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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兒 三春景 4287 字 6個月前

輿輦穩妥,為何不用,郎君隻道‘以人做畜,實為不忍’。此言傳出去,便是國家也稱讚‘至純至善,質樸淳厚’,從此不管彆府如何,府上再未用過輿、輦。”

輿就是轎子的的祖宗,由人肩扛手提,抬著的就是。輦則和車更像,隻不過帶動車子的並非畜力,而是人力。車、輿、輦之類,在後世概念逐漸合流,但在中古以前還是涇渭分明的。

仲兒一邊幫著小婢女們整理包袱,一邊道:“郎君仁善,待人接物溫和可親,你們日後便漸漸知道了。這樣一來自然有好處,我等日子好過不用說,也有不好,易為人所蒙蔽,須我等多多小心。”

說到這裡,仲兒又搖了搖頭,這個時候她臉色已經輕鬆了不少:“爾等如今才初初侍奉郎君,知曉多少?日後便知,郎君行事多有出人意料之處,初時不解,當是稚兒心性,後再思慮,方知仁厚!”

當下並非什麼路不拾遺的太平盛世,如自家郎君一樣的性子反而不是什麼好事,但仲兒也說不出什麼不好的話——她也說不清楚其中的道理,她隻是覺得郎君這樣挺好的,如果有一日郎君和府中其他郎君一般,反而很難接受。

為此多費心她也願意!

另一邊,之前送臥輦的兵士也在說這件事。

“許家小郎君怎麼不用臥輦?這可是大王自用之物,若非大王喜騎射,一路騎馬,也不會送來了!”其中一兵士抱怨道:“若是受了,我等還免些麻煩!如今還須向上稟報。”

另一兵士也道:“不過一小兒,借大王之勢渡江南去,怎麼長史那樣在意,時時遣人照看?”

地位似乎高一些的兵士卻道:“爾等如何知道!長史與許家又不是故舊,所以如此,自然是大王意思!昔年大王受楊太後恩惠,亦拜見過楊太尉,敘過輩分!如今右仆射夫人、東莞縣君正是楊氏女!這位許家小郎君也算是大王外甥了。”

這一時期世家大族彼此通婚,造成了世家大族子弟很容易就扯上親戚關係,很多時候如果沒有特殊原因,大家都隻論直接的‘親戚關係’。一表三千裡那種,也就是有用的時候才拿出來說事,沒用的時候都當不存在的。

許盈和如今同路的這位大王,關係說起來真的挺遠的。

簡單來說,許盈母親是弘農楊氏的女兒,這位大王的嫡母也是弘農楊氏的女兒,還得稱呼那位太後為‘姑母’。這樣一來,與這位大王也有了表姐弟關係,許盈一開始拜見的時候也是呼‘表舅’的。

這種關係很遠,但兩邊既然已經正兒八經地敘過了,那就是承認了這層關係,這又和一般的‘遠親’不同了。

有些關係就是這樣,當事人認為沒有的話,就算是有,那也是沒有!反之亦然。

地位高一些的兵士知道的事多,又笑道:“說來也是長史不通!如何想到送臥輦。這位許家小郎君雖年幼,卻是極出名的,三四歲時便能為輿輦發議論,說出‘以人做畜,實為不忍’之言,令陛下也稱讚,如今自然不會乘輦。”

這個兵士應該是讀過一些書的,並非完全的寒傖子弟,所以才能說出這些話。另一些兵士就不同了,這些話半懂不懂的...不是他們蠢笨,而是生活的環境不同,沒有人教他們,或者說實際生活也不允許他們對許盈的話感同身受。

許盈看到貴族用人拉車,覺得不落忍,這是很正常的,他過去的經曆和極富同理心的心靈讓他很自然地就這

樣想了。但奔波於生活的兵士對此卻不見得有感,因為他們生活的世界比以人做畜要過分、殘酷無數的事常常在發生!

