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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萬福 蓬萊客 4215 字 6個月前

丞方才看了路牌,知這一行人來自雲中王府,瞧著雖像是辦事的,但既是王府出來的,又怎敢怠慢,親自跟了出來,跑到近前躬身賠笑道:“這位奶奶,就是借小人天大的膽,也不敢不敬奶奶,隻是實在不巧,那個單院已留給裴爺了,我這裡另還有一間上房,連左右廂房,旁邊沒有屋子,除了不帶院,其餘無不上上,也極清靜,正適合你們一行,我這就帶幾位進去歇腳如何?”

從進入雲南後,這幾天一路過來,驛舍裡住的屋,都是最好的,便是已經有官員入住,得知王府有人來了,也無不讓出。

朱嬤嬤心裡有點不快,但這趟出來,並不適宜大動聲勢,且也不敢強行占用了那人的房,加上腹中饑餓,皺眉道:“罷了,就這樣吧,快些去安排,上熱菜熱飯!”

驛丞鬆了口氣,躬身答應,正要安排,被朱嬤嬤又叫住,壓低聲道:“我們明日一早便走,不許在那姓裴的麵前提及我這一行人!”

驛丞有點不明就裡,但連聲答應,轉身跑了進去。

朱嬤嬤轉頭,將大披風遞了過來,對嘉芙道:“下去了。”

嘉芙接了過來,默默地罩在了頭臉上,一言不發,心卻陡然間跳的厲害,一雙手也在微微發抖,以致於領口衣帶係了幾次,都沒係好。

她方才聽的清清楚楚,驛丞提到了“裴爺”。據她所知,在雲中王的勢力範圍內,除了裴右安,並沒有第二個姓裴的人能讓這個跋扈的王府朱嬤嬤也有所忌憚。

要是沒有猜錯,十有八.九,這個“裴爺”,應該就是裴右安了。

這一路上,她曾想過無數次,到了後,該怎麼想辦法儘快把自己的消息遞給裴右安,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還沒到達王府所在的武定府,此刻竟就先在這裡聽到了裴右安的消息。

更重要的是,今晚還會和他落腳在同一間驛舍裡!

朱嬤嬤在旁等著,見她半晌還沒係好衣帶,盯了一眼。

嘉芙怕被她瞧出端倪,極力穩住心神,終於穿戴完畢,低聲道:“我好了。”

朱嬤嬤端詳著她,將她戴著的軟帽朝前又拉了拉,遮住大半的頭臉,這才推開車門,自己先下去,又扶嘉芙下來。

夜很深了,驛舍大門前亮著兩隻燈籠,上頭顯著“澂江府”幾個大字,起了夜風,燈籠晃來晃去,在地上投出一團昏黃的光暈。

嘉芙腿腳發虛,剛下馬車,站了一站,才穩住身子,被朱嬤嬤催促著,正要抬腳前行,就在這時,夜色下的驛道上,出現了一行四五騎的身影,那幾人朝這邊疾馳而來,卷出一陣清晰的馬蹄聲,很快,縱馬到了近前,速度減緩,幾團黑色影子從馬車旁穿過,停在了近旁,距離嘉芙不過十來步路的距離,中間前頭那男子從馬背上翻身而下,將馬韁遞給了隨從,朝前走去,行到大門口時,燈籠照出了他半張側臉的輪廓,雖光線黯淡,但嘉芙依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裴右安!

朱嬤嬤也認出了人,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就到,不願被他看到自己一行人,立刻拖著嘉芙閃身後退,借著馬車遮擋住了自己。

就在看到裴右安的一刹那,嘉芙全身血液驟然沸騰,心跳的不能自己,下意識地掙紮了起來,轉頭正要高聲呼他,卻被朱嬤嬤一把捏住了嘴,狠狠地拽了回來,婦人目露凶光,將她一雙胳膊反拗,嘉芙痛的倒抽了一口冷氣,整個人無法動彈。

婦人湊到了她的耳畔,壓低聲叱道:“你想乾什麼?”

