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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綱 夢溪石 4296 字 6個月前

立功,總局現在提起冬至,都說他不收徒則已,一收就收了個好徒弟。

斬妖除魔,維護人間秩序,曾經龍深以為自己對弟子的要求隻有這一個,但現在,他卻不大確定了。

因為他還希望冬至能好好的,不要總受傷,每天開開心心,像從前在自己跟前那樣,一點小事就能樂上半天,拉著他眉飛色舞介紹特管局周邊哪間餐館更好吃。

他知道吳秉天與宋誌存私下談論起自己的兒女弟子時,偶爾也會流露出擔憂他們的情緒,龍深如今也能體會到這一點,他想,自己也許給不了冬至想要的,但他的確在意這個徒弟,更甚於以往任何人。

這是愛嗎?

他不清楚。

但聽對方事無巨細,娓娓道來,語氣中不時流露出重逢的喜悅時,他心中同樣浮起淡淡欣喜。

那種感覺,就像是他化形之後,頭一回登上峭壁險峰,在高山之巔,以人類的視角俯瞰芸芸世界,聽風聲凜冽,飛鳥振翅,見雲卷縹緲,流霞萬方,縱然情境不同,但微妙的欣喜,卻殊途同歸,令他感覺到,他的血是熱的,心是跳動的,他確確實實,是一個人,有了人類本該有的情緒起伏,心境變化。

耳邊聽冬至說起飛機上的噩夢,龍深微微蹙眉,伸過去握住他的手腕,三指搭在脈搏上。

微暖指尖與肌膚觸碰,冬至下意識僵了一下,隨即又放鬆,任憑要害被龍深捏著。

“你身上沒有魔氣。”

龍深下了跟唐淨一樣的結論。

但聽見師父這麼說,冬至還是鬆了口氣,笑道:“那應該是我大驚小怪了。”

幽暗中,龍深麵露沉%e5%90%9f。

其實他另有猜測,隻不過還未證實,他不想說出來徒增冬至無謂的困擾。

“等出去之後,我再詳細看看。”

冬至應了聲好,但過了片刻,他感覺有點不對勁。

龍深握住他手腕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冬至倒不至於什麼曖昧過界的想法,因為他發現龍深正往他手腕裡注入真氣。

暖意一點點升起,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似乎也沒那麼難受了。

須臾,龍深放開手。

“可以自己走嗎?”

“可以。”

身上的傷不可能因為這點真氣就不痛,但冬至的確恢複了一點力氣。

沒等他冒出“有師父的孩子像塊寶”之類的想法,劉清波的手電筒忽然晃了一下。

“看,前麵有塊東西!”

這個地下洞窟,簡直可以稱得上一條水下通道了,長得眾人都沒有力氣去驚歎。

即使他們覺得這裡可能不是天然形成的,但能夠鑿出這樣通道的神工巧匠,也絕不是凡俗之輩。

也許千萬年前,曾有神龍異獸在此棲居,又或具備移山倒海之能的仙人,以鬼斧神工在河底開拓,河麵上滄海桑田,這裡卻仿佛光陰靜止,大家嘴上不說,心裡難免已經有了這條路永遠都走不完的悲觀預期,當他們看見在泥土石塊中半露著的石碑時,簡直有種突如其來的驚喜。

尤其是霍誡,最後一口氣泄了,整個人直接往旁邊倒去。

劉清波則拿著之前從冬至手裡搶過來的手電筒,一鼓作氣跑過去。

冬至跟龍深隨後也趕到了。

石碑年歲久遠,又因在潮濕環境中長年累月浸泡,碑石上方已經被青苔所覆蓋,劉清波和冬至撿起旁邊的石頭,把青苔一點點刮去,令其逐漸顯露下麵的碑文。

又是那種熟悉而又陌生的符籙,眾人一看,立馬知道這就是他們一直在找的石碑。

劉清波不解:“申城有龍脈嗎?”

