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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兒 三春景 4344 字 6個月前

統治階級預備役,和真正的黎民百姓是不一樣的。

勢族的族譜和閥閱是保證自身超然地位的工具,既然是如此重要的工具,勢族自然要時時維護!一方麵需要維持‘階級純潔性’,不讓勢族以外的人隨隨便便混進來。另一方麵,內部也靠這個互相聯係。

這就需要勢族子弟對於譜牒有著相當程度的了解了。

對於正統的勢族子弟來說,譜牒之學都是父母、兄姐、族中長輩言傳身教啟蒙的,但僅僅依靠這個還不夠。

此時的譜牒之學分為三個部分,一個是自家的族譜和閥閱,這個自然是要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也不用刻意去學,生活在這樣的大家族,不想了解都不能夠,日積月累的自然就知道了。

第二是地方譜牒,比如眼前這些書冊中的《冀州姓族譜》講的就是冀州地方的勢族人家家譜與閥閱。在然後就是綜合性譜牒,如《百家集譜》就是如此。

這些通通都要了解,無疑是個非常浩大的工程。對於那些新榮暴發之家來說,想要臨時抱佛腳補課,那幾乎是不可能的,總會露出馬腳——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勢族內部分辨身份的一個憑證了。大家一起歡歡喜喜宴會,不用直接報出家族來曆,隻需要聽這方麵的談吐就能有一個大概的了解。

這也算是承襲了春秋戰國時的傳統了,那時的貴族就十分熱愛‘八卦’,基本上宴會一場就要談談各家舊事。若不是有傳承的貴族,連聊天都不會聊,要麼一問三不知,要麼一不小心就踩雷...這樣

的家夥立刻就會被排擠。

對於勢族子弟,特彆是嫡支顯脈的子弟,譜牒之學要求掌握的東西是從小浸%e6%b7%ab到大的!雖然多,卻不像那些典籍需要非常深刻的理解,所以時間長了自然也就掌握了——隻不過,掌握的水平有高有低而已。

水平高的可以將一條條理的清清楚楚,將所有勢族譜牒結合成一個整體,做到了如指掌,而這樣譜牒之學上麵的行家也是為人所稱道的。至於水平一般的,就有些‘死讀書’的意思了,但應對正常的場合這也夠了。

許盈當初南來時帶了不少這方麵的書來,就是家中擔心他南來之後沒有條件進行這方麵的學習...這些書基本都是勢族收藏,一般地方也弄不到。

而現在教他的是裴慶,裴慶是聞喜裴氏的近支子弟,對於譜牒之學的了解是很深的。他也有不少這方麵的書籍,今次拿來的就是新讓關春抄好的。

“這些學問雖沒什麼用,但生在這世上,總是要學的。”裴慶是實用主義者,說起譜牒之學的時候相當隨意,以此時的主流觀念來看都有些‘大逆不道’了。

“若有什麼不解的,私下來問我就是了。”至於特彆去講解這些,裴慶覺得沒必要。

許盈也不是特彆在意這些譜牒之學的知識,隻當是文科高考生麵對學業水平考試需要掌握的理科知識...雖然這對自己的高考毫無用處,但想要參加高考,這方麵就得過關。

當下便收了起來,隻等日常翻閱,利用碎片時間積累。

又是一下午的大課,等到裴慶宣布放課,書童們紛紛像是下了籠頭的馬,急匆匆地收拾起東西來——最近許盈在學遊泳,這些書童不管原來會不會,都安排著一起學。

夏天玩水,誰不喜歡呢?

平常這些書童也有機會玩水,一般是去溪河之中。但許盈身邊的人擔心這樣危險,便特意挖了一個遊泳池。

這個時候有錢人家還是挺喜歡挖池塘的,也有不少曠達之士愛在自家池塘泡水。

第48章

許盈家這個‘遊泳池’還挺講究,底部鋪了石板,四麵則是箍了條石(古代的防洪堤就是用的這個法子),因為與活水相連,還挺乾淨的——許盈眼裡,這比他上輩子家附近的體育館遊泳池要乾淨。

許盈學遊泳的念頭說起來還和吳軻那次落水有關,他上輩子去了遊泳館也隻能抱著救生圈在水裡撲騰,那個時候不覺得這有什麼的,但這時就想的比較多了...說起來如今天下實在亂的很,彆看他現在錦衣玉食,誰知道將來會怎樣啊!

學會一樣關鍵時刻可以救命的技能,怎麼想也是不虧的。

退一步說,不想這麼不吉利的事,隻說遊泳本身,這也是非常鍛煉身體的...在這個醫療技術不值得信任的時代,有的時候有什麼都不如有個好身板。

之前是春天,下水遊泳當然不行!現在到了夏天,學習遊泳還能正大光明隻穿一條犢鼻褌(四角短褲),他立刻就提出了這個想法。

在東塘莊園,許盈因為年紀小,大多數時候都是不管事的。但隻要他開口,除非是特彆荒唐的事,其他人都不會駁他。學遊泳這種事或許不會有貴族大力宣揚著去做,但也絕對談不上荒唐。

所以很快就定了下來,並且修好了遊泳池。

有善水的奴子專門教導許盈,池子裡其他人更是眼睛不錯盯著許盈,一旦有什麼問題就會立刻來救,這可以說是很安全了。

裴慶隻看了一眼,很快就挪開了眼睛,坐到了一邊。

旁邊的吳軻站起了身:“夫子。”

吳軻雖然也一起來到池子旁,卻沒有下水,大概是因為上次溺水的關係,他有點兒怕下水。許盈了解這種恐懼心理,自然不會強求,所以讓他可來可不來,若是願意來的話,坐在池子邊玩水也行。

