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價，也可以一文不名，但落到凡俗之中，總需要有個‘等價物’。倒不是說，送了珍寶之後，兩人的愛情就要堅定一些、貴重一些，隻是這終究是一個‘證明’。

一個可以讓陷入患得患失戀情中女孩子安心一些的證明。

而且俗氣一些說，誰又會真的不喜歡珍貴的東西呢？這可是刻在人內心深處的本能——對於喜歡對鏡梳妝的女孩子們來說，這麵鏡子還要更有吸引力，超過一般的珍寶。

看到這樣的鏡子，又看到周若水笑，周信忍不住露出了有點兒微妙的神情，似乎是想笑，但又不好去笑。

‘嘖嘖’了兩聲，他才道：“這可如何是好？若衝送來了這樣一麵寶鏡做聘禮，父親要拿什麼陪嫁？總不能被壓下去太多罷？”

富貴馨寧之家和平民百姓不一樣，平民百姓往往聘禮多過嫁妝，或者兩者差不多。而富貴之家呢，不僅僅是夫家送來的聘禮會全部做嫁妝，所陪送的珍貴之物更是多不勝數（古代女子不是沒有分財產的權力，嫁妝就是他們事實上分到的財產）。

嫁妝比聘禮高到不知哪裡去，這才是富貴階層的常態。

大家聽周信如此說，也想到了這一‘尷尬’，紛紛跟著笑起來。

唯有周麗華沒有笑，看了看堂姐周若水，又看了看閃亮的鏡子，眨了眨眼睛——兄弟姐妹們都在，如此熱鬨的時候，她第一次有了一種描述不來的失落感。

第286章

納征之後,義興傳出了‘水晶鏡’的傳聞...說是許氏給義興周氏的聘禮中有不世珍寶，一麵寶鏡！

雖然很少有人見過‘水晶鏡’，但就是眾口一詞,認可這是一個價值連城,甚至還不止的珍貴之物。這個傳聞也沒錯，至於為什麼是水晶鏡,而不是銀鏡,那就是周家自己的問題了——許盈的聘禮清單上寫著銀鏡沒錯,然而這在周家看來完全就是‘欺詐’啊！

許盈自己知道，這是用了白銀的,但周家人哪裡曉得！他們更能看到的是鏡麵仿佛水晶一樣！

這個時候當然也有玻璃，但華夏原產的玻璃一直走‘假玉’的路子，用來冒充玉石。至於追求澄澈透明,這在此時既有工藝上的難度，又很難想到好的商品，所以並不受歡迎。大家說到玻璃，首先想到的隻能是各種有眼色的玻璃珠、玻璃假玉,再有就是從海外來的玻璃器（此時就算是海外的玻璃器,也很少有像水晶一樣的）。

所以看到許盈的銀鏡鏡麵,周家人,以及少數看過鏡子的外人，都更容易聯想到水晶。

先不說這麵鏡子是如何做到照影的,就是如此大的一塊水晶板就夠讓觀賞者驚詫了！根本想象不到天然的水晶是如何做到這麼大、這麼澄澈的——如果真的是用一個人那麼大的水晶磨出來的,那確實是大手筆了。

一開始，‘水晶鏡’的傳聞還算正常，後麵就走了樣了。有人說，鏡子是許盈同仙人交換的,交換的籌碼是一篇詩賦...仙人也愛慕人間玉郎君的才能，特意來求文，水晶鏡就是仙人的寶物，用來支付潤筆之資的！

說的有鼻子有眼，本地還好，稍微遠些的地方真有不少人信了這件事！

證據就是許盈的一些朋友寫信給他，興致勃勃地打聽仙人送的‘水晶鏡’是什麼樣。說起來，許盈的朋友們雖然在此時都算是‘高知分子’了，但迷信起來卻是一個都少不了的！

許盈印象最深刻的是張禎，他對道術頗為迷戀，與一位天師相交甚篤，他是真的相信那位天師能夠‘撒豆成兵’的！他自己還一直想學那一手，然後招來神兵神將，好做個戰無不勝的大將軍！

