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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兒 三春景 4314 字 6個月前

個亭長還能勉強做到乾淨整潔,他身後的手下就隻能讓人聯想到寒傖了——同樣的褲槢服,卻不知道補了幾回了,大概是怕浣洗太多縮短衣服的使用壽命,也或許是因為窮的討不起老婆,沒人料理這些事,原本白色的褲槢服早就灰撲撲的了。

“你這老兵,怎如此作態,你嫂嫂前日不是送來布履,如今還穿‘不借’?”吳基顯然和手下關係還不錯,說這話並沒有奚落責備的意思,而是關心手下,擔心他呆會兒失禮。

手下低頭看了看腳上草鞋,此時已經是秋日寒涼時,隻穿草鞋是有些冷的,但他顯然早就適應了。不好意思道:“如今穿布履,寒冬難過。”

至於會不會失禮,他倒是不在意的。人家什麼大人物,會看他腳下穿什麼?就算看到了,也隻會以為他們這等白丁日子難過,如此也是尋常。

臨川王,先帝之子,也是當今天子的弟弟,現如今是要去封地就藩。有傳聞這位大王是在洛陽受到了天子的疑心,這才離開洛陽的,不然誰會離開繁榮富庶的國都,去臨川這等窮苦之地——其實臨川算不得窮苦,但地處南方,在中原之地的人看來都上不得台麵。

當今天子是經過一場‘九龍奪嫡’上位的,九龍奪嫡時臨川王年紀不大,手上也無甚勢力,並沒有參與進來,如今再看倒也免了兄弟相殘、身首異處。隻不過當今天子大約是疑心慣了,對沒有參與九龍奪嫡的兄弟也心有疑慮。

簡單來說,臨川王雖然身份很高,在上麵的人看來卻不怎麼重要,如同一般宗室一樣。

但這些事小小鳳來亭的一個亭長是不會知道的,或者說知道了也不重要。不

管臨川王是什麼處境,對他這樣一個小亭長來說,依舊是隻能仰望的龐然大物。

小心伺候就是了。

吳基和手下在鳳來亭外等著,等到天邊日頭西垂,殘陽如血時,車隊出現在了大路儘頭。

不管臨川王是因為什麼去就藩的,人家屬於親王的鹵簿卻是不會缺的,這不是窮講究,而是‘禮法’如此。就算羊氏‘大周’因為國力衰弱的原因在這些‘排場’上規定相應減少,此時看來也很驚人!

親王鹵簿以一輛三馬金根車為核心,最前有步從、騎兵開導,又有打旗舉幡等等。長史等屬吏則各乘一車為前導,司馬等屬吏則做後從,後從之後亦有騎兵、步從。另外,金根車前後還有副車,加上後麵許盈這一撥的車馬,見頭不見尾,確實驚人。

隻不過鹵簿再驚人也是擺設,臨川王羊琮自幼愛騎射,根本不耐煩安坐車中,一路上大多數時候都是騎一匹西域寶馬,有時甚至會甩開車隊,縱馬一回再回到車隊。

吳基與手下看到車隊後就深深躬身,等到車隊停了下來這才在金根車前大聲拜見。隻是拜見的人並沒有從金根車中出來。而是一個騎黑色駿馬,一身戎裝,頭戴皮冠的年輕男子從車隊後麵趕了上來。

此人年紀再二十幾歲、不到三十之間,五官十分深刻,眉毛很密,眉間緊蹙,不做什麼表情也顯得十分嚴肅。而且皮膚和此時貴族流行的白皙不同,為健康的小麥色,同時和以敷粉擦紅為風尚的當世貴族相異,這人不沾半分脂粉,衣冠也十分樸素。

渾身一點兒裝飾也無,隻有一把寶劍掛在腰間,卻也沒有鑲珠釘寶,深色皮革製成的劍鞘光滑又內斂,沒有一點兒花俏。

旁邊的馬奴快步跟上,接過馬鞭,打算扶主人下馬,但年輕男子並未借力,自己輕身下馬便道:“無須多禮,爾等安排客舍便是!”

