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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綱 夢溪石 4324 字 6個月前

而緩慢回流,逐漸將劍身填滿,密密麻麻,紅線一般將劍身纏繞點亮。

溫度從劍身傳遞到劍柄,冬至瞬間感覺自己握著的劍變得滾燙!

他驚訝地看著長守劍,心頭驚疑不定。

這把劍之前沒有出過狀況,最近唯一一次派上大用場,就是他跟山本清誌交手引雷的時候,難道山本在劍上做了手腳?不可能啊,對方根本沒有碰到過劍。

回來之後,他也常把劍拿出來擦拭,都沒有發生過異常。

要不要問一下師父?

這個念頭剛閃過,他就看到周圍場景為之一變。

如同舊式黑白電影不自然的畫麵切換,眼前一閃一花,他就已經不在自家客廳裡了。

沒有落地窗,沒有躺椅沙發,更沒有長守劍,呈現在視線範圍內的,是一座孤山,並不算高,但形狀很獨特,像極了一間茅草屋。山下茂木成林,唯獨一條小溪淙淙而出,蜿蜒曲折,歡快成趣。

冬至發現自己的處境有點麻煩,他無法動彈,身體也沒有知覺,猶如被施了定身術。

他嘗試閉眼或心中默默回想步天罡氣來回到現實,可再睜開眼時,眼前還是那座孤山,還是那條小溪,反複幾次,冬至也隻好放棄了,繼續看著這副“電腦屏保”似的畫麵,幸好這畫麵還是有聲的,耳邊有動靜,總算不那麼枯燥。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男人忽然映入眼簾。

昏昏欲睡的冬至精神一振,期待地看著這位好不容易出現的不速之客。

對方與冬至“擦肩而過”,背對著他的視線,越走越遠,冬至壓根看不見他長什麼樣,隻從背影看出,男人頭發束髻,發色灰黑交雜,穿著粗布衣裳,對形容不甚講究,不像是個現代人。

男人沿著溪水往上走,直到身形被林木完全遮去,再也不見身形。

冬至望眼欲穿,等得上下眼皮直打瞌睡,也沒能等到男人再出現,再美的風景看多了也覺得膩,唯一能控製的就是睜開或閉上眼睛,他心裡有點鬱悶,索性就閉上眼,將整套步天罡氣重新回顧練習,安神定氣。

當啷!

也不知道練到第幾遍,打鐵的聲音忽然傳入耳中,他慢慢睜開眼,卻瞬間睜大!

如果不是不能發出聲音,他就已經叫出來了。

山倒還是那座孤山,隻是山下的境況卻為之一變。

山下那條小溪不知何時被分流出來,左右高低錯落出現七個小池子,溪水分頭引入各個小池子裡,最後的小池子旁邊則立著風箱土窯,再邊上堆著玄鐵兵器,儼然一個煉兵工坊。

冬至隻覺這一幕似曾相識,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正冥思苦想之際,之前見過的那個灰白發髻男人一把將打鐵的錘子丟開,麵露惋惜,搖搖頭歎了口氣,

轉身又進了林子。

這次沒有讓冬至等待太久,當男人再度出來的時候,手裡還拿著一大塊玄鐵。

對方將玄鐵丟入熔爐之中,過了片刻,又加進金銀等金屬,神情比他練步天綱的時候還要專注幾分,這麼一對比,他不由心生慚愧,一麵又禁不住想要走近些,看男人究竟能煉出什麼來。

心隨意動,視線竟真的慢慢移動前進,看著熔爐內已化為液體的金水,冬至仿佛也能感覺到熱浪撲麵而來,情不自禁又後退了半步。

這時男人劃破自己的手腕,血滴落到熔爐之中,金水瞬間變為紅色,翻滾不休,雲霧蒸騰。

以血煉劍,以身祭劍,在古代傳說裡絕不罕見,乾將莫邪等耳熟能詳的名字在他腦海中閃過,一時間竟無法斷定這男人到底在煉什麼絕世名器。

但滴血喂劍隻是開始。

到了夜裡,漫天星辰倒映池中,水波瀲灩,星光燦爛,男人從七個池子裡各取了一點水,然後分彆倒入熔爐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冬至的錯覺,他看見一幅星圖從熔爐中緩緩浮現,熠熠生輝於熔爐上空懸浮了幾秒,又緩緩消失。

