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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兒 三春景 4310 字 6個月前

,畢竟是馴服了惡犬的人,雖然他自己可能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自從被夫子安排到許盈身邊上課,吳軻就越來越多地觀察許盈...其實他以前也觀察,隻不過沒有之後的頻繁。

就在許盈所在的地方,無論是文淵館,還是他自己的院子,又或者僅僅是散步的花園。不管在場有哪些人,他都可以輕而易舉成為在場的‘中心’。

這或許是因為許盈郎君的身份?一開始吳軻也是這樣想的。他這樣的身份,天然就會讓身邊的人圍著他轉——但後來想想,課堂上的中心怎麼會是一個弟子呢?不管怎麼說,也應該是上課的夫子才對啊!

但許盈就是毫不講理地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在意他。

意識到這一點,還是上巳節時——外麵的人不知道許盈的身份,隻知道他是貴人。但話說回來,當時水邊踏青的人中富貴者並不少,不相乾的人沒必要對一個小郎君另眼相待。

但當時的場麵就是那樣有趣,踏青的本地豪強人家,以為裴夫子才是主事之人,來請他和許盈這位小郎君赴宴。鋪設好的坐席之中,至少從外表看不出高低貴賤,大家都是綾羅綢緞、金銀珠玉,就是這樣,依舊沒法不去在意許

盈。

因為許盈的年紀關係,沒有介紹真正身份的他被安排在末座,這本該是個被人遺忘的位置——但富者、貴者,侍奉筵席的仆從,都下意識地注意到他,中間許盈咳嗽了一聲,立刻就有主家詢問是不是酒菜不合胃口。

如果換另一個人敬陪末座,這樣的事能被注意到嗎?

最後分菜時,最貴重的牛心也被主家以愛護幼小的名義給了許盈。

無論何時,可以作為耕種工具的牛都是無比珍貴的,這一點在此時更加被強調...因為這個時代缺乏馬匹,過去的馬車很多都被替換成了牛車。用處更多之後,牛自然也就‘升值’了。

再加上,這個時候連年天災人禍,物質上比之太平年景多有不如。所謂地主家都沒有餘糧了,一般的地主也吃不上牛肉!能吃上牛肉的也就是大土豪家了,而一頭牛隻有一顆心,這自然被認作是極其珍貴的食材,往往都是給筵席上最尊貴的客人的。

因為許盈年紀最小的關係給他,這從道理上講得通,但也就是講得通罷了!真要是想做一件事,還會怕沒有理由?

出於尊敬老人的原因給年紀最大的,再不然給德高望重的,給身份最高的(當時除了裴慶,其他同席之人並不知道許盈是汝南許氏的嫡支郎君),給學識最好的...——哪裡差那一個理由呢?

但事情就是那麼有趣,主人將牛心端給了素昧平生的許盈,而所有人似乎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吳軻覺得許盈很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而這樣一想,‘惡犬’被他馴服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雖然吳軻還是很好奇,吳女怎麼會敬服許盈。要知道,馴服這種惡犬,得要打服他們,讓他們知道疼痛、饑餓,就和草原上的匈奴人熬鷹一樣。

而按照吳軻對許盈的了解,許盈絕對不是能打能罵的人,事實上吳軻覺得許盈很多時候是過於‘軟弱’的。

然而問題就在這裡了——他憑什麼這樣認為?他和許盈真的熟悉到了那份上?很多人其實都是當人一套,背人一套,甚至有數副麵孔的!越是身份尊貴的人,好像越是如此。

還是說,他在不知不覺中也受到了許盈的影響,就和其他人一樣?

“你與郎君倒

是很像。”吳軻仿佛是不經意一般道:“之前多謝郎君,郎君也再三推辭,說是你救了我。”

吳女第一次麵對吳軻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似乎是有點兒意外,又似乎有點兒疑惑。她並不是因為許盈對吳軻的應答才如此,她是因為吳軻現在的反應。她雖然沒有說話,但通過神情變化已經完全表達出了自己的意思。

‘你為什麼要說這個,這完全是不用思考的問題啊!’

事實就是,吳女其實根本不在意吳軻死活,就算人是她從水裡撈起來的,她也不覺得是自己救的。這就像是大夫給病人治病,中間用到了一些工具,但誰又會感謝工具呢?在這個過程中,吳女就是拿自己當工具的。

而她也不覺得吳軻會弄錯這一點...兩人確實沒什麼交流,但就像吳軻意識到了兩人相像一樣,吳女其實也意識到了。既然她是這個想法,那吳軻也該如此——這是吳女的認知。

而既然完全清楚,那為什麼還要說這些廢話,做這些多餘的事?

吳軻自己也不知道,他隻是想要確認一些什麼而已。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即使是親眼所見、親身經曆,有的時候當事人也會想要從側麵旁敲側擊加以確認,因為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還好、還好...還好阿軻你沒事!”

他被拖上岸之後其實是無知覺的,被人救醒之後也是感知遲鈍、雙耳閉塞、氣息不勻,他隻是隱隱約約聽到耳邊有人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事後他知道那個人是許盈,因為當時隻有許盈離他最近,也最有可能說這句話。

但是這是為什麼呢?如果是舅舅,因為他轉危為安而如釋重負、欣喜異常,這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許盈,他為什麼可以如此直接又理所當然地對不相乾之人如此?

“阿軻問我為何如此?”他謝謝許盈的時候順便問起了這個,許盈卻表現的比他更加茫然:“這有什麼緣故呢?有人在自己麵前被救,如此不該是常理麼?為性命被挽救而欣喜,這不需要理由啊...”