說罷,便徑直往驛站客舍走去,舉止爽利。

至於剩下的事,後麵下車的長史已經快步跟上,與吳基交代去了。

第5章

吳基並不是沒見識的,這鳳來亭南來北往的,也見過貴人,當下不至於太緊張。隻是有些小心地對長史道:“蓬門陋室,房舍簡少,慢待貴人!多請寬恕。”

車隊人這麼多,鳳來亭是肯定裝不下的,所以隻有一小部分人能住進鳳來亭的房舍。剩下的或者在驛站隨便哪裡打地鋪,不然就得住在驛站周邊,自己搭營,或者住在車上。

長史這一路來也十分疲倦,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如此便罷了,隻有一件,大王的房舍須得乾淨!另外,除大王居處外,最好的房舍也得留著,細心打掃,到時可請許小郎君休息。”

吳基連忙問:“這位許小郎君是...?”

長史指了指鹵簿後的車隊:“那是右仆射家郎君,亦是我家大王侄甥,你一請就知!”

說完長史也不再解釋,而是忙著安排這會兒車隊夜宿之事。

吳基將這件事記在心裡,安排手下去請那位‘許小郎君’,自己則是調度鳳來亭上下安置這一行人。不隻是房舍裡麵要住人這麼簡單,那些打地鋪的、住在外麵的人也不能不管,至少得給人家行一些方便。

另外,這一行牛馬很多,人困了,牛馬自然也乏了,得安排喂食喂水。

這些雜事零零碎碎的,又不能不上心,一直忙到天黑也沒完。等到各處點燈,各人都有了去處,吳基才有功夫喝口漿水緩緩。

不過吳基一點兒也不覺得麻煩,對於他們這些傳舍驛亭來說,最怕的不是接待身份高貴的行客,而是窮吏!後者是為了省錢才住驛站的,除了住宿用水之外,吃吃喝喝也會儘量蹭驛站的!有些放得下麵子的還能連吃帶拿。

有些背景深的驛站吏員可以很刁鑽,反過來讓這些官員有苦說不出,這也是史書中常見的惡吏。但這種其實隻是少數,真要是隨處可見、囂張過頭,恐怕早就被取締了!

更多的驛站吏員隻能嘴上發發牢騷,該做白工的時候依舊得做白工——驛站吏員說是吏員,實際是沒有俸錢拿的,若要活下來隻能靠節省驛站經費,以及搞副業、拿賞錢。現在搞副業都做不下去了,就更難熬了。

總之來驛站的人越多,驛站吏員日子就越難過。反正都要招待,他們其實寧願招待貴人。雖說麻煩一些,人家卻不吝惜賞錢!

這一通忙碌下來,雖沒機會奉承臨川王,但光是幾個屬吏也儘夠了!

吳基自己的房間今晚也讓了出來,搬到了廚房去住。不隻是他,鳳來亭的人手都住到了廚房,今晚也不打算正經睡覺了,能坐著打個盹兒就行——住到廚房,一方麵省出了房間給貴客,另一方麵也方便貴客隨時來要熱湯熱飯。

叮囑了燒火的手下一聲,吳基就坐到一邊去數錢了。剛才給賞錢的時候給的豪爽,奴子僮兒拿錢時也不能一枚一枚數過去,都是抓一把、拿一串,沒個準數。

吳基一邊數錢,一邊哼著小曲...如今市麵上十分蕭條,做交易連錢都不用了,實物交換反而常見的多,他自己也有些時日沒見過銅錢了。而且這還不是那種私鑄的雜質很多的三四銖小錢,而是黃澄澄的五銖錢!

這樣的錢拿去花,頂的上兩三枚小錢,至於薄如樹葉的壞錢,更是不能比了!

“亭長,飲一杯?”本來正在照看爐灶的漢子湊了過來,臉上滿是奉承。

吳基笑罵了一聲:“彆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行了,把酒拿開,今日都是貴客,喝酒恐怕誤事!孫達回來,你便替他!”

