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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萬福 蓬萊客 4224 字 6個月前

方那座雄偉的城樓,小小年紀,仿佛也感覺到了一種非同尋常的迫人氣勢,遲疑了下,輕聲道:“皇爺爺,我真的能上去嗎?”

蕭列朝他伸出手:“不要怕,隨皇爺爺來。”

慈兒被蕭列牽著手,來到了城樓之下,一步步地登上台階,終於,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同時出現在了城樓預先設好的禦座之前。

一大一小,兩張座位,起先因為高度,城樓下的百官並未留意,直到依稀看到皇帝和身邊那個孩童同時出現的身影,百官這才覺察,紛紛麵露詫色,無不墊腳仰頭,極力眺望,想要看個清楚。

皇帝帶著慈兒入了禦座,站於城樓垛子口邊的一名宣令官高聲宣令,號令被身邊兩名侍衛傳下,二傳四,四傳八,依次迅速合聲傳遞了下去,五百餘名朝廷官員和一千多名大漢將軍麵北,朝著城樓上的皇帝齊齊下跪,伴隨著明甲和刀劍相碰的金鐵之聲,山呼萬歲,震耳欲聾。

慈兒坐在小座之上,一雙小手緊緊地抓著座椅兩旁的扶手,眼睛一眨不眨。

一隊人馬,漸漸地從承天門進入,來到端門之前,一聲號令,一個身材魁梧,滿麵胡須,身穿戰甲的凜凜大漢,領著身後千名昂揚雄壯的軍士,穿過端門,整齊闊步,來到宏偉的午門廣場之前,朝著上方那遠的隻能看到模糊人影的城樓高聲稟告:“臣蕩倭總兵董承昴,奉旨蕩剿東南倭寇,上有皇帝陛下天恩浩蕩,下得沿海軍民同仇敵愾,前後曆時三年,終不辱使命,掃平倭患,今日獻上兩百二十三名大小倭首,恭請皇帝陛下發落,揚我大魏天威!”

他稟告完畢,帶領身後將士起身,分列兩邊,隻見身後押來數百名倭奴,無不脖戴枷鎖,手足鐐銬,行到廣場中間,伴隨著四周雄渾激蕩,直衝雲霄的“殺”“殺”“殺”的怒吼之聲,這些平日一身惡膽的倭奴武士,此刻俱是麵無人色,紛紛軟倒在地。

刑部尚書手中捧了城樓上送下的聖旨,快步行到距離城牆一箭之遙的廣場中心,高聲宣讀罪狀,宣讀完畢,轉過身,等待遠處城樓之上皇帝的發令。

蕭列慢慢地站起身,抱起了慈兒,行到城樓之前,在城樓之下無數雙驚詫目光的注視之下,轉過臉,對著慈兒道:“發令。”

慈兒一雙小手緊緊地捏成了拳,揚起還帶著稚嫩的聲音,高聲道:“正.法!”

這一道“正.法”之聲,被身旁侍衛再次聯合傳遞下來,最後傳至廣場正中,一千五百名大漢將軍,齊聲高喝“正.法”,倭奴被劊子手拖出端門,來到承天門外,在那裡,預先已經設好刑台,在周圍擠滿了的無數民眾的目光的注視之下,鬼頭大刀,應聲齊齊而落。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排山倒海般的聲音,再次回蕩在了午門城樓之前,鴿哨陣陣,養在承天門附近的白鴿,振翅飛上了天空。

