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黑色的極簡款長風衣,踩著純黑色的羊皮靴子,撐著一把純黑色的長柄手工傘,慢慢走在早春綠得發亮的山間小道上。
這裡是十五分鐘前,伽俐雷給他發的經緯度定位的地點。
他在找一隻,和達-芬奇同名的蠢貓。
一隻在山野裡亂竄的貓不會留下腳步,現代人不憑借工具,是不可能捉得到的。
這個時候,就需要運用到我們野獸出生的先祖,幾百萬年來積攢下的,捕獵食物的經驗。
他們能從草細微彎折的痕跡裡,辨彆出叢林中極其隱蔽的山羊小道,也能從蝸牛留下的銀亮□□的痕跡中,判斷附近是否有小型蛇類的巢%e7%a9%b4。
——他現在做的事,與百萬年前人類先祖做的事,一模一樣。
喬伊微微垂著頭,辨彆著那些幾乎辨彆不出的痕跡,循著這些時有時無的線索,穿行在錯雜的小路間。
風衣的衣擺,逐漸被沿路芭蕉葉上的水珠浸濕,形成深淺不一的黑色。
直到,他在一顆高大的冬青櫟前,停下了腳步。
列奧納多的痕跡,在這裡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大型動物的痕跡——一旁的芭蕉葉子被踩踏了好幾片,泥地上也有淩亂的腳印。
其下陷深度,絕不是一隻貓能辦到的。
喬伊白皙的手指執著墨黑的傘骨,站在冬青櫟前,微微皺起眉。
——“嘩啦”。
又一片寬大的葉片,承受不住重量,在枝頭顫了顫。
上麵蓄積的小捧液.體,一下子全傾瀉在他的雨傘上。
又從他黑色的傘麵上,一滴一滴地,滴落下來。
紅色的液.體,從他的眼前落下,滴在他黑色鞋麵上,滴在細嫩的青草上……又滲進泥土,消失不見,歸於平靜。
……紅?
喬伊撐著傘,慢慢地,抬起頭。
山野青翠。
紅色的液.體一顆一顆打在綠得發亮的葉片上,嘀嗒,嘀嗒。
一隻貓正掛在一根半粗樹乾上,窩在碧綠的葉片之中。
它睜著紅色的、炭火一般的貓眼睛,冷冷地看著他。
而鮮血,正從它被撕扯開的肚皮裡,一點一點地,滲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聽恐怖音樂聽得太 high,等我把列奧納多寫死了以後,才猛然驚覺——我居然把列奧納多寫死了!以後還有它好多劇情呢,還要靠它的排泄物讓李文森從沙發搬回喬伊臥室呢。
這下死了可怎麼辦。
難道隻能換一隻貓了麼。
今天這篇是彩蛋喵。
☆、第44章
二零一六年三月八日,下午七點四十分。
李文森走在主餐廳巨大的落地窗邊,腳步從未如此慢過,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一點血色。
玻璃折射著走廊上一站接著一盞的枝晶吊燈,牆麵上掛著大幅星係圖油畫,牆角擺著巨大的基因雙螺旋結構石雕。
而走廊的儘頭,是一條比這些都更巨大的紅色橫幅——
“餐廳禁止一切化學.攻擊,嚴禁向自助餐食品區投放變異青蛙。維護和平,從我做起,爭做文明禮貌科學家。”
還有一條小字在大標語下若隱若現:
“此處為用餐場所,嚴禁跳樓,謝謝合作。”
……
比起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變態規定,比如允許結婚,禁止戀愛之類的,餐廳這條橫幅,已經相當委婉和人性化了。
李文森從橫幅下穿過,日本暫駐研究員鶴田遙人正一手端著手卷料理,一手拿著手製壽司醬油,迎麵走過來。
“嗨,文森醬,真是好久不見了呢。”
他笑眯眯地揮了揮醬油:
“我借餐廳的廚房自己做的料理,要一起嘗一嘗嗎?”
……您是指,您堪比乾式料理的黑暗係手卷嗎?
“不用了。”
李文森堅決地說:
“還有,我和你是平級,叫我李文森就好,不用叫我‘醬’。”
“醬”在日語習慣裡,一般是對後輩或學生用的。
當然,也可以用來稱呼年級比自己小的……小蘿.莉們。
媽的,這種語感簡直不能忍。
“為什麼?你比我小十歲呢,明明是很可愛的女孩子呀。”
鶴田遙人把壽司放在手卷上,騰出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笑眯眯地說:
“就像我以前養的一隻小貓一樣,它叫Nico,不過去年,我不小心把基因型寄生病毒煮進了它的飯菜裡,它不知怎麼長出了第二顆小腦,現在已經被送去解剖了。”
李文森:“……”
果然,鶴田遙人的做的黑色料理,絕對不能碰。
“今天的妝容很漂亮哦,文森醬,我一直覺得你的眼睛,就像浮世繪裡的古典仕女,這樣一敷白.粉,就更有芸者風範了呢。”
李文森:“……”
誰敷白.粉了?