熔爐裡的紅色逐漸變白。

眨眼又是白天,春山如笑,滿眼俱是鬱鬱蔥蔥。

男人手中拿著一枝鬆木,從山中走來,又一次投入熔爐之中。

熔爐由白變黃。

冬至看著自己周身的季節一日三變,早已忘記外界時間的轉換,他不知道是幻境中時間錯亂,還是流逝加快,恍惚有種一日千年的錯覺,自己從青春少年曆經千年風雨,眼看著熔爐內鐵水翻湧不休,越發期待對方到底能練出什麼來。

男人從山巔帶來冰雪,從天空接來雨水,又從林中引來白嵐,從地底抽取玉髓,將所有東西放入熔爐之中,如此反複若乾次,他終於露出滿意笑容,將熔爐內的金水倒入劍模之後,待其冷卻,開始又一次進行錘煉。

所謂千錘百煉,始出真金。

當頭頂的太陽逐漸西去,星月驅逐了晚霞,換上閃閃發亮的夜幕時,男人反複無數次的澆灌錘煉,手中的劍終於逐漸定型,嶄露出它最初的模樣。

冬至心中隱隱有些猜測,他握著長守劍被拖入這幻境之中,看見的場景必然也與劍有關,本來還以為男人手中錘煉的就是長守劍,可當劍初具崢嶸時,他又發現並不是。

三尺多的長劍,劍身隱隱泛著灰白色的光,上麵彎彎曲曲,似有無數紋路,垂映蒼穹繁星,亙古肅穆。

冬至心頭一動,抬起頭。

明月當空,正北方,一串星辰熠熠生輝,正映著地上的七個池子。

然後他就聽見男人道:“天有北鬥,地有七潭,舉之若仰高山,持之如倚蒼鬆,願汝來日登高望遠,秉性正潔,周易九四,潛龍在淵,深邃不可測之。故,吾名之曰,七星龍淵。”

腔調有些古怪,但奇怪的是冬至能聽懂,音若重錘,直接錘入心中。

他心頭微微震動,如撥雲見月,迷霧散儘。

君不見昆吾鐵冶飛炎煙,紅光紫氣俱赫然!

七星龍淵劍!

龍淵……龍深……

莫不是——

他竟親眼見證了他師父的誕生!

這把劍,確切地說,還隻是初具雛形,根本不能算是一把真正用來殺人的劍,但它是千古第一名匠歐冶子所煉。

茨山玄鐵,日月精華,星辰之輝,山嵐之氣,青木之靈,接天之冰,無根之露,地心玉髓。

在那之前,從未有人如此煉劍,在那之後,這樣能夠集合天地山川萬物之靈的劍器,也絕無僅有,曠古爍今。

生居天壤間,從來欲不凡。

冬至心臟狂跳起來,他睜大眼睛看著眼前一幕,一瞬不瞬。

入幻境之前,所有低落難過心痛,轉而被見證千古名劍誕生的震撼所取代,心頭激蕩,難以自已。

更何況,這把劍是他的師父。

冬至鼻子一酸,忽然有種流淚的衝動。

冥冥之中,心靈似乎有所牽係,讓他忍不住想離得更近一些,親手撫摸那還未化為人形的師父。

多麼可貴的一刻,畢生都將銘入腦海。

可惜,就在男人說完那句話沒多久,他非但沒法近距離接觸自己初生未久的師父,反倒眼前一黑,腳下踩空,如墜深淵。

急劇下墜的速度讓冬至頭暈目眩,不得不閉上眼,但下墜之勢持續了很久,他整個人頭重腳輕,在踩到實地的那一刻,忍不住腿軟,直接坐倒。

鼻間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耳邊充斥激烈的喊殺聲,戰鼓齊奏,馬蹄淩亂,刀槍劍戟相撞,又從血肉裡穿刺而過,噴濺出令人幾欲作嘔的場麵。

