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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萬福 蓬萊客 4189 字 6個月前

了她的鬢邊,試探般地聞了下那縷散自她發間的馨香,喉結隨之微不可察地動了動,跟著抬起一隻手,似要捏抬起她的下巴。

嘉芙迅速轉臉,避開了他的動作,抬手飛快地敲了敲車壁,發出兩下清脆的“篤篤”之聲,車窗外立刻傳來張大繃的緊緊的聲音:“公子有何吩咐?”

剛出城門不久,這裡距離還很近。蕭胤棠那隻手落了個空,停在空中,微微一頓,盯了嘉芙一眼。

嘉芙便掙脫了出來,自顧扶著車壁到了靠近車門的一個角落裡,背對著他,低頭整理好略微淩亂的衣衫,再綰回長發,再沒有回過頭。

馬車方才一出城門,便加快了速度,張大在旁緊緊跟隨,一口氣出去了十多裡地,終於趕到莊子口,停下後,遠遠地打發走了車夫和近旁的所有人,上前壓低聲道:“這位公子,到了。”說著便推開了車門,往裡看去,一眼看到嘉芙坐於旁,那男子斜斜靠坐在馬車後座裡,目光盯著她的背影,除此,並無彆的異狀,方鬆了口氣。見那男子依舊不動,便又道:“公子,到了,此地已經安全,馬出來前喂過,腳力也是極好的,今日至少還能行數百裡的路,從這裡往西,有條便道可出泉州,白天也少有人往來,請公子速速離開。”

蕭胤棠唇角勾了一勾,方收回目光,自己束回頭發,將衣襟掩齊,起身從嘉芙身邊走過,彎腰下了馬車。

張大忙將自己方才出城的坐騎奉上,見這人翻身上馬,臨走前,轉頭又回望了一眼已閉門的馬車,終於朝著自己方才指點的方向策馬而去,身影漸漸消失在了道路儘頭,長長籲出一口氣,擦了把汗,跑回到馬車前,低聲安慰道:“小娘子,方才你委屈了,好在這惡賊已經走了,並無人知道……”

“張叔,我沒事的,不必為我擔心。”

隔著那扇馬車門,傳出一道低柔的聲音,語氣平靜。

嘉芙當晚沒有回城,而是宿在了田莊裡。她泡在注滿了熱水的浴桶裡,將自己整個人埋入水下,一遍遍地反複擦拭著全身的肌膚,直到最後,擦的渾身發紅,被碰過的肌膚泛出血絲,在熱水浸泡下變得隱隱刺痛,這才終於壓下了那種發自體膚深處般的蝕骨惡寒之感。

蕭胤棠人是離去了,他的那個隨從劉義卻還一直秘密留在甄家,將甄耀庭扣住。胡老太太把事情瞞的密不透風,全家上下,除了孟氏、嘉芙和張大,其餘人對此一概不知,直到半個月後,官府清查全城無果,城門封鎖結束,劉義才於深夜時分悄悄走掉,而這半個月裡,甄耀庭就一直被他捆在那間工坊裡,次日清早,嘉芙衝進工坊看到哥哥的時候,險些認不出他了,甄耀庭臉頰凹陷,形容憔悴,渾身散發惡臭,聽到嘉芙撲上來叫他哥哥,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不住地扇自己的耳光,第二天便病倒了,這一病,直到入了三月,身體才漸漸地好了起來。

大病過後,甄耀庭像是變了個人,再也不提隨船出海,更不再和泉州城裡的那幫子紈絝少年廝混,每天跟著張大早出晚歸,忙忙碌碌,就像變成了個大人。

這年的開頭,甄家雖遭了這樣一場莫名的飛來橫禍,所幸事情終於渡過,甄耀庭經此意外教訓,性子也大為轉變,胡老太太和孟夫人看在眼裡,欣慰不已,到了三月廿三媽祖會的那天,泉州全城而出,民眾唱戲放炮,紛紛到媽祖廟裡祭祀祈福,整條路上,從頭到尾,擠滿了人。往年媽祖會都是由甄家和城裡的另幾個大戶牽頭,今年也不例外,老太太帶著孟夫人和甄耀庭嘉芙兄妹,一起到了媽祖廟。