霍誡喘過一口氣,肯定道:“有!這地方藏風聚水,雖然比不上京城,卻也是上好的龍脈寶地。這條龍脈的龍心,就在市區,現在那地方上麵是一座高架橋。”

冬至略有耳聞:“據說當年打橋樁的時候總打不下去,但城市建設,又不能不繼續下去,後來請了高僧來看,才在立柱上加上九龍雕刻,以堵住打樁時泄露的龍氣?”

霍誡笑道:“傳聞總有誇張虛構的,那裡的確是‘龍心’所在,不過也沒有世人傳的那麼神乎其神,現在看來,石碑這裡,應該就是‘龍首’了。”

跟他們之前發現的石碑不同,這座石碑上還嵌著一個鐵環,鐵環連著的,正是那條鎖著無支祁的鐵鏈。

這就證明龍深的推測是對的,許多年前,有人將無支祁鎮壓在此,讓它來守護石碑。

“這裡好像有點發黑,還有裂痕。”劉清波拿著手電筒湊近端詳。

“應該是魔氣滲透,程緣用魔氣汙染無支祁,也通過鎖鏈,影響石碑,等魔氣積累到一定程度,就算無支祁不發狂毀了石碑,石碑也會因為魔氣而裂開。”龍深道。

冬至:“那如果設法斬斷鐵鏈,切斷無支祁和石碑之間的關聯,有沒有作用?”

龍深道:“我們殺不了無支祁,也沒有必要殺它。它跟石碑現在已經氣運相連,沒了它,石碑也就沒了庇護,會更加危險。”

劉清波不由罵道:“程緣那孫子心思真夠深的啊,能想得出這種損招!要是用在正道上,不早就成為人生贏家了?!”

未必是程緣的主意,也有可能是音羽的,畢竟當時程緣已經把靈魂獻給了魔物,他也不再是他自己了。

不過非常時刻,龍深並沒有多解釋,隻道:“剛才無支祁休養一陣,應該差不多也恢複了,肯定還會來找我們報複,我要將它身上的魔氣抽走,需要你們的配合,到時候冬至先上,吸引它的仇恨,劉清波跟霍誡左右配合,把它拖住一時半刻,我伺機下手。”

眾人毫無異議,哪怕被安排“拉仇恨”的冬至,也立馬答應下來,因為他知道,龍深這麼做不是為了表現自己大公無私,把最危險的活兒留給自己徒弟,而是因為冬至剛才被無支祁記恨上了,無支祁一看見他們,最有可能先攻擊冬至,最高效的辦法才能在戰鬥中為己方爭取最大的主動。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不過他們現在更重要的是休息,趕緊恢複體力,好應付接下來的苦戰。

無須多言,眾人都各自盤坐調息,閉目養神。

洞窟內潮濕無比,底下的泥土又都泥濘不堪,坐在上麵都覺得惡心,換作以前,倒貼多少錢,劉清波也不願意在這種環境多待一秒,但特管局成員常常需要麵對最惡劣的環境,迎接最艱難的條件,與眼前相比,他忽然發現當初在喪屍模擬訓練裡,自己躲入狹窄逼仄的屋子,隔著鐵門聽喪屍路過的那種忐忑,根本就不算什麼了。

人總是在環境的鞭笞下不斷強大。

所有人皆然。

冬至休息了一陣,感覺精神和體力都恢複不少,反倒因為坐久了,生出一股懶洋洋不想動的懈怠,就睜開眼四處打量。

為了不耗電,劉清波把手電筒的亮度調到最小,這麼一點微弱的光芒裡,隻能隱隱綽綽照出所有人的輪廓。

龍深就坐在旁邊,一動未動,應該也是在抓緊時間養神,冬至的視線落在對方側麵被幽光勾勒出的輪廓上,微微失神,此刻的安寧,讓他覺得就這麼延續下去也不錯。

似乎有所察覺,龍深睫毛一顫,睜開眼睛。

冬至趕緊閉上眼。

然後他就感覺到一隻手搭上自己的脈搏,像在察看自己的身體狀況。

一顫之後,冬至沒敢亂動,卻也知道自己裝睡失敗,隻好睜開眼。

龍深見他沒什麼事,就把手收回去。

這時,鎖鏈突然有了動靜,像被不遠處的什麼東西扯了一下。¤思¤兔¤網¤

所有人瞬時睜開眼睛動起來!

