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都走過來了,你還來這一套?”
木朵撲哧一笑,忙說自己錯了。
那一丁點兒前嫌,也儘數消散。
“這次分局調派過來的兩個人,聽說來頭也不小,其中一個還是龍虎山嫡傳,恐怕不會願意輕易聽你指揮。我跟嚴諾說好了,到時候有什麼需要出頭扮黑臉的活兒,就由我們來做,你不用費心。”
冬至點點頭,沒怎麼放在心上。
想當初劉清波跟張嵩等人,不也眼高於頂,目下無塵?這次來的人總不會比他們更傲更狂吧。
聊完正事,木朵欲言又止,想起剛才對方過來開門時,一臉來不及收起來的傷心。
“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方便說嗎?也許我能幫忙。”
冬至苦笑一下,這事除了龍深,誰也幫不上忙。
“我沒事,多謝。”
木朵點點頭,也不再多言。
“那你好好休息,我送你出去。”
看著對方起身離開,他忍不住出聲。
“木朵姐。”
木朵回過頭。
冬至猶豫片刻,“你聽說過,人與妖之間……我的意思是,不僅僅是妖,也有可能是非人的種族,他們,有相戀的嗎?”
木朵愕然,來不及多想,她點點頭。
“有。”
那一瞬間,木朵覺得對方眼中的光彩,幾乎要把她照亮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剛出門回來,遲到了,隨機送50個紅包吧~~
☆、第 82 章
但那光彩僅僅隻有一瞬, 在木朵看來, 冬至似乎很快恢複平靜。
他說:“能給我講一講嗎?”
木朵與冬至還沒有熟到能隨意詢問彆人隱私的地步,所以她選擇了不問, 思考自己該從哪裡開始講起。
那個早已被歲月塵封了的故事。
“是我一位太師伯。你也知道, 我們這種趕屍人, 世代傳承,與屍體、僵屍打的交道最多。”
冬至點點頭。
人死, 魂魄消散, 軀殼則為屍,但也有怨氣不散, 魂魄殘存, 或因緣際會, 吸收日月精華聚於軀殼之中,或在大凶之地,吸收凶煞之氣,日久天長, 複活為僵, 被世人視為邪物。
普通僵屍畏懼陽光, 晝伏夜出,吸取人血,傷害人命,被視為邪物,但僵屍也分等級,到了最厲害的程度, 變魃化犼,刀槍不入,水火不侵,連修為深厚的道士都束手無策,這種已經不能稱之為僵屍了,而是棘手的妖魔。
那個年頭,軍閥混戰,世道淩亂,百姓食不果腹,亂葬崗隨處可見,因此魑魅猖狂,妖魔橫行,各種古怪事件也就層出不窮,像木朵他們這個行當,不僅趕屍,有時候也接驅邪的生意,因此忙個不停。
有一回,木朵的太師伯就接到一個委托,委托方是一夥盜墓賊,發現一個宋朝大墓,對方怕裡麵有什麼千年粽子,怕自己搞不定,就請了木朵太師伯與他們一道下墓。太師伯本不願乾這種損陰德的勾當,奈何那時候,他的師弟,也就是木朵的太師父正好生了重病,急需許多錢買藥,太師伯無法,隻得答應這樁買賣。
下了墓,一路自然凶險萬分,九死一生,暫且表過不提,當時眾人失散,太師伯在墓裡遇險,被一個陌生人所救,對方自稱是先他們下來的盜墓賊,跟同伴失散了,太師伯當時覺得古怪,但也察覺不出什麼異樣,兩人結伴在墓中闖蕩,那人身手厲害,又處處護著他,幾次把他從危險邊緣救回來,兩人在墓中結下深厚情誼,太師伯還拉著對方結拜兄弟,約定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冬至聽得入神:“然後呢?他們出來了沒有?”
木朵點點頭:“太師伯雖然厲害,但那墓裡機關處處,跟他同去的盜墓賊,最後都喪了命,隻有太師伯在他結義兄弟的幫助下,最後一起脫困,但也隻有他們兩個逃出生天。”
脫困之後的太師伯深感此行有傷天和,所以才會遭此報應,他也熄了再下墓的心思,隻是他師弟的醫藥費還不知道從哪裡籌措。這個時候他的結義兄弟拿出一個玉杯,說是從墓裡帶出來的,太師伯推卻不過,就拿了玉杯去當。
玉杯當了幾百袁大頭,在當時來說,是十分值錢的,太師伯拿著這筆錢給師弟治好病,又聽說他結義兄長無父無母,飄零半生,就用剩下的錢購置了幾十畝良田,和鎮上的一間雜貨鋪子,寫在這位兄長的名下。
兄長說自己不會管理鋪子,就拉了他一起,兩人同吃同住,感情越發深厚,木朵太師父對兩人關係心知肚明,眼看師兄越過越好,倒也樂見其成。
日子一天天過去,平淡而幸福,就當太師伯以為一輩子就這樣過去時,小鎮發生了血案,小鎮居民無故慘死,脖子上無一例外都出現血洞,像是被長著獠牙的野獸所傷。死人越來越多,鎮上開始有了傳聞,說這些人都是被僵屍咬死的。
這種說法越傳越廣,太師伯禁不住也起了疑心。他起疑心的對象不是彆人,正是他的結義兄長。這些年,他的結義兄長容貌不變,還是當初從墓裡出來的模樣,不僅如此,結義兄長還經常從山裡挖來靈芝,熬湯給太師伯喝下,太師伯也因此常葆青春,十年過去,兩人的外表沒什麼變化,出門則稍稍加以裝扮,小鎮居民也並未起疑。
對這些事情,太師伯不是沒有過懷疑,隻是每次都說服了自己不要去猜疑,但這次血案接二連三發生,人命關天,他實在無法坐實,就忍不住開始暗中觀察起他的結義兄長。
有一天夜裡,結義兄長見太師伯睡熟了,就起身出門,殊不知太師伯早有察覺,後腳也悄悄跟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太師伯跟著他,親眼看見他偷襲打更的小夥子,再將人拖到陰暗處,正準備下手,太師伯再也等不下去,連忙現身阻止他。結義兄長卻好像早就知道他會來,麵色鎮定如常,並未驚慌。