鶴田遙人是日本關東人,“芸”意味“藝術”,“芸者”這個詞在關東的意思,就是……藝妓。
雖然知道在日本文化裡,藝妓並不是什麼不好的職業,這個詞也不帶有任何貶義成分。
不過,還是完全沒覺得被誇了。
“我前兩天看到地上一張被人遺落的傳單,說三月七日有中國藝妓的遊街表演,恰好昨晚空了出來,就特地驅車去了市中心,卻連半玉都沒有找到呢。”
“半玉”,指的是見習階段的藝妓。
“沒想到貴國也有花柳界,一開始我萬分驚喜,很期待見到你們國家可愛的女孩子們。”
“花柳界”這個說法,在日本,專指藝妓這個領域。
他遺憾地說:
“裡全是男人,我已經一個月沒見到女人了。”
李文森:“……雖然看不太出來,但其實我是女的。”
“你是女孩,文森醬。”
他溫和地說:
“女孩和女人是不一樣的,這是一種心理狀態,和有沒有男朋友,甚至有沒有結婚都沒有關係。”
“……”
李文森沒有理會他的理論,隻是微不可見地皺起眉:
“中國早沒有藝妓這種說法了,你從哪裡拿到的傳單?”
“我公寓門口小徑上,可能是被風吹到那兒的吧。傳單上也沒有直接寫藝妓,但表達的意思……應該差不多吧。”
他笑了一下,又摸了摸她的頭:
“我中文閱讀還不是很好,還想像你請教一下語序問題呢,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研製出了一種新料理,正想請同事們嘗一嘗呢。”
……不,我什麼時候都沒時間。
李文森默默避開了這個話題:
“你的傳單還在嗎?”
“不在了。”
……
她後退了一步,躲開他的手:
“鶴田,我約了人。”
“約會嗎?那我就不打擾啦。”
他揮了揮手,小聲說:
“雖然喬伊很厲害,但就是太厲害了,你們的婚姻生活一定很可怕……所以我完全支持文森醬你找下家的行為,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李文森:“……”
為什麼現在除了電腦,連她的同事都覺得她和喬伊是一對?
難道她臉上寫了“已婚”兩個字麼?
……
現在早已過了晚飯時間,餐廳裡仍然有三三兩兩的人,聚集在窗邊一邊狼吞虎咽,一邊高談闊論。餐廳的巨大屏幕上,還在放著上屆世界杯的重播。
李文森在餐廳一個角落裡,找到了正認真看足球賽的曹雲山。
她走到他麵前,拉開椅子,坐下。
剛張開嘴想說話,就被曹雲山一根食指抵在唇上:
“噓。”
李文森:“……”
曹雲山抬起左手腕,用右手指了指手腕上的迪士尼腕表。
——七點四十五分。
他們約的是七點四十六分這個奇葩的時間……所以怎麼了?她如此守時地早到了兩分鐘,卻不許她說話?
曹雲山穿著大波點襯衫,坐在她麵前,盯著手表。
直到指針恰恰好好對上七點四十六分,他才長舒了一口氣:$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數字是很神聖的,約定了某個數字,就相當於定下了一個契約,既然我們約好了我們的會話從七點四十六分開始,就絕對不能違反。”
“……”
李文森叼了一條炸小魚,像看白癡一樣地看著他:
“以前怎麼沒見你有這樣的規矩?”
“最近忽然頓悟了。我以前雖然從事數學研究工作,但對數字並沒有敬畏之心。”
他煞有介事地說:
“然而某一天,我忽然發現,我最近幾年不僅沒有取得獎項,連最近的幾篇論文被打回來,不是因為我不夠努力,而是因為我心不誠。”
“……你要不要燒根香把《數論》供起來?”
“這還用你說?我早供了。”
曹雲山帥氣地理了理大花衣領:
“不僅供了《數論》,還專門買了個香案,把高斯、哥德巴赫、笛卡爾,和畢達哥拉斯的畫像擺上了去,一天三炷香,瓜果牛羊三天一換,比我高考時拜太上老君還勤快。”
李文森:“……”
她為何認識了如此一個蠢貨。
“你等著看吧。”
曹雲山信心十足的說:
“在我這樣大的陣仗前,菲爾茨獎再高冷,那也就是紙老虎,不值一提。”
菲爾茨獎是數學界的諾貝爾獎,但比諾貝爾高冷,因為它四年頒發一次,一次最多頒四個人的獎,而且這四個人都不能超過四十歲。
也不知道菲爾茨獎的設立者約翰-查爾斯-菲爾茨,和數字四到底有什麼仇怨。
不過……
“我覺得我這輩子是看不到了。”
李文森拿出手機:
“彆聊這些白日夢,先聊一聊昨……”
“好說。”
曹雲山打斷她,神秘地小聲說:
“我告訴你,我感覺我發現了一個驚天大……”
“驚天大秘密等會兒再聽。”
李文森抬起頭,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我們先聊一聊彆的事。”
曹雲山看著她溫和的笑臉,脊背一下子涼了:
“什麼事?”
“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晚上?”
他莫名其妙地說:
“昨天晚上我們不是去看電影了麼?有什麼好聊的。”
“我們確實隻是去看電影了。”
她沒去觀察曹雲山的表情,也沒去審查他的語氣。
隻是又平靜地笑了笑:
“但是你居然在明知道我口袋裡還剩二十七塊零五毛現金的時候,把我一個人扔在了那種不僅鳥不拉屎,還距一百多公裡的地方?”
“……”
曹雲山:“你聽我解釋……”
“沒得解釋。”
手機在她戴著黑色蕾絲手套的指尖打了一個轉。
李文森笑眯眯地說:
“曹雲山,打車還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