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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綱 夢溪石 4294 字 6個月前

急需一個發泄的渠道,龍深這一問,正好將他那個脆弱形將崩潰的缺口打開。

“我本來以為我們都是在逢場作戲,而且我本來就不是人,他也不是人,一麵鏡子喜歡上一張琴,不覺得很可笑嗎?可他死的時候,我卻哭了。”唐淨喃喃道,像在問他,也像在自問。

龍深不語。

他知道對方並不需要自己的答案。

“如果他跟音羽鳩彥沒關係,也許有可能吧,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不純粹,愛與不愛,無從談起。”

唐淨閉了閉眼,似乎想自嘲一笑,又笑不出來,嘴角牽強地撇著,眼眶卻發紅。

“其實現在我才發現,活了這麼久,忽然遇上一個能看透我來曆,床上床下都跟我合拍的人,是多麼難得,原來我也是會孤獨,會難受的。龍局,你會嗎?”

他會嗎?

龍深想了一下。

他以前從不為任何人,任何事停駐,但現在,他有了一個徒弟,冬至走得慢,卻努力在走,他走得快,就要時不時停下來,等對方趕上來。

雙方各有所思,談話自然而然沒再進行下去。

唐淨道:“此間事情一了,我想請個長假,好好休息一下。”

龍深點頭:“到時候提交一份休假報告,不過如果有突發狀況,你依舊得隨時回來報到。”

唐淨一笑:“自然,職責所在,義不容辭。龍局,以後對付音羽鳩彥的話,哪怕要親赴日本去殺他,也算上我一個。”

龍深凝視他片刻:“可以。”

從分局出來,龍深又回到醫院。

他先去看了劉清波跟霍誡,兩人的外傷已經妥善處理,至於內傷,也隻有慢慢調理,龍深已經問總局那邊要了上清丹,不日應該就能送到。

在經過一段漫長而驚心動魄的戰鬥之後,所有人都需要休息,龍深過去的時候,劉清波和霍誡正沉沉睡著,冬至也不例外。這間醫院是公安醫院,特管局也掛靠在其中,三人因公負傷,自然而然都分到單獨的病房,還有小客廳跟獨立衛生間,條件不算差,饒是劉清波大少爺脾氣,也挑不出什麼不滿。

龍深在冬至的病房裡坐了片刻,一動未動,腦子裡卻還在思考許多事情,包括冬至的降頭,音羽鳩彥,波卑夜,石碑,千頭萬緒,一時紛湧而來。

現在石碑線索既然有重大突破和進展,各地尋找的方向也該有所改變,必須搶在音羽之前。

末法時代,魔物陸續複活,除了音羽鳩彥和波卑夜之外,西方最近必然也發生了不少事情,也許他們應該與那邊加強情報交流,正好可以利用世界交流大會這個時機。

還有即將舉行的國際會議,音羽鳩彥這次铩羽而歸,還接連折損了明弦程緣,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必須加強防範,回頭與宋誌存唐淨那邊再合計一下……

也許是周圍環境過於安靜,被冬至香甜的睡相所感染,也許是龍深自己有些累了,諸般念頭最後逐漸淡去,如同電影最後的黑幕,一切歸於虛無,他的意識悉數沉澱,沉入夢裡的深潭。

冬至眨了好幾下眼睛,看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聽著窗外小鳥在枝頭上下蹦躂的歡快叫聲,終於確定自己正安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而不是暗無天日的水下洞%e7%a9%b4裡。

四肢百骸傳來體力透支的酸痛,手臂已經被上好藥了,隻是手背上有點刺痛,他看見自己床邊吊了瓶葡萄糖,已經快輸完了,就把針拔出,坐起身體,感覺除了有點頭暈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彆明顯的不適。

要不是龍深說,他絕對不會想到自己身上還有降頭。

房間裡很安靜,安靜到他往另一邊扭頭,才看見龍深坐在沙發上睡著了。

在冬至的印象裡,龍深向來很少休息,似乎永遠都精力旺盛,在銀川苦戰,大家都流露出疲態時,龍深卻還是精神奕奕。他一度覺得龍深可能是化形前睡得太久了,所以成精以後就不用睡覺,不過這個冷笑話也隻敢在心裡想想,現在看見龍深睡著的樣子,他才終於有點原來師父也需要休息的真實感。

他隨手拿起床邊的毯子,本想下床穿鞋,卻忽然改變主意,直接赤腳下地,無聲無息走過去,將毯子輕輕蓋在龍深身上。

沒想到龍深警覺若斯,幾乎剛靠近,他就已醒過來。

冬至動作停在半空,隻得解釋道:“怕你著涼。”

龍深坐直了身體,點點頭,拿過他的毯子,卻並不蓋,隻是放在一邊。

“師父,你再睡會吧?”

“不用,我也睡了一夜。”龍深掃了他的腳一眼,“怎麼不穿鞋子?”

冬至尷尬一笑:“剛怕吵醒你。”

結果還是吵醒了。

“我看看你的身體。”龍深道。

饒是房間內有暖氣,光著腳也的確是有點冷,冬至盤腿坐上沙發,龍深把毯子讓他抱著,給他把脈。

冬至留意地看了下,發現龍深神情變化不大,他根本沒法從對方臉上看出自己到底是身患絕症無藥可救,還是無足輕重的小毛病。

“師父,我的降頭很嚴重嗎?”他試探地問。

龍深道:“我能感覺你體內有一股跟你身體不%e5%90%bb合的力量,但具體情況,得去了遲家,讓遲家幫你看看,我對降頭了解不深。”

隔行如隔山,冬至明了地點點頭。

龍深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冬至老老實實道:“還好。”

的確是還好。那幾口黑血像幻覺一般,他甚至連口腔內都沒有殘餘血腥味的感覺。

“師父,你都忙完了嗎?國際會議準備得怎麼樣了?”重逢之後首次單獨相處,他有點不知如何跟龍深相處了,熱情也不是,冷淡他也做不來,隻好沒話找話。

他見龍深沒有答話,以為是自己打聽過多,超越職權範圍,忙道了歉。

龍深搖搖頭,其實他剛才隻是在想冬至身上的問題,一時入了神。

“會議這個月底就能結束,到時候我們去一趟海南,在那之前,你多休息。”

冬至很快反應過來:“遲家?”