最開始說話的兵士咧嘴一笑,黝黑的皮膚起了一層褶子:“某聽不懂這些,不過覺得這許家小郎君倒是仁善,與一般世家子弟不同。”

地位高一些的兵士笑罵:“胡扯!你這老奴又見過幾個世家子弟,能說這般話?世家常出芝蘭,皆為國之柱石,自是好的!不過些許蛀蟲,辜負家聲而已!”

聽他這樣說,其他兵士也隻是嘿聲笑著,既不反駁,也不附和。

“某並非渾說,就說這位許小郎君,今歲春日隨右仆射赴宴。宴上主人家便以私園竹石為題,令各家子弟做詩賦來,由諸位席中公卿品評!誰能想到,拔得頭籌者正是這位許小郎君!尚在衝齡便如此,自然是世家家傳之功!”

怎麼說呢,這個兵士倒不是胡說,隻是事情的細節他是一點兒也不知道的。

在並車中的許盈也想起了這件事,內心相當複雜。

當時他沒有恢複記憶,但偶爾也會有一些零碎過往無端出現,他原來隻當是‘靈光一閃’,不太放在心上。而那次私園集會,他本來是被父親許勳帶著去打醬油的,作詩賦也不關他的事。畢竟他現在隻有六歲,就算按照此時虛歲的算法也隻七歲。

這個年紀的孩子早慧,一般也隻認為是心思靈巧、懂事一些,離文學創作還是很遠的。

但聽到主人說以‘竹石’為題,又看到碎岩中的筍尖,忽然就閃現出了‘咬定青山不放鬆’之句。便沒怎麼思量,用了這首詩...至於說這首清代詩合不合此時的詩文體例,那倒是不用太擔心。

詩文體例本來就不止大家熟悉的‘很規矩’的那些,以詩仙的詩句為例,多的是形同散文的。這是‘詩’這一體裁還沒那麼成熟的標誌,而且也很正常,畢竟最開始詩歌並舉,詩詞原本都是歌詞來著,不可能那麼規矩,體例十分繁雜,常有出格的,也不見為時人所棄。

這也是經得起時間洗禮的‘名作’了,此時一出,即便是不喜歡這種風格的也得承認寫得很好——彆看詩詞集上的詩句一句比一句好,感歎古人真有才華,事實就是不好的都流傳不下來,或者流傳下來了也不為人所知。

所以這首《竹石》成為那次私園集會的‘壓卷之作’實屬正常......

許盈經此一事也名聲更大,甚至有善相人者評他‘才華清漣,誌氣高遠,治世之子淵,亂世之靈均’。

第4章

山南水北謂之陽,水南山北謂之陰。

這是許多地方取名的原則,所以才會有山陰、洛陽、汝陰這樣的地名了。

此時,許盈一行車隊已經走到了葛陽縣,所謂‘葛陽’,指的正是葛水之北。此處地處鄱陽郡,鄱陽郡聽名字也知已經差不多是南方了,至少按照此時的概念是南方無疑。

此時正是南方大開發的第一個縞潮,但相對於北方來說,南方依舊是人口稀少、工商業蕭條、農業落後、開發程度十分有限的地區。這個時候的‘南方’指的不隻是長江以南,甚至長江流域北方一線也包括了進去。

譬如荊州,大片區域都在江北,但誰都不會認為它在北方。

葛陽縣曆史並不悠久,算是一個新置縣,是當初東漢末年‘七國爭霸’時,南方政權留下的一個產物。不過這裡並不算貧瘠,此時的葛陽縣地處南方又毗鄰北方,周邊也算是這一地區的精華區域,經營頗善。

因為常有商旅往來,這裡私人經營的客舍很多。

其實此時天下不靖,四方郡縣私人客舍相較太平年間都更多了——這樣說或許很不能理解,天下不太平的話,工商業應該衰落才是,私人客舍又怎麼能興旺?