媽祖廟裡人頭攢動,隆重祭祀過後,老太太便親自帶著甄耀庭去拜會今日也過來了的州府裡的官員,孟夫人帶了嘉芙,預備去媽祖廟後專為大戶女眷所設的靜室裡小坐,帶了幾個仆從,母女二人從前殿轉出來,孟夫人遇到了一個平日關係不錯的小官太太,被那太太拉住,一邊說著話,一邊笑眯眯地不住看著嘉芙。嘉芙知她應是想替自己牽線說媒,心裡不快,便背過身,往邊上靠了點,等著母親把那太太打發掉,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喧囂之聲,抬眼,見那裡竟冒出一陣滾滾濃煙,也不知道哪家停在港口的船起了火,接著,就聽到有人高呼,說金麵龍王上岸打劫了,殺人放火,正在往這邊衝來,讓人快跑。

泉州的許多海船在出海時雖受金麵龍王的保護,但這是不能拿到台麵上說的事兒,對方畢竟是海盜,且在官府的公文裡,金麵龍王罪惡滔天,不啻海上惡魔,通緝的榜文還明晃晃地張貼在各個城門口,忽然聽到金麵龍王上岸打劫殺人放火,無不恐懼,紛紛掉頭,奪路而逃。

其實隻要稍微帶點腦子,也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媽祖在南洋一帶被認為是保護神,金麵龍王雖是海盜,但也靠海吃飯,就算他真要上岸打劫,也不至於選在今天這個日子。

但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一旦有人逃跑,恐慌就會迅速蔓延,誰還會去想是真是假。

媽祖廟前,一下亂成了一團,眾人紛紛掉頭逃跑,孟夫人被一個衝過來的人給撞了一下,險些站不穩腳,幸好被邊上的劉媽給扶住了。嘉芙聽到母親焦急呼叫自己,應了一聲,正要跑去和她彙合離開,轉眼竟就被衝來的人流給隔開了,腳踝也不知被誰給勾了一下,打了個趔趄,還沒站住腳,口鼻忽然被人從後捂住,鼻息裡鑽進一股甜津津的氣味,想叫,叫不出聲,很快,人就失去了意識。

……

嘉芙蘇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手腳被縛,嘴巴堵著,人躺在一輛馬車裡,馬車門窗封閉,光線昏暗,行進速度極快,顛簸的厲害。

她的頭還昏昏沉沉的,手腳酸軟,趴在那裡,連動一動都沒有力氣。

年初的那次意外過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嘉芙再次陷入了夢魘。一睡著,就會夢到關於前世的種種,醒來心驚肉跳,平日更是不敢單獨出門。

她有一種感覺,那天蕭胤棠的離去,並非終結。

那一刻,或許才是這輩子夢魘的開始。

她被這樣一種想法給折磨著,內心充滿了仿徨和恐懼,想擺脫,卻無法擺脫,更無人可以傾訴,哪怕是最疼愛自己的母親。

終於,兩個多月後的今天,她的隱憂被證明了,來的這麼猝不及防。

蕭胤棠。他是她唯一能想的到的會對自己下這種手的人了。

也隻有他了!

馬車在顛簸中前行著,嘉芙忍住那種想吐的天旋地轉之感,命令自己鎮定下來,用儘全身力氣,十個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肉裡,用疼痛來逼自己儘快恢複意識。

這幾個月來,持續一直折磨著她的那種恐懼和焦慮,突然煙消雲散了。

最壞的事情,既然無可避免已經發生了,那麼現在,她還有什麼可害怕的?