這是許盈正常、樸素的情感,就他的人生經曆來說,危難之中有人獲救,哪怕是不相乾的人,也會覺得欣喜又安慰吧。

當時,吳軻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好像有點兒明白許盈的可怕了。

第47章

夏季白日長,讀書的日子就做了一些調整。每每在午後有一個時辰左右的休息時間,而許盈這個時候就會小睡一下,大約半個時辰左右...睡的更長一些反而會睡懵掉,腦子都轉不動了,所以這個時長恰好。

當然,這個午間休息也不是平白來的,在裴慶規定的夏季作息裡,早起時間有所提前,放課時間也有所延後。總之羊毛出在羊身上,不會耽誤讀書的進度。

許盈在午睡醒來之後擦擦臉,恢複了點兒精神就回了文淵館。和他不一樣,其他書童乾脆就是在文淵館空置的房間休息的,他回來的時候其他書童還在休息中,隻有吳軻已經端坐在書案前。

許盈懷疑吳軻中午根本就沒有休息!

不過這是人家的作息,看吳軻白日也沒有瞌睡過,這種事自然就沒必要多嘴了。

這個時候的教室還挺熱的,就算有奴子打了井水進來擦地、擦席,也禁不住外麵被太陽烤的焦熱,熱意就這樣入侵到房子裡。

文淵館的院子裡是有栽種樹木的,但大多不會太靠近書房,因為那會遮擋光線——此時又沒有電燈,燭火之類照明效果其實不很好,天然光對於讀書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這一點現代人可能很難感受到。

夏天多一點兒樹蔭是好的,但冬日呢?所以此時的書房前隻一些矮叢,遮蔭效果非常有限。

許盈想了想,想要讓人給書房拉上帷幕,就像窗簾一樣...但後一想又覺得不妥。那樣的話室內通風變差,豈不是像蒸籠一樣了?這可不是現代,關上門窗之後還可以開空調、吹冷氣。

“讓人送些竹簟來,掛在廊中簷下。”許盈考慮再三,決定弄個‘遮蔭網’。

不多時就有人送來了竹簟,掛在了書房外簷下。此時日光毒辣正好遮蔭,等到不需要遮蔭的時候,這竹席簾子還可以卷上去。

裴慶來的時候就見一些奴子在廊下忙著這個,一眼便看出這是在做什麼。也沒說什麼,隻是讓奴子手腳快些,不要上課時依舊沒做完,吵吵嚷嚷的打擾上課。

裴慶走進書房,此時書童們也陸陸續續到了,隻是揉眼、打嗬欠的不少,顯然還正犯困呢!│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許盈也注意到了

這一點,感覺無論什麼時代,學生們都是差不多的。摩挲了兩下手中的筆杆,隨手便在手邊白紙上寫了幾句‘小詩’。

裴慶一眼便看到了,戲謔地看向許盈:“‘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欲睡。秋有蚊蟲冬怕冷,整理書卷待明年’?...嗬,玉郎如此善謔輕佻,恐怕要讓那些稱讚玉郎典雅莊重的長輩失望了。”

許盈沒想到自己寫幾句上輩子知道的玩笑還正好被裴慶看到,不過他是不慌的。眨眨眼睛,仿佛依舊是那個小小年紀卻沉穩內斂的許氏郎君。

“先生怎麼反而迂腐了?些許一兩件事便能定下一個人的性情?”

簡單來說,之前那些吹捧他的人不見得弄對了他的本性...而話又說回來,現在裴慶也沒辦法就這一件事就說他‘崩人設’了。

裴慶早就知道許盈雖然話少,卻不是嘴笨的,有的時候甚至有很多讓人無法一下反駁的‘歪理’。所以這個時候也不和他爭,隻是從旁邊關春捧著的數卷書冊中拿起一冊,輕輕敲在了許盈的頭上:“伶牙俐齒!”

“可見是功課不夠多!”

雖然這之間沒有什麼必然的因果關係,但作為老師說出這樣的話,許盈又能說什麼呢?隻能雙手接過裴慶敲過來的書冊,問道:“這是什麼——啊,原來是這。”

裴慶也沒解釋什麼,隻是‘嗯’了一聲,然後就讓關春將手上捧的書冊全部放下,然後才道:“這些你先誦記於心。”

許盈手裡這本書,封麵寫著‘百家集譜’四個字,其他幾本書也是諸如‘百家譜集鈔’‘冀州姓族譜’之類的名字——這些並不是正經功課,裴慶也沒有打算在課上教授講解,但這又是許盈不得不學的東西。

或者說,這是此時的勢族子弟和有誌上進的寒門子弟都要學習的!

譜牒之學。

此時的勢族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麵都占據著特權地位,而為了維持這種特權,既得利益者就要特彆注意。一方麵需要不斷鞏固現有地位,另一方麵也不能讓特權泛濫。所有的東西都是這樣,珍貴是因為稀有!一旦人人都是勢族,那勢族也就不值錢了。

由此,就誕生出了所謂的‘譜牒之學’。

此時的勢族有

族譜和閥閱,而寒門則隻有族譜,沒有閥閱。所謂族譜,人人都懂,記錄的是自家一代代血脈的傳承。而閥閱這個東西就有些不為後世所知了,其實這就是一個家族的‘當官記錄’!

有‘閥閱’就是說,祖上常常出朝廷命官,而且不是一般的小官小吏!

所以說,這個時候的寒門,聽名字覺得是窮苦人家,其實不是!不說一些善於經營又或者抓住時機發跡的寒門其實比勢族並不差什麼,就說底層的寒門吧,那也比普通老百姓強!普通老百姓在這個時候還沒有之後那樣每家每戶都有族譜。

簡單來說,寒門也是這個社會的統治階級,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