若不是一次巧合，隨意談到了這些，許盈還不知道這位朋友有如此‘狂野’的理想，真是人不可貌相！

對於這種傳聞，周若水聽到了忍不住就笑了：“怪不得孔子說‘子不語，怪力亂神’，這樣的事一旦傳起來了，確實沒有理智可言。”

“女郎怎麼隻想到這些？”傅母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周若水。自從周若水父母去世之後，她就一直有些擔心周若水的‘前程’。雖然已經和許氏訂了親，但當時哪裡知道未來是什麼境況？

先不說許氏那邊摸不準人品好壞，就是自家這邊也多的是讓人擔憂處！

女子出嫁之後，背後的倚靠雖然是家族，隻要周家在，周若水就不必擔憂什麼，但還是要在家族中有真正能撐腰的人才好。父母兄弟，血脈相連，在計較‘家族利益’之餘，好歹能夠顧惜些親情，即使真的隻是一點點。

周若水的問題在於，父母兄弟都無！如今周家的當家人是她叔叔，未來的當家人是堂兄。雖然礙於名聲，反而要對周若水加倍看重，可那是‘麵子上’！真的落到實處，有的是地方讓人難受！

而如今，傅母總算是稍微鬆了一口氣。

她當作是女兒疼愛，同樣也是她後半生倚靠的女郎有一個天下女子都羨慕的夫君——這話聽起來有些狂了，但如今說出來也算不得誇張！江東玉郎君的生命正著，即使是江北中原的貴女們也聽說過...誰又不想要嫁這樣一位夫君？

許盈越優秀，周家就會越看重和許氏的聯姻，周若水對周家就會越重要！將來真有什麼事，周家這個靠山也會更不吝惜出力！

而如今，許盈又送來了驚人的聘禮——對於周家、許家這樣的人家來說，財貨或許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可不管怎麼說，有這樣一份聘禮總比沒有要好，這其中多少能看出些許家郎君對自家女郎的看重。

似‘水晶鏡’這樣的珍寶，傅母想想，也不覺得是能夠隨意給出的。

“不想這些，要想哪些？”周若水笑了笑，不肯再說什麼，隻讓梳髻的婢女快些。一開始她確實很在意那麵鏡子，但她性格本就不在意這些外物，所以相比起其他人，她要淡定很多。事實上，如果不是鏡子是許盈送她的，她可能會連開始的‘在意’都沒有。

隻當看個稀奇，稀奇過後也就算了...這確實是周若水的作風。

“知道了，要快些。”傅母一邊盯著婢女梳髻，一麵又忍不住皺眉：“其實也不必那麼快，梳個更精巧的發髻如何？到底許家郎君今日要來。”

周若水抿了抿嘴唇，不說話。

傅母不知道，能讓她‘催促’，其實已經是在意了。至於特意叮囑婢女梳精巧發髻，這卻是再如何都不能的了——越是在意，就越是不能！

傅母卻不知小女兒心思的複雜，嘮嘮叨叨起今天的事來。

納征那日，許盈按照禮節是不能親自來的，隻能是楊氏這個長輩按照禮節，請一位長者玉成此事。而這次許盈拜訪，則是納征之後許盈第一次來。來的不隻是許盈，還有楊氏，這是為了最後一次商量許盈和周若水的婚事。

確定一番告期和親迎的細節。

當然，明麵上來拜訪的理由不是這個，而是許周兩家女眷的正常走動——傅母非常在意，在她看來，許家郎君已經不用擔心了，剩下需要擔心的就是楊氏這個婆母。雖然日子是和夫君過的，但若是傅母難纏，日子就要多許多不為外人道的苦處！

