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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嫌棄的把那些剩下的糕點碎屑裝在小碗裡,十分接地氣地用這些當做了魚食。

這些魚兒也不挑,見有了食兒就大片大片地聚起來,遊動跳躍,似一團團熱烈而有生氣的火焰遊繞在旁,靈動的樣子看得趙如徽眉眼中帶了笑。

幾縷青絲隨風散落,他的主人又是一副怡然悠閒的樣子,映照著滿河的錦鯉,當真把他襯得如仙人一般瀟灑。

旁邊的宮女拿著被賞的糕點一時之間愣住了,沒有想到自己不但沒被罰,反而還有賞,直到同行的宮女看不過偷偷拽她的時候,才愣愣地反應過來,小心地用帕子把這糕點包好,而後踏著蓮步,飛快的回到人群中,隻有麵上那一絲芙蓉淡紅,昭示著心中的波動。

——陛下這幾日,真是越來越寬宏了,果真是當世一代明君。

然而偏偏就是這寬宏的明君帶著笑意,側頭不懷好意的問了暗一一聲,“這三日之期是又到了吧?”

暗一揉了揉鼻子,心中升起冉冉同情之意。

另一頭賀知舟卻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麼得陛下的期待,自上一次滿臉茫然的從皇宮之中回來之後,他就關上門呼呼大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等到養精蓄銳,這才開始,頭懸梁,錐刺股。

堂堂影閣首席,又不是暗一那個不學無術的,被扣上文盲的帽子實在是不能忍。好在他之前就對《淮卜子》略有研究。上一次不過是抄書抄得腦子昏了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這一次彆說是什麼“劉瑜”,就是劉玉、柳雨,都能給你細細的分出來!

於是乎,賀知舟帶著滿懷的壯誌,帶著一雪前恥的決心,理好了衣服、綁好了發帶,這就進了宮。

今天再見的時候並非在禦書房,趙如徽也就沒有在用屏風遮擋,視線自然更清楚了。

他這個影衛首席的樣貌是一等一的好,鼻梁很挺,眼窩深邃,一雙漆黑的眼瞳像是上好的黑珍珠鑲嵌在其中,蘊含著攝人的光芒,唇色雖然顯得有些淡,但那三分杏色卻也是恰到好處,多一份便顯得豔,少一分又未免太過於寡淡。

或許是常常易容蒙麵的緣故,他的皮膚尤其的白,在一身黑色緊身衣下更是涇渭分明,唯有一頭高高束起的黑絲突破了這界限,越過了脖頸順服地貼在後背,偶有一兩縷不聽話的,也隱匿在黑色衣服下不起眼的很。

趙如徽忽然就想到了那日魚盆中金魚飄逸的尾,便更想要捏一捏那若娟綢的黑色發絲了,看看是不是一如自己想象般那樣柔軟細膩。

賀知舟雖然是低著頭,但對外界的敏[gǎn]卻沒有減少,他能夠感受到皇帝的視線在他身上打量。

時間越來越久,程度也越來越深。些許的疑惑隨著時間變成了一股不自在,並且是越來越不自在,甚至讓他有種轉身就走的欲望。

但欲望隻是欲望,在皇帝麵前就隻有克製欲望。

好在也並沒有太久,趙如徽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神色頗像個變丨態,看夠了不一樣的美人就轉過了視線,重新望向河邊活躍的錦鯉。

“算算時間也已經三日,你準備好了?”

賀知舟恭敬應了一聲。

趙如徽剛剛就看他氣色不錯,如今答話也頗有信心,瞬間知道了他是個什麼狀態,於是不緊不慢地將原先準備問他的題目劃去,麵不改色地又將難度上升了一個階段,見賀知舟應聲,劈頭蓋臉的就問了一句。

“王尋於嶺折於禹,後麵的內容是什麼?”

賀知舟:“……”

表情僵硬,整段垮掉。

全文六十餘萬,句式段落何等之多,莫說是漫無邊際在裡麵突如其來地抽上一句,就是讓人背下來,也不知要好費多少精力。

有這麼一瞬間,趙如徽甚至覺得賀知舟那高高的馬尾都連帶著他的心一齊這麼低落了起來,一副蔫噠噠的模樣,倒是十分想要人上手蹂丨躪一番。

好在賀知舟到底是賀知舟,堂堂影衛首席一等一的計謀能力。經過先前連夜的溫習,現在一番苦思冥想,竟然還真的就被他想出了是哪一個段落,這才磕磕巴巴地勉強複數了後麵的段落大意。

此番行徑已經是十分了不得了,趙如徽對他的評價又直直上了一個台階,臉上的表情卻恰恰與心中的滿意截然相反,竟是輕聲歎息,頗有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孤難道隻是讓你複述嗎?這麼簡單的事情,孤六歲的時候就會做了。”

“罷了,半個月後你再來,若是再敢馬虎,可要重罰。”

賀知舟勉強從打擊之中回複,就聽見他這麼一句話,頓時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

……

待到賀知舟離開,暗一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跳了出來,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趙如徽笑了笑,問了句,“怎麼,同情他?”

暗一抽著嘴角,十分沒出息地承認,“換做我,恐怕一輩子也背不出來了……要是您以後要罰我,可千萬乾脆利落些。”

說了這麼久的話,趙如徽也有些口乾了,他坐到石凳上,自然有宮女上來給他沏茶。

熱茶驅走了糊邊的寒涼,他眉間鬆快了不少,這才搖了搖頭。

“你當我真就為了故意耍他嗎,《淮卜子》雖非正史,記載的也都是一些小官小吏、王侯遊樂,但若細讀,亦可受益匪淺。周末小吏劉瑜,雖然為官二十八年之間,倡導改革的心意雖然為人敬佩,但隻要精研過史書的就可知道,他思慮過多太過心軟,終究是功虧一簣;而懷王為尋玉,縱得風流之名,卻也不過是被一個女人擺了一道,還有那……”

趙如徽隨口就說了一串鮮為人知當然典故,用來校考賀知舟的幾件事就首當其衝,顯然他能夠用來提問賀知舟的,也必定是他自己先知曉的。

他下意識地還要再開口,卻見暗一雖然一臉敬佩地看著他,除此之外,卻在沒有其他。

正如暗一,如今的賀知舟也自然不會明白他真正的用意,趙如徽隻啞然一笑,並不再繼續了。

“可有何事?”