想辦法,去直麵就是了。

☆、第22章

嘉芙的猜測, 在當夜就得到了證實。

馬車停下,上來了一個壯實的中年婦人,手裡提著盞燈。雖然燈光昏暗, 但一個照麵,嘉芙立刻就認了出來,這婦人正是雲中王府的人, 姓朱, 會拳腳,力氣極大, 打尋常一兩個男人,稀鬆不在話下,從前因是已故王妃跟前的人,在王府下人裡資曆頗高。前世裡, 在她剛失身於蕭胤棠被帶回去的時候,有段時間, 情緒很是不穩。那時蕭胤棠已成婚, 世子妃就是後來做了皇後的章鳳桐, 她在得知蕭胤棠私藏了一個女子後, 非但沒有因丈夫納人心生不悅,聽聞嘉芙並不順服,反親自過來, 苦口婆心地再三勸說,為了防備她尋短見,還讓這婦人盯了嘉芙一段時間。

婦人上了馬車, 起先不說話,隻暗暗打量了嘉芙一眼,見這少女果然生的沉魚落雁,花顏月貌,想到出來前得過的吩咐,知道萬一路上有個閃失,回去了恐怕沒法交代,便決定先給這少女一個下馬威,斷了她逃跑的心思,於是將燈掛了,從袖子裡摸出一隻堅硬的老核桃,放在手心,隨手一捏,“喀拉”一聲,核桃碎裂,攤開手沉著臉道:“上了這馬車,那就要老老實實,要是不聽話,當心吃苦。”說完,又換了一副笑臉,“自然了,小娘子你也莫怕,等到了你就知道,這是你天大的福分,旁人想都想不來的一件好事。我姓朱,你叫我朱嬤嬤就是了,路上就由我來伺候小娘子。”◢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嘉芙縮在馬車角落裡,一動不動。

這個婦人上來後,馬車繼續前行,一直到了深夜,再次停下,落腳於一間客棧,下馬車前,婦人解了捆住嘉芙雙腳的繩索,依舊留著手索和塞在嘴裡的東西,用一件大氅將她頭臉完全遮住,夾雜在一行人裡挾她入內,至天明,再次出發上路。

這一行七八個人,扮成外出行路的一家主仆,挾著嘉芙馬不停蹄地一路往西趕去,一開始,白天有時不走官道,專揀偏僻的顛簸小道,入夜則宿在小客棧或是道旁人家裡,但半個月後,就改走官道,一路暢行無阻,入夜則入住驛舍,住的必定是最好的房,驛丞對這一行人,畢恭畢敬,服侍殷勤周到。

嘉芙心知應當已經入了雲南。想來再這樣走個幾天,自己就要被送到位於武定府的雲中王府了,但儘管如此,這個朱嬤嬤卻半點也沒放鬆警惕,雖然應嘉芙的要求,晚上不再捆住她的手腳了,卻將她衣裳收走,睡覺時壓在自己的枕下,天明起身了才還給她,以防止她趁著自己睡著了逃跑。

從被擄著上路,距離泉州越來越遠之後,嘉芙其實也沒再打算中途逃跑了。就算讓她僥幸真的抓住機會逃走了,孤身一人在路上可能遇到的風險,也將是她無法預料的。

她能想到的法子,還是前世的老路。儘快找到裴右安。隻有借助他,自己才有可能脫身。

她十分確定,裴右安這幾年應該一直都在雲南,和雲中王的關係也非同一般。但她並不知道,現在這個時點,他人到底在不在這裡,她也不能向這個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都寸步不離跟著自己的朱嬤嬤打聽,免得惹出她的疑心。

嘉芙估摸著,應該快要到武定府了,這個朱嬤嬤似乎也急著早日趕到,這天先是行路了一個整整白天,入夜又繼續趕路,最後才停了下來。

根據這些天的經驗,嘉芙知道應該抵達了今晚要落腳的驛舍,同行裡有人進去先排定屋子,隨後自己就會被朱嬤嬤從偏門直接帶進去。

朱嬤嬤早已饑腸轆轆,又不想吃車上帶著的乾糧,見進去的侍衛還沒出來,等的不耐煩,爬起來推開車窗,探頭出去張望,正好見人出來了,便問:“怎麼回事?”

那侍衛道:“裡頭隻有一個單院,已給人留了,隻是人還沒到,我便叫驛丞先給我們,他卻不應!”

“是誰?”

侍衛附耳過來,低聲道了一句。

朱嬤嬤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