這漢子立刻應下。

這種拿賞錢的機會誰都想要,而不是呆在廚房裡燒火做飯,事做了卻不能露臉。不過一會兒,原本跟著吳基一起在驛站外迎人的手下就回來了,他就是孫達,笑得嘴都合不攏,從懷裡拿出兩個餅給吳基看:“亭長,分你一枚!”

這餅脂香濃鬱,燈火下油光閃閃,吳基本打算拒絕,這時卻是接了過來:“這是髓餅啊!吾見人販過此餅,一枚便要三十錢!”

所謂髓餅,就是麵和以油脂和蜜,再用烤胡餅的爐子一樣烤熟就行。烹飪手法算不得精妙,但又是蜜又是油的,都是此時一般人吃不起的。の思の兔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線の上の閱の讀の

孫達倒了半碗熱漿,就著熱漿吃餅,隻覺得酥脆滿嘴,又甜又香。等到半個餅下肚,這才和吳基說起安置貴客的瑣事:“那位許小郎君尚在稚齡,並不刁鑽,反倒他身邊奴子婢子舉止倨傲!不過也極

大方,隨手賞錢已是不少,這餅也是許小郎君婢子所賜。”

說到此處,孫達忍不住道:“常聞豪富之家小娘子甚多...”

再窮、再醜的女子也是不愁嫁的,隻不過是嫁什麼人的分彆。男子就不同了,彆看連年兵荒,男人死的多,其實這樣的亂世女子一樣遭難!再加上天災人禍下,平民老百姓家養不起太多孩子,殺女嬰之風更為酷烈。又有豪門大戶門牆之內女子甚多,在民間普通男子是很難娶到老婆的。

孫達就是家貧無著,這才年近三十依舊光棍一個。

平常在鳳來亭迎來送往的,偶爾也有機會見到女眷,但如同這次一樣見到那麼多年輕女子卻是極少見的。說起此事,語氣中不乏豔羨。

“那許小郎君年歲尚小,也享用不著...”歎了一口氣,真像是十分可惜了。

“少胡扯!”雖然是這麼說,吳基卻沒有阻止孫達談論女眷。隻是告誡他:“行事須謹慎,不可唐突女眷。”

意%e6%b7%ab可以,平常就得端正態度了。

此時,鳳來亭上下已經度過了最忙碌的階段,但對於這一行中的奴仆來說,還遠不到放鬆的時候。鳳來亭的房間雖然比較乾淨,卻不能讓他們滿意,仲兒就深知許盈的習慣,不管房間裡原來如何,先換了許盈常用的被褥,又擦洗了一遍屋子,許盈要用的東西也全都用自帶的。

一切收拾完了,這才將許盈請進來休息。

之前已經用過饗食了,這個時候又餓的隻能吃乾糧。外麵搭營的好像燃了篝火烤肉,隻不過不是人人都能分到——許盈自然有一份,不過他讓給了身邊人。

他年紀小,腸胃什麼的也比較脆弱,晚上就不要多吃了,何況還是煙熏火燎的烤肉。

他本就是因為身體弱,天師教的天師占卜‘南方可活’,這才送到豫章調養身體的。他對於性命還是很愛惜的,並不想在這個醫療水平極其落後的時代考驗自己的運氣,隻能儘可能地‘養生’了。

鳳來亭彆的供給不足,熱湯還是管夠的...至少對許盈這些人管夠!所以許盈很快沐浴洗漱了一番。這一路風塵仆仆,不是每次都有適合投宿的地方,沐浴什麼的就得看運氣了。這次運氣好遇到驛站,自然要好好洗

澡洗頭,不然下一次都不知道又要等幾天。

沐浴完畢,仲兒讓小婢女劉%e5%aa%9a子給許盈擦頭發。又見速度很慢,許盈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又指了另一個在收拾東西的小婢女:“吳女,為郎君拭發。”

許盈注意到從沒見過這個‘吳女’,便多看了兩眼。和劉%e5%aa%9a子的活潑引人注目不同,吳女十分沉默,但又不是瑟縮的那種。她做事很認真,做的又快又好,有她一起給許盈擦頭發,很快頭發就乾了七八分。

其實許盈的頭發本就是蓋耳的短發,比較容易乾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