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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兒 三春景 4308 字 6個月前

弱的本質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其實裴慶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看起來比誰都聰明,比誰都冷漠的吳軻很強,但遇到許盈,他輸的一點兒也不冤——這樣一個赤忱又善良的人,除非是不死不休的敵人,否則誰能拒絕他伸出的手呢?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每個人都對善與愛嗤之以鼻,認為這是軟弱的、無用的,甚至是一種弱點、一個拖累。但最要命的地方也在這裡了,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野獸,能夠建立起人的統治,並不是因為足夠狠!而是因為能夠向其他人釋放信任、善意、愛意...這些積極的東西。

人的天性中或許有‘惡’的部分,但本質又都是希望被愛、被善意對待的——這是人的本性,無法拒絕被愛,無法承受愛的失去。從這一點來看,人其實是一種被愛與善馴服的生物。如果誰掌握了愛人的能力,那麼就理所當然地獲得了了不得的力量。

在一個大多數人都喪失愛人的勇氣與能力的社會中,尤為如此。

所以裴慶才說許盈很強大,就像是春天溫暖的風,不動聲色間就可以融化寒冷堅硬的冰,最終化為潺潺的春水,流淌到天邊儘頭去。

裴慶大概是覺得這些其實是不需要太過於解釋的,如果是吳軻的話應該能夠理解,所以隻在最後簡短道:“這大概就是老子所說的‘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了。”

第49章

盛夏時節,南方天氣炎熱,即使是清晨的微風也帶著一絲悶熱,想要靜心可不容易。

此時許盈的小書房已經門窗大開,正是他早間做早課的時候——不管什麼特殊情況,他每天雷打不動的早課、晚課是不會停的。

其實早晨已經是一日之中最舒服的時候了,洗漱之後他就開始練字。得益於他在東塘莊園中說一不二的特殊地位,他讓人造的書桌、椅子都弄了出來,他隻是在自己的小書房用用,倒也沒人為這個和他囉嗦。

對於現在的許盈來說,早課和晚課反而是他最愜意的時光,至少坐的舒服。

平心靜氣,伸手握住墨錠,在硯塘中滴了幾滴水,這便開始磨墨。磨墨這種事說難不難,但也不是誰都能做好的。其中有訣竅,若是沒有經驗隨便上手,磨出來的墨肯定不好用。

許盈身邊自然不缺能磨墨的人,隻不過他習慣在練字之前自己磨墨,這也算是幫助自己靜心凝神。

他上輩子磨墨不知道多少次,早就精熟了,此時手腕用力很輕,添水也是少量多次。這樣磨出來的墨才會細膩順滑、濃淡適中!

等到磨好一硯濃墨,許盈挑了一支七八成新的小筆,筆頭%e8%88%94墨,然後便聚精會神地練起字來。

許盈上輩子已經練字多年,但現在隻是個小孩子而已,自然不可能發揮出上輩子的水平。不過在他筆耕不輟半年多以後,他的水準也在逐漸恢複中。在一開始練習最基本的楷體之餘,他已經嘗試著寫褚體了。

上輩子學習褚體時自然有相應字帖來學習,《倪寬讚》、《雁塔聖教序》、《孟法師碑》不知道反複臨摹多少遍!這輩子就沒有這樣的條件了,褚遂良可是唐代名臣、書法家,就算是原本的曆史中也要等幾百年才出生。更彆提這個曆史變了樣的世界,褚遂良這位大家還會不會出現,這還兩說呢!

所以許盈隻能在臨摹當世名家的法帖之餘,按照回憶中的褚體練字。

練習到如今,他覺得自己的褚體已經恢複了曾經功力的六七成!至於說剩下的三四成,一方麵需要自己繼續用功,另一方麵還是他年紀小,人小力微,等到長大一些自然就會好

一些。

他自己對於這種進度還算滿意,不過因為曾經的水平擺在那裡,他也不覺得自己仗著有上輩子的經驗,此時如此有什麼值得吹噓的,所以他也從來沒有因為書法上的表現露出過一絲一毫的自得之色。

然而他怎麼想是一回事,彆人怎麼想又是另一回事。這一日裴慶收到他的功課,看到他的書法練習,又是眼前一亮——許盈每次的書法作業都是從日常練習中隨便抽的,也沒有特意選寫的特彆好的。

裴慶自從教導許盈以來,一直都有布置書法上的功課,許盈在這上麵的進步在他看來實在是太快了!

對於許盈來說,他隻是在恢複曾經的水平,因為有上輩子的經驗,這個進度是飛快而又意料之中的。但對於裴慶來說,就是進步過於駭人了!他作為聞喜裴氏的子弟,這些年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一些勢族高門的‘神童’‘俊傑少年’見了不少,可都沒有許盈這樣的。

不隻是書法進步的問題,還在於許盈這一筆字顯然有自成一派的風度!

這當然是一個美妙的誤會,對於此時的人來說,褚體自然自成一派、風格清新,但對於許盈來說,這隻是他學的前人字體而已——但就算彆人誤會,他也沒法解釋,他總不能說是上輩子學的吧。

“這樣的字,倒像是你能寫出來的。”裴慶批閱完功課之後還對許盈點評了這樣一句。

不說褚體字字形如何,隻說筆意的話,這是一種筆意華美的字體。字如其人,若是曆經磨難、生活離索之輩,斷然寫不出這種風格的字。看到這筆字,自然就會覺得寫字的人心性圓滿,像是個富貴鄉中的錦衣公子。

許盈對於裴慶的說法也不知怎麼作答,隻能摸摸鼻子,低頭繼續誦讀今日新學的《論語》篇章。雖然他早就已經滾瓜爛熟,但多讀一遍,多一些體會總是更好的。

直到裴慶讓許盈和書童停下誦讀,開始講解起新的《論語》篇章。

如今他們已經教授到了《雍也篇》最後一點兒內容,裴慶緩緩誦道:“‘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孔子之意,便是智能、才德不同,教導學問也該不同,與‘因材施教’之理契合...”

