艱難地喘著粗氣。隔著晦暗灰頹的月光,方邵揚影影綽綽地站在原地,像是想過來把他抱在懷裡,可最後卻隻是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確是真的喜歡你,我甚至……我甚至從來沒試過這麼喜歡一個人。”

喜歡,什麼是喜歡?

喜歡是非他不可,多少人站在一起也隻認定他,什麼男人女人,二十歲三十歲,那些條條框框通通不作數。

喜歡是處處為他著想,他的家人就是自己的家人,他想要什麼闖破頭也要去爭、攀天梯也要去奪,不管逆境順境永遠跟他站在同一立場。

這是喜歡,這是賀嶠給過方邵揚,卻被他踩在腳下踐踏的喜歡。

越想,賀嶠越像是身在冰冷的湖水中,將要溺亡的窒息感跟刺骨的寒意同時襲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痛的。可他厭惡這樣的自己,厭惡這個全身弱點的自己,更厭惡這個喜歡方邵揚的自己。

下一刻他崩潰地掃掉桌麵上所有東西,玻璃杯頃刻間劈裡啪啦摔碎,幾遝文件紙散落滿地。

方邵揚隻愣了一秒就衝過去抱開他,唯恐那些玻璃碎片傷到他的腳。賀嶠在他懷裡痛哭掙紮,脊椎支撐不住虛脫的身體,抬手想去打他,四肢卻脫力地向地上垂。

太疼了,心臟就像被一雙手陡然向兩邊撕扯,五官都疼得近乎扭曲。賀嶠用最後一點力氣揪著%e8%83%b8口急促地呼吸,黑暗裡糾纏的腳步踩著玻璃,跟極度壓抑的呼吸聲纏在一起,尖銳中帶著一種絕望,光是聽著就讓人肝腸寸斷。

“邵揚……我……”

聽見自己的名字方邵揚趕緊低下頭,集中所有注意力去分辨他說的每一個字,結果卻聽見他氣若遊絲的聲音:“我好疼啊……”

可以送我一些海星嗎?

第34章 我不離婚!

門外雪婷她們早遠遠地走開了,隻剩周培元一個人還在外守著。

辦公區不讓抽煙,不過今天他破了這個例。聽見裡麵傳來砸碎東西的聲音,他把煙一掐,衝進去直接給了方邵揚一拳:“滾。”

“還撐得住嗎?”

賀嶠緩慢地點了點頭:“沒事,就是胃有點不舒服。”

方邵揚從地上爬起來,玻璃渣把掌心劃出血了也隻是偏頭輕微嘶了一聲,然後就又要過去扶賀嶠:“嶠哥你胃疼?我帶你去醫院吧我開車來的。”

“你小子少在這兒惺惺作態,但凡你有點良心他會搞成這樣?”

“培元。”賀嶠背過臉,“送我回自己家。”

“好。”

“嶠哥——”

“說了讓你滾。”周培元一肘把他擋開,滿臉寫著對他失望透頂,“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說完就攙扶著賀嶠快步離開。

方邵揚一直追到電梯口,死死扳著電梯的門不讓它合上:“嶠哥你聽我解釋好不好,我還有好多事沒跟你說,其實瑞士那次——嶠哥、嶠哥!你彆就這樣判我死刑行嗎?”

關門的按扭被周培元按得都快爛了,賀嶠側目看向角落,直到門徹底合緊才把頭轉回來,看著門縫上的血跡出了很久的神。

方邵揚留在原地,絕望地看著眼前倒映出的自己,直到接到章維的電話才終於下樓。

“邵揚你在哪?藥的事被賀嶠和劉晟發現了。”

“我知道。”他在西褲上蹭掉手上的血,“我已經跟嶠哥見過麵了,周培元打電話叫我來的。”

“對不起邵揚,都怪我不夠謹慎。”

“怪誰也怪不到你頭上,是我咎由自取。你怎麼樣,劉晟有沒有為難你。”

章維被他問得語塞。

方邵揚聽出不對,逼問半天才知道他受傷進醫院了。趕到病房門口,劉晟隔老遠就用看殺父仇人的眼神看著他。

“章維怎麼樣了,誰打的他,是不是你?”