董承昴隨身邊的文武百官,向著前方遠處皇帝的方向下跪,叩首,抬起頭時,眼中掠過一道難言的複雜情緒。

裴右安一身風塵,縱馬如風般闖至皇宮最外的承天門前時,耳畔聽到的,便是城門之內傳出的那陣排山倒海的山呼萬歲之聲。

他停了馬,在那山呼萬歲的回蕩餘聲之中,仰頭望著前方遠處闕樓上方回旋的鴿群黑影,身影凝固,一動不動。

作者有話要說:  獻俘的場景,部分參考了大明神宗實錄。

☆、第106章

在群臣和大漢將軍們的山呼萬歲聲中, 午門城樓上,皇帝和那孩童的身影消失。

典禮結束了,廣場上的文武百官, 卻無一人離開,依舊聚在那裡打聽消息,議論著那個片刻前突然出現在視線裡的稚童。

如此的重要場合, 那稚童不但被皇帝帶上午門城樓, 竟還代皇帝下了“正.法”之令。

以常理而言,這個孩子, 應該就是皇帝所屬意的大魏儲君了。

皇帝登基至今,唯一的一個兒子,多年前在太子位上被廢,如今還圈禁在庚州祖地。因皇帝這些年再無所出, 加上頻露老態,群臣日漸焦心, 近來, 漸漸便以為皇帝有意再複立太子, 就在傳言甚囂塵上之時, 那個進言接回廢太子的詹事竟被廷杖,於是這個猜測,也就隨之破滅。

群臣私下再議此事, 認為日後有兩種可能。第一,皇帝老來得子,則一切難處迎刃而解。第二, 皇帝日後隻能從宗室擇選合適子弟,過繼以承其皇位。萬萬沒有想到,今日萬壽之際,情勢竟又突變。

群臣終於見到了極有可能的未來儲君,這原本是件好事,但今日之前,誰也沒有見過這孩子,更無人知道他的來曆,於是此刻,吏部尚書何工樸、禮部尚書張時雍,右司馬陸項,以及劉九韶等這些個平日常在禦書房裡走動的堂官大臣,無不成了眾人圍堵的對象。

承天門前的鴿群尚在空中徘徊之時,一個傳言,便已迅速地傳播了開來。

瀏陽王此次再次得以奉召入京,這並不是什麼秘密,但據說,他這趟入京,不但是為賀壽,還為皇帝帶來了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是皇帝的親孫,其父是皇帝年輕時遺在外的龍子,此子不願歸宗,遂將皇孫交托給當年事的知情人瀏陽王,如今,瀏陽王奉命將皇孫帶回了京城,認祖歸宗。

瀏陽王帶來的皇孫,便是今日被皇帝抱上午門的那個孩子。

這個消息徹底攪翻了朝堂,未至傍晚,又有新的傳言流了出來。

據說,事情起於三十年前。天禧帝登基後,將當時還是雲中王的今上藩困於雲南。彼時的雲中王,年輕氣盛,心中苦悶,有個大半年的時間,曾私離藩地四處遊曆,便是行經瀏陽王所在的湘西之時,偶遇神女(女祭),二人結下姻緣,但那女子心係子民,不願隨雲中王歸往雲南,雲中王亦外出許久,需急歸藩,無奈和女子分開,神女後誕育一子,子再生孫,後二十年間,因雲中王受天禧帝猜忌更甚,陰差陽錯,多年以來,皇家血脈不得歸宗。如今皇帝年老,日漸思親,遂命瀏陽王將孫兒帶回京城,擇日拜祭太廟,認祖歸宗。

瀏陽王夫婦,便是三十年間關於此事的見證者,亦是將皇孫帶回了皇宮的執行者。

群臣瞠目。

有恍然大悟的,有激動萬分的,也有疑慮重重的。

恍然的是終於明白了,幾十年間默默無聞的瀏陽王,當年為何會得到皇帝青眼,厚賞有加。

激動的是大魏有了皇孫。怪不得皇帝不願複立太子,且看皇帝今日的架勢,必是要將那孩子立為皇太孫了。

疑慮的是這孩子身世背景裡的關於“神女”傳言的可信程度。

但那孩子是皇帝親孫,這一點,毋庸置疑。

皇室血脈,尤其皇帝子嗣,關乎江山社稷,不容半點差池。倘這孩子來曆不明,以皇帝的精明,他怎可能被瀏陽王所欺?