霍誡將手電筒關掉,劉清波和冬至抄起長劍,龍深則輕輕一躍,整個人貼在頭頂的洞窟上,密合無縫。

冬至沒想到自家師父竟還有這等蝙蝠似的本事,不過眼下顯然不適合開玩笑,他越過石碑,慢慢走向前方。

鐵鏈動得越來越厲害,聲響回蕩在洞窟內,重重疊疊,敲打著他們原本已經提起來的心情。

作誘餌就要有誘餌的自覺,冬至走出數十步之後,離劉清波他們已經有一段距離,他停住腳步,側耳傾聽來前方的叵測危險,長劍在他手中,龍深在他背後,以及,生死相托的同伴與朋友。

這一刻,他沒有恐懼,平靜如這洞窟內水滴綿長。

越來越近,越來越響,躥入鼻息的腥氣越越來越重。

來了!

狂風迎麵撲來,冬至想也不想,用上平生最大的力氣,揮劍而出!

劍鋒之快,已然幻為白虹,其勢若千瀑飛崖,百川歸海,洶湧無可匹敵。

然而無支祁不愧為上古異獸,縱然長守劍已經在它手上斬出深可見骨的傷痕,反而因此激發出它的凶性,緊緊抓住劍身往回一拽,咆哮著想要捏斷冬至的脖子。

眨眼工夫,劉清波和霍誡也已趕至,一左一右撲向無支祁,一人揮劍阻止它朝冬至落下的利爪,一人則攻向它%e8%83%b8腹柔軟處。

說時遲,那時快,龍深的身影也從上方掠下,手中長劍直直刺入無支祁頭頂的百會%e7%a9%b4!

☆、第 104 章

無支祁長嘯一聲, 雙爪胡亂揮舞, 將冬至他們全都拍飛出去,一雙猿臂往上抓向龍深的劍。

然而此時劍光竟發生奇異的變化, 在那越發絢爛耀眼的光芒中, 無支祁身上似有黑氣一點點被抽出, 朝龍深那方滲去。

無支祁身軀一顫,被定住片刻, 卻變得更加狂躁難安, 雙手抓住劍光往自己這邊拖拽,意欲將龍深拖下來撕成粉碎, 冬至他們喘熄未定, 見狀又勉力支撐, 繼續攻擊,讓它無暇旁顧。

但這次無支祁似乎知道龍深才是最重要的那個,無視自己身上被冬至他們劃出多少傷口,一雙巨掌擰住劍光, 生生把劍身扭曲, 光芒劇烈顫動, 眼看就要被打斷,龍深心無旁騖,兀自在吸取魔氣,冬至咬咬牙,也不管這水下到底能不能引來天雷,一手捏訣一手引劍, 開始飛快默念引雷咒。

他閉上眼,將耀眼的光線,龍深的堅守,劉清波與霍誡等人的苦戰都隔開在內心世界之外,當所有雜念沉澱下去,隨之浮起的,就是純粹清晰的咒語。

四大開明,天地為常,玉帝上命,清蕩三元。威劍神王,斬邪滅蹤。紫氣乘天,丹霞赫衝,吞魔食鬼,橫身飲風……

從無支祁身上吸收來的魔氣,實則都被龍深凝聚在劍光上,如果能夠成功,他會將這些魔氣封存起來,帶回特管局研究,但現在無支祁似乎並不甘心失去這些令它重新喚起凶性的魔氣,而魔氣也不甘離開這難得的寄居體,雙方彙聚成一股強大的力量,與龍深拚死拉鋸,作毀滅前的最後掙紮。

可恰是這垂死掙紮,卻更加迸發出令人吃驚的潛能,龍深為了吸收魔氣,無法分心再與它交手,無支祁狂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