這要換一個思路,正是因為天下不靖,所以兩漢時由強盛的大一統國家維持的傳舍驛亭,這個時候才會難以為繼,給了私人客舍生存的空間。

地方上依然有傳舍驛亭,隻不過沒有了強大的政權,都麵臨著經費不足、經營窘迫的問題,裁撤也有不少。再加上戰亂損毀,損毀之後又無錢複建等等問題,現階段的傳舍驛亭早就沒有了兩漢時的方便。

能遇上是幸運,遇不上就得另外想辦法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當然,這裡的幸運也專指有身份的人,如果說兩漢時的驛站在未接待官員時還能給商旅、行人投宿,也算是驛站賺點外快,補貼驛站小吏。這時就不能了,因為此時的驛站規模和兩漢時不能相比,同時法度鬆弛之下,住驛站‘挖國家牆角’的人也多了起來。

驛站大多數時候都無力再接待其他客人。

葛陽縣的鳳來亭,這也是當初設縣時一並

建立的驛站,規模不算大,但保存的不錯,往來官員常在此投宿。

常在此投宿當然不隻是看中這裡對公文在身的官員免費,此時很多官員出身大家,並不缺錢。隻不過,和想象中的私營比官營更能做好服務業不同,官營的傳舍驛亭可比私營客舍要好太多了!

這個時候經營客舍的民間資本顯然沒什麼經營豪華酒店的意識,這不是古人愚蠢,隻是社會環境不同,人的思維方式也就不同而已。身處一個農業占據絕對強勢的社會,商業隻是農業的補充,這條路上大多數人隻是淺嘗輒止。

‘豪華酒店’也不是沒有,但那就不是客舍了,而是朋友家的私宅——人脈很廣的官員、大家族子弟,每到一個地方就可以去訪親訪友,住到人家家裡,這自然是舒適又豪華的。

所以,這個時候的私營客舍十分簡陋,連乾淨都談不上,隻是讓人有個休息的地方,方便喝口熱水,吃些熱飯而已...這種私營客舍針對的大多是商旅,而需要冒著戰亂、匪患等危險在外行商之人,大抵也是不在意條件好壞的。

更重要的是,私營客舍誰都不知道會不會遇到黑店!或者說有的客舍並非純粹黑店,但看到有利可圖的機會,也會臨時黑一把,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相較而言,朝廷驛站就好多了!條件和自己家不能比,但乾淨又安全,也不怎麼收費——傻子都知道怎麼選了。

許盈一行的車隊進入葛陽縣境內時,鳳來亭這邊的亭長已經等在亭舍外了。車隊由先遣的騎兵探路,若是遇到可以投宿的驛站、私人客舍,也會提前告知,好讓驛站客舍的人可以提前準備一番。

鳳來亭的亭長名叫吳基,年紀在四十歲上下,本鄉人,也算是走了關係謀了這活兒——彆看此時的驛站沒甚油水,亭長的生活也好不到哪裡去,那也要看和誰比!相比起許多麵有菜色的平頭百姓,他們的生活還是要好一些的。

吳基得到臨川王一行即將抵達鳳來亭的消息之後,立刻組織起了亭舍中的人手,打掃房間、準備熱湯什麼的。他自己則是帶著一個手下在外等待,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吳基頭戴皂色襆頭、身穿白色褲槢服,是典型

的平頭百姓打扮,一張方方正正的臉皺紋很深、皮膚粗糙,一看就是飽經滄桑之人,一點兒看不出他也是個基層官吏。

所謂褲槢服,其實是一種北方遊牧民族的服裝,此時中原地區胡漢雜居,胡人內遷之後對漢人的影響也很大。比如這褲槢服,就因為短身省布料,下`身褲子又比裙子方便勞作,很快在普通老百姓中間成為常見。

而且普通老百姓還更進一步,將原本的大袖給改成了窄袖,進一步省布料的同時也更方便了。

吳基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