何、張、陸等人,在得知傳言後,被人問及,皆三緘其口,並不表態,就等皇帝的下一步動作。

而事實上,比起或震驚或疑慮的朝臣,此次再次入京的瀏陽王夫婦,二人心中的駭異,才是真正的莫可言狀。

四年之前,瀏陽王夫婦載恩出京,次年,李元貴秘密來到王府,傳了皇帝密旨,要他夫婦“生”出一個老來之子。王妃遂往腹部裹帶,逐月加厚,“懷胎”十月之後,“生”了一個“兒子”,為掩人耳目,瀏陽王還去民間秘密抱了一個男嬰入府,隨後上報宗人府,入了宗室碟譜。

瀏陽王夫婦心裡明白,三年前,皇帝要他夫婦“生”出這個“兒子”,應是為了日後借“宗室過繼”之名,扶立某個皇帝真正想立為儲君的孩子,因此事關係重大,夫婦守口如瓶,三年來,將那抱來的孩子養在王府之中,極少露麵,做好一切準備,隻等來日聖旨到了,便將真正的儲君以王府世子的名義,送入京城。

不管皇帝想立什麼人為儲君,這個法子,從四年前起便開始籌謀了,時至今日,可謂麵麵俱到。

夫婦兩人,怎麼也沒想到,臨末了,也不知為何,皇帝竟棄了這個籌謀了數年,顯然更萬無一失,絕不叫大臣能起半點疑慮的立儲法子。

如今這個當年“神女”之說,也不是不行。倘若皇帝的手腕足夠強硬,力壓四方,自然也能成事。沒有哪個大臣敢去懷疑,做皇帝的,會胡亂認下一個血脈不明的孩子來充當皇孫。但比起精心籌劃了數年的“過繼”,這法子,顯然有些倉促,倒似是臨時起意,恐怕也會引來大臣的猜測。→思→兔→在→線→閱→讀→

瀏陽王夫婦實在驚詫。但皇帝的命令豈會不遵?自是照了吩咐,暗中行事不提。

……

嘉芙人在蕉園,隔著重重殿宇,至午,隱隱之間,仿佛也聽到了東南方向那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山呼萬歲之聲。

她站在園裡魚池邊的那座白色拱橋頂端,心驚肉跳,望向園門方向,翹首等著兒子回來。

這裡是園中位置最高的地方,視線能越過圍牆,看到外頭的甬道。

申時一刻,終於,遠遠看到甬道儘頭來了一行人,慈兒被崔銀水抱著,朝著這邊方向過來,身後跟了幾個宮人。

慈兒仿佛已經迫不及待了,遠遠地就從崔銀水的身上掙紮著爬了下來,自己撒開兩腿,朝著這邊跑了過來。

嘉芙下橋,飛奔而出。

“娘!娘!”

慈兒看到了嘉芙,跑的更快,像隻小鳥一樣,一頭紮到嘉芙的懷裡,抱住了她的脖頸。

嘉芙緊緊摟住兒子的小身子,強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慈兒起先極是歡喜,漸漸地,笑容消失,望著嘉芙,抬手摸了摸她的眼皮:“娘,你不高興了嗎?”

嘉芙搖頭,用力親了下兒子的臉:“娘沒有不高興。隻是看到慈兒,太高興了。”

她抱起了兒子。

慈兒終於放心了,軟軟的兩條胳膊環在嘉芙脖頸上。

“我天天都想娘,可是皇爺爺說,要等到獻俘禮後,才能送我回來。娘,今天下麵好多好多的人站在那裡,他們一起喊出聲的時候,聲音很大很大,就和爹爹去年秋天在大校場裡點兵一樣!後來來了一個很威風的大將軍,押了許多壞人過來,那個將軍說,那些都是害我大魏百姓的壞人,皇爺爺讓我幫他說□□。娘,我想快些長大,像爹爹和那個大將軍一樣去打壞人……”

嘉芙和著兒子的話,轉身入內,崔銀水手裡拿著慈兒衣物,小心地跟了進來,偷偷看著嘉芙臉色,不敢靠近,隻遠遠地站在門口。

慈兒今早起的很早,又經曆了這一場於他而言,懵懵懂懂還並不完全知是何等意義的盛大場麵,終於也回到了母親的身邊,靠在嘉芙懷裡,漸漸犯困,說著說著,便睡了過去。

……

獻俘典禮過後,皇帝便回了宮中的起居之殿。

早上的這個典禮,仿佛耗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