暗一被他一問,瞬間神情一肅,“陛下,那名屠夫畏罪自殺了。”

“你們可有拷問他?”

“才按例抽了幾鞭子,”暗一撇了撇嘴,顯然有些不以為然。“並沒有問出什麼來,供詞都和賀知舟呈上來的那些所差無多,合情合理也並沒有什麼矛盾的地方。時間上也咬死了說是正巧看見周鶴一人在街上,一時憤怒這才起意殺人。”

趙如徽微微頷首,“我知道了,反正之前案也已經結了,既然人已經畏罪自殺,再查下去也不過是徒勞。”

趙如徽神色一直淡淡的,暗一卻是吃了一驚,“這人真的有問題?”

“你不覺得一切都太過於巧合了嗎……完美的作案時間,完美的證詞,還有替妹報仇之後心存死誌,又是一個完美的結案。”

趙如徽神色陰冷,嘴角雖是微勾,看上去卻宛若是勾魂的厲鬼,被看上一眼,簡直像是用黃泉水澆了滿頭!

暗一的神色也緊張了起來,剛想說什麼,趙如徽卻是抬手製止了他,“無妨,既然人家都已經安排好了,當然是不會給你有可乘之機,與其打草驚蛇,倒不如靜靜等待下一次的時機。隻要他再敢出手,就總會有錯漏,誰明誰暗,還不一定呢。”

暗一點頭,示意明白,隻是這次不敢再怠慢,鄭重詢問,“陛下還有什麼吩咐嗎?我親自去辦。”-思-兔-在-線-閱-讀-

趙如徽卻不似他這麼緊張,反而輕鬆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徑直走出了這觀魚的亭子。

“這三日又三日,算算日子,也該是周小公子的頭七了?”

“陛下有所不知,那周鶴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案發之後的第二日了,如今算起來正好是第八天,已經過了頭七的日子了。”

“嗯,”趙如徽點頭,“正是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整體比較輕鬆向,但是劇情前後都會有一定聯係,該有的大致邏輯我還是有這個自信圓住了的,伏筆設定一直在線。關於《江山如畫》裡麵影藏的背景線會緩緩交代,人物也會一個個放出~請各位大老爺們拭目以待!

第7章

雖是二月中旬,但新雨過後,天氣反而是越發地寒涼,一陣風吹過,街上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地裹緊了新衣,加快了行進的腳步。

然而這身體上再冷,恐怕依舊抵不過心中的淒涼冷意。

周府雖說算不上是世家名門,但這座府邸的主人卻是三朝元老,更是貴為禮部尚書,這是何等的榮耀,昔日裡不說門庭若市,但來往拜訪的客人門徒也是絡繹不絕,可再看看如今,門前粗粗掛著白綢,顯示著府邸中正有喪事,然而莫說是前來慰問的官員,就連偶爾經過這門前的各家管事都加快了腳步,不願意多在此停留。

也怪不得他們如此反應,如今這整個京城,誰還不知道禮部尚書周尚仁周大人有一個不成器的孫子,調?戲民女為患京城不說,竟然還牽扯傷了人命,自己也被人殺了,周大人請皇上做主,卻被皇上身邊的暗衛把所有荒唐事都給查了出來,可當真是晚節不保!

如今陛下雖然是並沒有怪罪,但在所有人的眼中,周尚仁有了這般汙點,自然是再也擔不起禮部尚書這個名頭,皇上不吭聲隻不過留他幾分顏麵,早該自己上書辭官告老還鄉了。

這事情早就被所有人默認,就連周尚仁自己也再沒有什麼希望,隻是這孫子再不孝、不成器,也到底是他唯一的孫子,年過六十的老人隻能夠豁出去了老臉,操持孫子的喪事,待過頭七之後,再上書辭官。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認為禮部尚書這個官職就要換人做了的時候,皇帝竟然禦駕出宮,親自到了這淒涼落魄的周府之中!

先不說其他接到了消息的官員究竟是如何,這周尚仁就首先是老淚縱橫,顫顫巍巍跪倒在趙如徽的腳下,“臣有負陛下所望,教出了這種忤逆不孝的東西,實在是無言麵聖啊!”

其實這周尚仁也不失為一個能力不錯的官員,否則也不會曆經三朝做到禮部尚書的位置,平日裡雖然行事固執,仗著三朝元老的身份對趙如徽多有諫言乾涉,但終究算是個清臣,耳順之年,行事卻是雷厲風行,隻是不想短短幾日,竟然全然看不出曾經意氣風發,一副垂垂老矣得模樣,和昔日市井老人也沒有什麼差彆。

想來也是難免,一朝老臣,唯一的孫子死了,還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死有餘辜;仕途將近,卻落得一個晚節不保,這是何等的悲哀?

縱然趙如徽此行前來並非隻是為了慰問,也終究是忍不住淺淺歎息,心中多了幾分真摯,親自彎腰將地上的老人扶了起來,輕聲勸慰。

“周鶴所為雖是荒謬,但他到底也是付出了代價,如今人既已死,也算是一命還一命。況且罪不及父母的道理孤還是知道的,周老無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