裴慶也不會遊泳,但這水池為了安全,往往會控製進出水的大小,從而讓池子裡的水深始終維持在一個適合學習遊泳,又相對安全的高度。對於他這個成年人來說,站在這樣的池子裡並不危險。

所以裴慶偶爾也會過來,泡泡水什麼的...說實在的,此時南方的夏天是真的炎熱,對於他這樣的北人來說尤其如此。能有機會泡泡水,已經是

難得的消暑方式了。

此時裴慶並不著急下水,也不著急除去衣物,而是看著欲言又止的吳軻,他覺得這個‘學生’有話想說——在許盈的數個書童之中,裴慶唯一注意到的就是吳軻。這既是因為吳軻本身就是可造之材,也是因為許盈特彆在意吳軻。

漸漸的,陪許盈讀書的書童也有了真正的學生的意思。

既然當對方是學生,自然就要擔起解惑的責任。

對於吳軻來說,裴慶這位夫子其實是特彆的,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可以引導自己的‘成年人’,在此之前他的生活中是沒有這樣的角色的...那些長輩,比如說舅舅舅母,都頗為關心他,但受限於各自眼界、心思,都不能引導吳軻這樣一個‘天才’。

猶豫了半晌,吳軻對裴慶說到了自己的困惑...關於許盈。

他之前覺得自己好像看懂了許盈,但現在又覺得不懂了...最關鍵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如果是個成年人的話,或許不會有疑惑,他明顯是被許盈所吸引了!奉其為明公就好,而這樣的事在這個時代每天都在發生!

但對於他這樣的孩子而言,又沒有經過這方麵的教導,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所措了。

裴慶聽吳軻說了他上次溺水之後的思考,忍不住笑了起來:“爾等總角小兒,怎麼想的如此多?”

許盈平常想的也很多,現在吳軻又是一個——這總讓裴慶有一種錯覺,現在的小孩子真是了不得!比他們那個時候要命多了...不過這隻是‘錯覺’而已,這樣的孩子終究是少數中的少數,不能以常理度量。

裴慶看透了吳軻現境,畢竟在這種事上他是個過來人。不過他並沒有直接點透吳軻,因為他知道吳軻的疑惑之處並不在這裡...那些東西隨著成長,吳軻遲早會明白。⊙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現在疑惑的分明是自己的‘心’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若這個問題得不到解答,最終也隻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裴慶明白,這是一個天分很高的少年,同時又和許多天資出眾的人一樣,在另一些方麵更加笨拙——老天爺總是公平的。

“玉郎曾對我說過一句話,為師如今送你倒是合適。”裴慶笑了笑:“‘愛、善全是給予

,所以絕不會失去’,從他說出這話開始,為師就知道了,若他未來也不變,那天下敵得過他的也就沒幾人了。”

在這個世道動蕩,國不國、君不君、臣不臣...這樣的時代,其實每個人都多多少少被異化了。那些參與到爭權奪利中的人、那些肉食者,他們或許沒怎麼經曆過小民們的民生多艱、千裡白骨、生死不由人,但他們無疑也被這些影響到了。

他們在這樣的世道中,學會的是亂世生存法則,在彆人背叛自己之前先背叛彆人、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彆人狠,就比彆人更狠!總之就是這樣的東西。

即使還有人學習儒家所說的愛人、仁愛,那也隻是學習而已,大家都沒有將這些當成是信條去施行。

不是人天生就有這麼壞、這麼冷酷、這麼殘忍,而是這樣的環境中,不知不覺如此的!

如果真的敞開%e8%83%b8懷,用柔軟的%e8%83%b8襟接納他人,毫無保留地展示自己的善意與博愛。先不用彆人怎樣,恐怕自己先坐臥不安,如同驚弓之鳥了。

事實上,這樣的世道中,有一個許盈這樣的孩子,這才讓裴慶覺得是‘異類’呢!

隻能說,這完全是一個巧合——人的過去會塑造人的現在,特彆是孩提時期、青年時代,更是能對一個人影響深遠,終其一生都逃不出這個桎梏!

這個時代殘酷異常沒錯,但許盈的本性、三觀,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已經定型了!

他上輩子生活在一個富裕的、平穩的、積極昂揚的社會中,他本人的家庭雖然有些非典型,但基本上也可以說是富足、溫和。可以說,在許盈的成長過程中他幾乎沒受過什麼挫折,在患上絕症之前他最大的困擾不過是課題報告沒有頭緒、某個同學不太友善這樣。

他這樣的青年,從記事開始,感受到的都是善意,得到的也是一些好東西,享受到了時代的好處。有一句話不是這樣說的麼,‘有些人的童年足以治愈一生,有些人的童年卻要用一生去治愈’。

孩提時代直到青年,這期間許盈接受的都是很好的東西,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上都是如此。這就像是一個充電器,電量充的滿滿的,於是他之後的人生再麵對種種不

那麼好的東西,也不至於真的絕望。

從這個角度來說,許盈確實非常‘強大’!當他給予他人信任、愛、善意的時候,他是不會害怕被背叛、被辜負的,因為他當這是一種給予,甚至根本沒想過之後的事——會失去的從來都隻是手中攥的緊緊的、始終不肯放手的執念。而一旦敞開%e8%83%b8懷,又怎麼會害怕失去?

隻是這樣的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那些所謂的梟雄、雄主、位極人臣之輩,看起來無比強大,但在這件事上卻展現出了同樣的猶猶豫豫、唯唯諾諾,以至於難以向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