冬至蹙眉:“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木朵搖頭:“沒有。人的確都是他咬死的,千年僵屍化魔,縱然已經擁有了人類的靈智,可那終究是魔,連太師伯這個趕屍人也看走了眼。”
一開始是不察,到後來,日久天長,肌膚相親,又怎麼會沒發現端倪?隻不過是自欺欺人,希望對方與彆的魔不同罷了。
可魔終究是魔,不管它自己願意與否,本能會讓它控製不住殺戮的渴求。
他那結義兄長經常借口上山采靈芝,其實是走得遠一些,截殺官道上的商旅,去山上殺土匪,這麼多年,他殺的人不少,可因為掩藏得好,其中許多是外地客商,旁人隻以為他們是被野獸叼走,被土匪劫走,直到對方忍不住向鎮上的人下手。
而他帶回來給太師伯吃的靈芝,其實是對方將被他殺掉的人提取殘魂,與靈芝煉化,因那裡頭有活人的陽氣和血氣,所以太師伯不知不覺,也吃下了那麼多的人命。
得知真相的太師伯如遭雷殛,呆若木雞,偏偏男人還笑著跟他說,以後我們倆就是真正的血脈相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我們一起長生不老,活得長長久久,不好嗎?
太師伯搖頭說,一點也不好。我錯了。
男人嗤笑,問他,彆忘了,你的命也是我救的。
太師伯搖搖頭,說道,我錯在,不應該忘記人與魔,殊途而不同歸,永遠勢不兩立,可我以為你是不一樣的。
冬至愣了半天,終於問:“那後來呢?”
木朵:“後來,太師伯想要收伏對方,原本以他的實力,是遠遠比不上那個魔的,但這些年,魔一直給他喂血靈芝,無心栽柳,太師伯與對方也有了一拚之力。最後兩人大戰一場,我太師父趕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太師伯在月下化魔,將手插入他結義兄長的%e8%83%b8膛。”#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冬至沉默片刻,道:“也許,那個魔,是故意讓他得手的。”
木朵苦笑:“也許。太師伯殺了對方之後,抱著他的屍身對他說,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把這條命還給你,從此我們兩不拖欠。然後,他就當著我太師父的麵自殺了,臨死前,他還交代太師父,要將他們兩人的屍身都徹底焚毀,絕不能留下一絲痕跡,以免遺禍。我太師父照做了。從此以後,我的師門,就隻剩下我太師父的這一脈。”
那個魔做錯了嗎?沒有。殺人,對人來說,自然不可饒恕,可它是魔,遵循的隻是魔的本性。
太師伯做錯了嗎?也沒有,他不過是堅守最後的良知,為了不讓魔傷害更多的性命,也為了自己不成為下一個魔,所以選擇同歸於儘。
非我族類,涇渭分明,終不能相容。
木朵感慨道:“人類壽數有限,妖魔卻能活幾百上千年,甚至更長世間,他們的世界接近永恒,而我們的世界隻有四季。你讓一個人,要如何愛上一朵花?他還沒來得及對花產生感情,花就枯萎凋零了,就算同一枝頭上再開出來的花,也不是原來那朵花了。”
她這番話,本是對太師伯和魔的故事有感而發,卻見冬至悵然若失,忙找補道:“其實,世間之大,也未必每一樁這樣的事情,都會落得像我太師伯那樣的結局,像我們特管局內,不也有許多非人的成員嗎?”
冬至歎了口氣,道:“你說得對,多謝你,木朵姐。”
送走木朵,冬至也沒心情看星星月亮了,他回到臥室,卻怎麼也睡不著,索性盤腿修煉,在腦海裡回放龍深說過的步天罡氣,可練著練著,難免走神,差點岔氣,事倍功半,隻得懸崖勒馬,起身又走到客廳。
掛在牆上的長守劍並不受主人情緒影響,這把經曆了無數歲月風霜洗禮的利刃,寵辱不驚,無悲無喜,劍身冰如水,猶如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在紅塵世間摸爬打滾,依舊不褪寒氣。
看見它,冬至就像看見龍深。
表白原本是在計劃之外,但既然已經先被對方知道,他也彆無選擇。
龍深的話,木朵說的故事,無不赤|%e8%a3%b8%e8%a3%b8揭露一個事實。
他們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天塹。
他從前不是沒有預感,隻是人性總有下意識規避風險的心理,很多話總要聽對方親口說出來,才會死心。
龍深收他為徒,為的是讓他好好修煉,斬妖除魔,成為特管局的中流砥柱,守護世間秩序,而不是任憑七情六欲左右,沉溺於個人情愛無法自拔。
都市男女在紅塵中翻滾,愛來恨去,千絲萬縷糾纏不休,終究水中撈月,一無所獲.
那不是龍深希望他成為的人。
指頭一痛,他反射性地縮回,才發現劍身沾了血,自己的手指無意間也被劃破了。
冬至不以為意,將手指放入口中吮去血珠,準備去拿布巾來擦拭劍上血跡。
“嗯?”
他的目光無意間落在劍上,忽然停住動作。
那一絲血痕,竟隨著劍身上的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