裴慶又稍稍解釋了一下意思,便提問:“何為‘中人以上’,何為‘中人以下’?”

對於這個,大家都有話說,中人無非就是智力普通的人,以上者聰明,以下者愚笨——這是很好理解的,但隻是這樣說,裴慶卻不滿意。

“何為普通,何為聰明,何為愚笨?難道是一二人說了算?”裴慶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皺了皺眉,然後叫起許盈:“玉郎,你來說!”

許盈微微頷首,緩緩道:“‘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許盈在這裡引用的是《論語·季氏》這一篇中的一小節,這倒是很好地解釋了《雍也篇》中的問題。從這個角度來說,《論語》各個篇章中的許多問題其實是可以互相解釋,達到一個足以自洽的體係的。

隻不過很多人學的不深,做不到這一點。而學的深一些,做到整部《論語》如同掌上觀紋,這樣的問題自然不值一提。

裴慶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問許盈:“玉郎通讀過《論語》了?”

雖然是問句,意思卻是篤定的。《論語·季氏》是整部《論語》的第十六篇,整部《論語》也不過二十篇。能隨口以《季氏篇》中的內容回答問題,這差不多就可以斷定是通讀過《論語》的了。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通讀,非得是誦讀再三,理解意思,甚至差不多能背誦下來了。

許盈回答的時候可沒有翻書,是隨口背誦的!即使這不代表能夠通篇背誦,也很能說明問題了。

許盈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輕輕點頭——他確實已經背誦過整部《論語》了。

說起來《論語》也不過是十二萬字不到,而許盈上輩子參加學校舉辦的主題演講賽,一篇需要背誦的演講稿也有幾千字呢!還不是倒背如流,以確保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也能一點兒也不停頓地背下來?

雖然十多萬字聽起來挺有壓力的,但這並不是一個緊急任務,而是在漫長的學習生活中一點一點完成的。以他現在的情況來說,他學習《論語》已經半年了!雖然這期間也有一些彆的功課,但最主要的還是《論語》。○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半年來絕大部分時間和

精力都放在了一部《論語》上,再加上他還有上輩子的國學基礎,倒背如流並理解其中意思,這又有什麼難的呢。

對於許盈的回答,裴慶沒說什麼,亦是點頭而已。一方麵,許盈能這樣輕鬆回答剛剛的問題,本身已經很說明問題了,就算許盈什麼都沒說,裴慶也能推斷出他現在的學習進度,現在他這樣回答,確實沒有出人意料之處。

但另一方麵,裴慶又哪能真的一點兒不意外!

他承認這世上有人頭腦好,天生就比彆人學的輕鬆,總能夠事半功倍,事實上他自己就屬於這種人!

但許盈比他少年時表現的還要出類拔萃,這就讓他一時之間有些無語了...他現在似乎有點兒理解當初同族兄弟們的感受了。

當初同族兄弟總會在一些他不能理解的地方被難住,從而學習進度緩慢。在他看來這是無法理解的,那些東西有什麼難的嗎?他們怎麼學的這麼慢!而同族兄弟顯然也無法理解他,不懂他是怎麼學的又好又快的。

隻能說,天道好輪回,現在輪到他體會當初同族兄弟們的感受了。

像是因為尷尬轉移話題,又像是真的隻是為了考校許盈,裴慶又進一步問他:“孔夫子之言大得‘因材施教’之真意,玉郎這回答也沒錯,看來是學懂了,那便由你來繼續說說這一節。”

“是。”許盈領命,然後就不緊不慢地講解起這一節來,之前裴慶已經講解過基本的意思了,但深入學習的話,這一點兒是不夠的。還需要引經據典、旁征博引,說清楚相關內容,這就考驗水平了!往往是老師越博學,越能透徹!

表麵上是在講《論語》,實際上在講《論語》的過程中也提及了許多其他經典。等到日後再學的時候,因為有之前的底子,進度會比學習《論語》時快很多。

許盈肚子裡的貨自然是支撐不起這樣的旁征博引的,他隻能有什麼說什麼,沒的說了還有裴慶補充呢!

不過,在他說到最後時,他還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孔夫子之言自有其意,不過要我來說,卻覺人分上下本就不妥。‘天不造人上人,亦不造人下人’,用心者誠意所至,必然有所得;不用心者時光空擲,又能如何?”

第50章

“‘天不造人上人,亦不造人下人’...大王說說看,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未免太幼稚自大了些!”裴慶飲下一杯酒,拿起一邊的雞頭壺搖了搖,發現裡麵沒酒了,‘嘖’了一聲,乾脆躺了下來。

旁邊是臨川王羊琮,也正自斟自飲。聽他這樣說,抬頭看了一眼,卻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裴慶說是這麼說,語氣卻是沒有半分嫌棄的意思,甚至分明有些洋洋自得。

羊琮對於裴慶何等了解,當即明白他隻是在‘炫耀’而已。

許盈當時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