大家族裡，婆媳之間雖然規矩森嚴，但正是因為規矩森嚴，上下又要臉麵，反而不容易出現太過分的事。或許不會有多親近，可要說到‘虐待’，一般也不會有。

可是，楊氏是寡母，又隻有許盈一個孩子。而根據一般經驗，這樣的婆母更大可能‘脾氣古怪’，更容易對著兒媳沒有好臉色。

人都說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傅母希望自家女郎今日能表現好些，討到未來婆母的喜歡，至少、至少不要留下什麼壞印象。

等到收拾的差不多了，有傳信的婢女過來小聲說起外院的動靜——許家人已經來了。不過，雖然周若水也算是今次的主角，楊氏肯定要見她一見，但她並不能就這樣出去！

大家都知道楊氏要看周若水，可按照禮節，卻沒有周家的嫡長女就這樣大大咧咧任人看的道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可以看，但要有一個更‘合乎情理’的理由。比如女眷相聚，氣氛正好時，托詞見見小輩，這個時候就可以請家裡的女孩子們都出來看看了。

果然，不多時，就有人過來說是請周若水去夫人的院子裡，不隻是她，還有幾個未嫁的妹妹也要去。

這之中其實沒什麼好說的，周若水見到了楊氏，一切規規矩矩，既沒有出格之處，也沒有刻意討好諂%e5%aa%9a——這才是大家族嫡女的做派！真的去討好了，或許真能贏得好感，但更多的可能是引來反感。

畢竟楊氏自己也是弘農楊氏正支上的嫡女，不折不扣的名門貴女，看兒媳時哪能喜歡輕浮的！

周若水對楊氏最大的印象是，許盈確實與他母親生的相似，這位當年關中有名的美女給了自己孩子一張好臉。但她和許盈又是全然不同的，明明是相似的臉，卻因為人的不同，讓周若水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覺。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而楊氏，她對周若水的第一印象不錯，這是一個很符合世家貴女標準的女郎，風度也是女郎中少見的——楊氏顯然不是那種有著古怪脾氣的寡母。雖然她對自己唯一的孩子有著或多或少的占有欲，但那控製在正常範圍之內，不至於有不好的影響。

不過，也僅止於此了，不可能第一次見麵就對周若水有多麼了不得的好感，更不可能出現拿兒媳當親女兒的橋段。見過之後，說了應說的場麵話，又給包括周若水在內的周家好幾位女郎各送了一份小禮物（其中隻有周若水的禮物與彆人稍稍不同），周若水就和姐妹們告退了。

之後，大概就是楊氏和周家這邊的女眷商議許盈和周若水婚事具體一些的安排，這顯然已經不是需要周若水在場的場合。

從夫人的院子裡退出來，幾個在楊氏麵前表現的非常文靜的女孩子這才像是解禁一樣，笑嘻嘻地打趣起周若水來。

“姐姐你——”周麗華本打算仗著人小說些什麼，然而話說到一半，她眼睛尖，隔著園中花木扶疏，看到了另一夥從外走進來的人。其中有兄長周信，還有另外幾個族兄族弟，當然，最重要的是，許盈被他們擁簇在其中。

她的忽然停頓引起了女孩子們的注意，周若水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許盈。

許盈今日穿了夏天的袍子，是非常清爽的淺青色，他和時下喜歡敷粉的男子不同，臉上乾乾淨淨的——時下，貴族男子不敷粉會被鄙夷，就像是後世男子不愛收拾自己一樣。但許盈沒有這樣的困擾，因為他不敷粉也比彆人白，妝粉之於他簡直就是多餘！

看到他，看到夏日樹蔭在他臉上落下的陰影，以及星星點點的光斑，就仿佛看到了夏天的一個夢。

說不出原因，周若水一下就臉紅起來——與許盈視線交彙的一瞬間，她飛快地挪開了目光，轉身去看一旁的花樹，就好像那花樹真的有什麼值得看的一樣。

第287章

自從楊氏拜訪過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