這是一個戰場。

冬至睜開眼。

他就站在戰場中央,對戰雙方的士兵互相衝殺,以自己畢生最大的力氣,企圖置敵人於死地。

冷兵器時代的短兵相接,比他在所有影視劇裡看見過的還要更加殘忍直接。

但所有人似乎都無視了他的存在,無數血肉之軀從他身邊穿過,馬蹄高高揚起,將離他最近的一個士兵踩踏在腳下,馬上將軍揚劍出鞘,長劍映著日光的白芒耀花了他的眼睛。③思③兔③文③檔③共③享③與③線③上③閱③讀③

師父!

準確地說,那把被魁梧將領握在手中的龍淵劍,是他的師父。

即使劍的模樣已與茨山時大相徑庭,但冥冥之中的牽係,依舊讓他一眼就認出來。

將軍劍起劍落,劍鋒很快浸染無數鮮血。

血在將軍垂手的時候,順著劍身滑落,滴在泥土中,暈染出一朵朵的血花。

龍淵劍閃爍著令人膽戰心驚的寒光,它本身不會傷人,隻有拿在人的手裡,才是傷人的利器。

敵人似乎為將軍的彪悍所震懾,衝殺過來的時候,也有意無意繞開將軍周圍的親兵。

其中一個親兵抱著軍旗,旗麵迎風鼓起,寫著一個“李”字。

冬至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何遇帶他去逛博物館,跟他說過,一件器物想要成精,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

大工巧匠的神妙之手,日月星辰的眷顧,血氣陽氣的浸染,不能遠離紅塵,但又不能被紅塵之中的宵小之徒所持。

要有雄圖霸業的皇者之氣,也要有大公無私,經天緯地的忠烈正氣。

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在那曆史翻過一卷又一卷的漫漫長河裡,在金戈鐵馬刀光劍影爾虞我詐恩怨情仇的歲月裡,師父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他是不是曾在高山之巔,在渺無人煙之境,見證過旭日的升起,長庚化為啟明,是不是曾孤身行走在大漠深處,看過古舊文明變成滄桑遺址,駝鈴聲聲被黃沙掩埋?

得沾染多少鮮血,在紅塵中經曆多少摸爬滾打,輾轉多少人之手,看遍多少繁華湮滅,才能煉成千百年的大道獨行,根植心底的執著信念?

☆、第 83 章

冬至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有生之年, 他竟能旁觀龍深的成長,哪怕並非穿越時空, 僅僅是有限的幾個畫麵。

不知是誰吹響了號角, 戰場上漸漸勝負分明, 他師父的那一方,手持寶劍的魁梧將軍大獲全勝, 勝利的一方竭儘全力歡呼起來, 將先前揮灑在戰場上的血汗和性命通通揮霍成劫後餘生,榮耀加身的狂喜。

被高高舉起的長劍在日光下閃爍著光芒, 刺得眼睛生痛, 冬至不得不閉上眼, 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笑容還沒完全褪去,世界卻已驟然安靜下來。

遠離戰場,他置身一間書房之內。

不知是誰躲藏在虛空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時間又一次出現大飛躍, 冬至直覺自己身處的, 已經不是剛才戰場的那個年代了。

一人端坐書桌前,麵白微須,眉目端正,從書房擺設和對方的神情上,可以看出是其久經宦海,也許還身份顯赫。

旁邊用來待客的太師椅, 還有另外一個人。

但或許不能稱之為人,因為那僅僅是一個半透明的身影。

冬至一怔:“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