嘉芙一凜。

就算她繼續掙紮,發出的動靜吸引了不遠處裴右安的注意力,這個朱嬤嬤也絕對不會讓她再有機會開口了,更不可能會讓裴右安看到她的。

嘉芙停止了掙紮。

裴右安已經走到門口了,忽然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見一輛普通製式的馬車靜靜停在路邊,黑魆魆的一團影子。

“裴爺,您到了?”

驛丞看到了他,急忙從裡麵迎了出來。

裴右安朝驛丞微微頷首,轉頭又看了一眼身後,終於還是邁步,朝裡走了進去。

朱嬤嬤隻知這女子來自泉州,是一家商戶的女兒,做夢也想不到嘉芙和裴右安認識,兩人還是那樣的關係,但對嘉芙方才的舉動極其不滿,帶她入房後,飯也顧不得吃,神色陰沉地盯著她:“你方才到底想乾什麼?我見你是想叫住那人?你和那人認識?”

他們的距離已經那麼近了,但她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從自己麵前走了過去。

錯失了最好的一個機會,嘉芙整個人陷入了巨大的沮喪裡,但這還沒完,要是無法打消掉這個婦人的疑慮,過了今夜,等他走了,而她被送到了蕭胤棠的手裡,下次想再找機會把自己的消息遞到他的麵前,便不知會是何時了。

嘉芙泣道:“他是我的哥哥!我原本有兩個哥哥的,有一個小時候走丟了,方才一看到那人,我就認了出來!絕對不會錯的,他就是我那個小時候走失了的哥哥!嬤嬤,你說的那個地方再好,我也不想去!求求你了,我隻想回家!求你行行好,帶我去見我的哥哥!我想讓哥哥送我回泉州!”

她捂著臉,眼淚從指縫間汩汩而下。

朱嬤嬤方才本已起了疑心,聽完嗤之以鼻,心道這女孩兒年紀畢竟還小,從前想來一直養在深閨,也不知怎的就入了世子的眼,遇到了這樣的事,這一路過來,想必也是嚇傻了,看到隨便什麼人竟就敢認成是自己的哥哥。那裴右安什麼時候竟成了泉州一個商戶人家裡的兒子?便冷笑道:“小娘子,這一路過來,我待你已經很是周到了,好話也都和你說儘,我勸你不要再胡思亂想。再兩日就到了。我告訴你,這裡是雲南,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你若再敢給我惹事,當心沒好果子吃!”

嘉芙縮在床邊,抱膝隻是不住地飲泣,這婦人打消了疑慮,因腹中饑餓,也就不管她了,自己先去吃飯,半飽時,斜眼看了嘉芙一眼,見她漸漸停止哭泣,坐在那裡發呆,便呼她過來吃飯。

嘉芙慢慢走了過去,婦人看了她一眼,見她兩隻眼皮子哭的紅腫,燈下看起來,倒更添了幾分我見猶憐之色,想這女子日後若得了世子的寵愛,自己此刻倒也不好太過得罪於她,便破天荒地親手打了一碗飯,推到嘉芙麵前,笑眯眯地道:“咱們已經到了澂江府,再走兩日,就到了地方,到了你就知道,我先前和你說的那話,沒半分騙你。你這福氣,世上多少女子,盼都盼不來的。”

嘉芙心裡冷笑,口中卻問:“敢問嬤嬤,那你們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朱嬤嬤道:“到了就知道,你莫問。”

嘉芙不再開口,隻低頭默默吃了飯,婦人叫人入內收拾了,又命人送來水,胡亂洗了洗,便出去吩咐侍衛輪班值守,嘉芙人在屋裡,聽見她的聲音隱隱了傳來:“……過兩日就到了,全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要是臨最後出了岔子,誰都擔不起那責!”