龍深頷首:“遲家是國內唯一的降頭師世家,遲半夏的父親是一名出色的降頭師,以前我們也曾考慮過招募他入特管局的。”

冬至有點好奇,順勢就問:“後來他不願意嗎?”

龍深:“當時張顯坤前局長比較看重出身,認為降頭術和巫蠱屬於歪門邪道,遲半夏的父親當時年輕氣盛,受不得氣,就拂袖而去,揚言這輩子再也不進特管局。”$$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冬至挺訝異的,印象中遲半夏是個甜美活潑的小姑娘,沒想到她老爹的脾氣如此火爆。

話又說回來,遲半夏現在在特管局工作,她父親就算是看在女兒的麵子上,也不會將他們拒之門外,冬至隻是隱隱有種感覺,他身上的降頭,可能不是那麼好解。

龍深想必也明白如此,才特意提起遲家,給他吃一顆定心丸。

認識越深,冬至越發能感受到他冷淡下麵的細心。

“師父,抱歉,是我讓你操心了,你原本不需要費這些周折的,現在還要為了我的私事占用你的時間。”

“你是因公受傷,不算私事。”說完這句話,見對方愕然,龍深又補充一句,“我有年假,也很久沒去海南了,正好去走一走。”

冬至聞言釋然許多,開玩笑道:“三亞那邊有不少不錯的海景酒店,還有無邊泳池,要不我請你住幾天,就當咱們師徒倆放假了?”

他純粹隨口一說,也沒想過對方會答應,誰知龍深想了想,居然點點頭。

“好。”

冬至先是一愣,然後無法控製地浮現起龍深麵無表情在水裡遊著蛙泳的情景。

不,打住,再想下去,他師父一世英名都要在他的腦補裡付諸東流了!

養傷的日子無非千篇一律,醒來就吃,吃完就繼續睡,偶爾去隔壁劉清波和霍誡那裡串串門,更多時候冬至還是躺在床上睡覺,仿佛要將過去幾天的元氣都補回來。

龍深每天都很忙碌,尤其國際會議將近,雖有宋誌存和唐淨在,但他也不可或缺,冬至在電視屏幕上看見此次國際會議的新聞介紹,創下了曆年該會議參與國的紀錄,多國領導人順利會晤雲雲,不由想到龍深等人在背後默默付出了多少心力。

但不管龍深多忙,他都會到醫院裡來看冬至,幾乎隔天就能見上一回,而且每回都在這裡待上不短的時間。

在此期間冬至又吐了兩回黑血,但除此之外,他的身體沒有更加衰弱下去,也沒有突然打通奇經八脈,變得金剛不壞,僅僅是比較嗜睡,生物鐘從原先每天睡眠八小時,逐漸延長到十小時左右,可這也不能說明什麼,冬至以前上學的時候,就知道他有些同學一到冬天,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待在被窩裡的。

另一方麵,冬至得知,為了不打草驚蛇,原本在各地無頭蒼蠅似的尋找石碑的行動依舊延續,不過總局暗地裡已經下令將搜查重點放在龍脈上。

南方大大小小的龍脈不少,一是秦淮河一帶包括金陵,這與何遇他們之前尋找的方向有所%e5%90%bb合,現在就可以更加縮小範圍了;一是羊城一帶,那裡雖自古為夷狄之地,但龍脈與否,並非以出不出帝王而定,勉強也算一條小龍脈;再往西延伸,進入巴蜀區域,以成都為中心往四周輻射,包括峨眉山與青城山,都被納入搜索範圍。這樣一來,何遇看潮生他們的工作量也就大大增加了。

為免他們擔心,冬至並未對他們提起自己可能中降頭的事,但何遇約莫是從龍深那邊聽說了,給冬至出了不少亂七八糟的主意,連看潮生也打來電話,說如果需要,自己可以提供一片蛟鱗,冬至從他高傲勉強的語氣下麵聽出關心,心頭不免感動,於是一不小心錢包失守,又許下三大箱零食的允諾,簽訂了堪稱最心甘情願的不平等條約。

平靜而熱鬨的日子也並非一帆風順,西北分局就傳來不太好的消息,根據之前冬至和劉清波提供的《少華行旅圖》,西北分局在少華山附近找了又找,費儘力氣和周折,終於找到位於少華山腳下的石碑所在地,隻不過當他們掘地三尺,挖出石碑之後,發現預想之中最不希望發生的情況果然發生了。

石碑碎了,還碎得很徹底,根本無法複原,但就算複原,此處陣法也已失效,而且根據石碑周圍的土壤成分對比研究,西北分局的人發現石碑周圍的土壤在幾百年間都沒有被動過,也就是說,石碑可能早在那副畫之後的幾百年前,就已經損毀了,凶手自然更無從找起,也許跟魔物有關,也許是普通人無意之間的破壞。

但西北分局在少華山所在的華縣翻閱當地縣誌古籍,還真讓他們找出一條可能與此有關的線索。

在《少華行旅圖》畫成的幾十年後,也就是公元1556年,發生了明代乃至世界迄今為止記載最嚴重的地震,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