“關你什麼事!”

兩人沒說上幾句話就要動手,裡麵卻傳出章維的聲音:“邵揚?”

方邵揚強行推開門走進去,隻見章維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額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手背上也紮著針。他拎起劉晟的衣領高聲質問:“畜生,你憑什麼打他?!”

“我跟他的事你管得著嗎?他是我的人,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打壞了我也賠得起!”

“劉晟,你出去。”章維神色變得極其難堪。

“想跟他獨處?你想得美。”劉晟咬牙切齒,“我告訴你章維,有我在一天你趁早死了那條心!”㊣思㊣兔㊣在㊣線㊣閱㊣讀㊣

“你出去!”

劉晟無動於衷,章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掙紮著就要拔掉針頭下床:“你不走是吧,好,你不走我走,我死在外麵也不要你管。”

方邵揚正想過去扶,劉晟卻緊張萬分地搶在他前麵,臉上氣得五官扭曲,態度卻立馬緩和下來:“趕緊給老子躺回去!”

“你出不出去?”

“出去就出去!”劉晟走到方邵揚麵前厲聲警告他,“就給你們五分鐘,五分鐘一到趕緊給我滾。”還把門摔得震天響,上麵的玻璃都差點給震下來。

他一走,方邵揚皺緊眉,疑慮地盯著章維:“你們……”

章維彆開臉,緩慢地搖了搖頭,眼眶忽然濕了:“彆問了。”

“好。”

兩人沉默地坐著,氣氛詭異得出奇。

“你跟賀總怎麼樣?”章維問。

“還能怎麼樣,他都恨死我了。”

“如果他不原諒你你怎麼辦?”

“不可能。”方邵揚特彆堅決地看著章維,“他一天不原諒我我就等一天,一年不原諒我我就等一年,大不了我從頭開始追他,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原諒我的。”

章維被他的眼神刺得靜了一瞬,半晌方才開口:“你真的愛上他了。”

“也許吧。”他摸摸鼻子,伸手替章維掖了掖被角,看似關懷實則是那種難為情,“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就是特彆想見到他,哪天沒見到他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他在我身邊的時候老忍不住想摸摸他逗逗他……算了算了不說了,聽著怪肉麻的。”

他們倆認識四年了,一直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這還是章維第一次見他這樣。

大一的時候方邵揚替章維出頭,修理那些嘲笑他外地口音的人。大二兩人窮得掉褲子,試過一天兩頓泡麵,窩在宿舍裡分一根火腿腸。大三方邵揚開始在外打工兼職,賺了錢就請章維下館子,替章銘墊付學費和生活費。

想起自己被拖回公寓的時候,劉晟揪著他的頭發說:“章維,我從來沒對一個人這麼有耐心過。你弟弟去讀書我找人照顧他,你說你接受不了跟男的我就一直忍著不碰你,你那個房子又小又破我也一宿一宿地住,我他媽喜歡你喜歡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結果你告訴我你喜歡的是方邵揚?我告訴你章維,你誰都可以喜歡,就是不能喜歡他!”

當時章維笑了。

劉晟問:“你瘋了?笑什麼?”

“我笑你根本不懂什麼是喜歡。你要是覺得我喜歡邵揚,那好,我就是喜歡邵揚。”

“少他媽用這種高高在上的口氣跟我說話,你們倆不就是兩隻臟兮兮的老鼠,縮在窮人堆裡抱團取暖。”

那一刻章維其實覺得,起碼劉晟的最後一句話說得沒有錯。他跟邵揚的確是抱團取暖,四年就是那麼過來的,這種感情跟喜歡無關,但比喜歡還要更堅固一些。

他幽幽地歎了口氣,對方邵揚擠出一個澀然的笑容:“下午劉晟把我逼急了,我在賀總麵前態度也不大好,等你們和好了記得幫我跟他解釋解釋。”

邵揚說:“你安心養傷,我的事以後都不要管了。還有劉晟,你自己小心。”

“放心吧,我有分寸。”他笑了笑。

人一走劉晟就進來審視地睃遍他全身,好像唯恐方邵揚把他什麼地方摸了碰了,可傷害他的明明就是劉晟自己。

章維彆開臉,伸手把櫃子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