白天趕路也是乏累,這婦人安排妥了事情,此刻也想早些躺下歇息,回房後,叫嘉芙脫的隻剩小衣,將衣裳拿來壓在自己的枕下,命嘉芙躺下,自己也熄燈,睡在了她的外麵。

夜深了,驛舍裡終於安靜了下來,一道慘白的月光,從窗欞裡照了進來。

朱嬤嬤睡的漸死,發出陣陣如雷的鼾聲。嘉芙慢慢地睜開眼睛,偏過頭,望著躺在自己外側的這婦人的模糊身影,心裡的那個念頭,越發的強烈。

澂江府的這間驛舍,從前她曾跟隨蕭胤棠入住過數次,知道裴右安今晚入住的那間單院的所在,剛才進來時,曾特意留心記下了路,距離自己住的這地方很近,隻要出去了,穿過一道長廊,就是他的住所。

這樣的一個機會,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錯過,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哪怕最後不成功,最壞的結局,也不過就是被這個姓朱的婦人抓回來看的更緊而已。

嘉芙不再猶豫,悄悄地從床上爬了起來,繞過那酣睡婦人的腳,下了床,躡手躡腳地來到桌前,摸到桌上的油燈,拿了火折子,回到床尾,屏住呼吸,將燈裡的清油慢慢地倒在了帳子上,倒完了,點亮火折子,湊向了帳子。

火苗點了起來,迅速地上躥,很快,半邊帳子就燒了起來,跟著又燒著了床架,火勢畢畢剝剝地蔓延,煙霧也漸漸濃烈,那朱嬤嬤睡的極死,亦或許是被熏暈了,依舊躺著,沒有醒來。

嘉芙捂住口鼻,忍住嗆人的濃煙,一直忍到火勢起來了,這才往身上胡亂裹了剛才抓來的那件披風,跑到門口,打開門,才出去,迎麵遇到聞聲而來的守夜侍衛,嘉芙指著身後道:“屋裡著火了!嬤嬤還在床上睡著!快去看看!”

侍衛衝到門口,果然,見濃煙外冒,一片火光,吃了一驚,抬腳便奔了進去,嘉芙立刻轉身,朝外衝去,才衝到那道廊前,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追趕的腳步聲,另個值夜侍衛發現了她,追了上來。⑤思⑤兔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

嘉芙沒有回頭,用儘全力,朝著長廊對麵的那個院落狂奔而去,心裡不斷地企盼著,裴右安就在裡麵,他就在裡麵,他一定會自己開門。

但她終究還是沒能跑到那扇院門之前。

勘勘隻剩最後一小段路了,那侍衛一個跨步追了上來,堵住了她的去路,接著,身後又傳來了一陣伴隨著劇烈咳嗽的咒罵聲。

朱嬤嬤也追了上來。

“大表哥!救阿芙!”

嘉芙衝著前頭院子的方向,用儘全力,喊了一聲。

“把這個小賤人的嘴巴堵上,快弄回去!”

朱嬤嬤眉發皆被火給燎的焦黑,衣衫不整地追了上來,一邊咳嗽,一邊衝那侍衛喝道。

這侍衛雖同行了半個多月,也知道馬車裡載著的是個女孩兒,卻從沒看過嘉芙的模樣,冷不防這樣打了個照麵,一呆,遲疑了下,朝嘉芙伸過來手,嘉芙尖叫了一聲,拔下腳上那隻還沒跑丟的鞋,朝他麵門摔了過去,擋了一擋,轉身便死死地抱住身側的一道欄杆,再次喊了一聲:“大表哥——”

侍衛手裡捏著嘉芙丟來的那隻鞋,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朱嬤嬤氣急敗壞,自己追了上來,一把捂住她的嘴,對看呆了的侍衛喝道:“還不快來!”

侍衛回過了神兒,急忙上來,就在這時,走廊儘頭那座院落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放開她。”

一個聲音隨之說道。

短短的一句話,三字而已,但在嘉芙聽來,卻宛如天籟之音。

她還沒看清那個人,卻已認出了這道聲音。

這是裴右安的聲音。

他終於還是出來了!

嘉芙鼻頭一酸,張嘴狠狠咬了一口朱嬤嬤的手,朱嬤嬤痛叫一聲,甩開了她。嘉芙立刻鬆開欄杆,轉身朝著前方月光下的那道人影就狂奔而去,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伸臂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身,再也不放。

“大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