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同生共死,並肩站在一起。可以——”
不知不覺,熱意湧上眼睛,他的手抖得厲害。
“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
那邊一直沒有動靜。
仿佛無人存在。
隔著電話,他看不見對方的表情,更無從揣測對方的心意,仿佛蒙上雙眼,在一個分岔口尋找正確的出路。
一人在雲,一人在地,相距遙遠,無能為力,隻能等待結果宣判的那一刻。
若對方不肯從雲上下來,他也無法插上雙翅飛入雲間。
“……抱歉。”
良久,他終於聽到一句回複。
冬至無聲苦笑,但更多的,卻是解脫般的輕鬆。
在此之前,他甚至已經做好了隱瞞半輩子的打算,哪怕要表白,也沒有想過是在這種情境下,連麵都見不到,就早早抖落出來。
設身處地想想,如果他是龍深,碰上這種情況,也會懷疑徒弟彆有用心,更為自己先前毫無保留的付出和教誨感到憤怒,更何況他師父現在從頭聽到尾都沒有發火,已經算是涵養很好了。
龍深本來也以為自己會很憤怒。
但並沒有。
似乎所有怒意都隨著那天晚上知道真相而逐漸消逝,聽見對方說可不可以給他一個機會時,他並沒有冬至想象中的那樣生氣。
心底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卻不是勃然大怒,也不是恨其不爭。
再開口,他的聲音依舊平靜。
“我無法給你這個機會。”
這個答案本該足夠了,但龍深頓了頓,卻還是加了一句。
“你應該早就知道,我不是人類。”
下一刻,他聽見徒弟平靜得出乎意料的聲音道:“是的,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還知道,你的真身是劍。”
龍深微怔。
“因為你練劍,愛劍,以劍證道。”
“你記不記得,有一回,你看見劉清波手上的飛景劍,露出過惋惜的表情?”
“我一開始,以為你是惋惜那樣的好劍,卻被劉清波所用,但後來我才明白,你是惋惜飛景劍沒能像你一樣,得遇機緣,修煉為人,是不是?”
“所以你收集了許多劍,連錢叔都以為你隻是對劍感興趣,有收集癖,其實不是。你隻是想看看這些名劍裡,有沒有能夠化形的,若是有,也不至於讓它們流落到德行不正的人手裡。”
內心深處,仿佛有一根弦,被輕輕撥動。
龍深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當他還是一把劍的時候。
有一段時間,他曾經是某一個人的佩劍,那人權傾朝野,功蓋社稷,卻對妻子恩愛不疑,情有獨鐘,妻子早逝,對方年未過五旬,卻終其一生,未再另娶,家中甚至連侍妾也沒有。
當時龍深早已開啟靈智,以劍身修行,聽那人講道義,講五湖四海,講天下憂患,他們雖然是一人一劍,但這人於龍深而言,卻也有師生父子的情分。
後來因著這段緣法,龍深就想將自己的修行之道告訴對方,他相信以對方的資質,就算未能得道,長命百歲總是不成問題的。但那人卻拒絕了他,還說妻子已經在黃泉邊等他許久,自己要遵守約定,他們早已說好,三生三世,都做夫妻。
龍深還記得,自己問他,世間夫妻,不過是緣來則聚,緣儘則散,以你冠絕天下之才智,何必勘不破?
那人笑道,勘不破的是人,不是情。情貫千古,三界六道,妖魔也好,人仙也罷,無非是因情而生,因情而滅,舐犢情深是情,比翼齊飛也是情,哪怕飛升成天,執著大道,維係人間,不也而是七情六欲的一種嗎?
對方慣會雄辯的,龍深自然說不過他,各人有各人的選擇,龍深也不想勉強彆人。不過後來,那人並非壽寢正終,去踐行他對妻子的承諾,而是蒙受不白之冤,被人押赴他曾經守衛過的城門前斬首示眾。
龍深本想救他,奈何那人卻不願意,他以自己的性命,終於履行了以情而生,以情而終的諾言,隻不過除了兒女私情之外,還有家國大愛。
九泉之下,那人終能與愛妻團聚,生生世世,受人供奉,永不分離。
龍深其實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個人了。
那段歲月也已經很久遠了,不過,隻要他想,還是能輕易地回憶起來。
但他跟那個人的情況並不一樣。
冬至也與那個人的妻子不一樣。
他們之間,不能情深,隻因緣淺。
冬至緊緊握著手機,屏息凝神,等了半天,終於等來對方的回複——
“我有無儘的壽命與青春,而你沒有。”
“我不願再過幾十年,就要對著你垂垂老矣的臉。”
“所以,我從來不會對平凡的人類動心,這與我們是不是師徒沒有關係。”
龍深的語調很平靜,如同在說今晚京城空氣不錯,抬頭也能看見星星了。
而冬至的心卻一點點冷下去,像在深秋裡經曆一場傾盆大雨,旋即又跳到湖裡去遊泳,因泳技不佳而溺水,眼看著無人施救,隻能任憑這顆心漸漸沉到湖底,與水草相互糾纏,被魚類慢慢啃噬殆儘。
“那為什麼,資質超群,壽命更長的妖類那麼多,你卻獨獨收我為徒弟?”
龍深聽見冬至如是問道。
為什麼?
他其實也不知道。
當日一念而起,動了私心,才會有今日的後果。
如果不能開始,那就索性掐斷源頭。
他其實現在已經有點後悔。
假若當初沒有收冬至為徒,把對方介紹給唐淨,或魚不悔,也許不會發生現在這樣的情況。
那過去的許多歲月裡,他為數不多的所有情感,都付給了這個人間。他為人所鑄,受人之恩,得人教誨,所以也會信守承諾,守護世道太平。
而冬至的這段情意,原本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龍深能感覺到,電話那頭逐漸加重的呼吸聲。
他站在特管局天台,隻要一抬頭,就能看見漫天星辰,燦爛恢弘。
鷺城他也曾去過,這個季節,如果站在海邊,輕易也能看見夜空星光,閃閃爍爍。
他們正處在同一片天空下。
但龍深沒有再多說一句。
“對不起,師父。”
出乎意料的,被他說了那樣絕情的話,對方還反過來道歉。
龍深一時沉默。
對方的聲線有點顫唞,但仍是勉力鎮定下來。
“是我不好,我本來就應該專心修煉,不該對你說這些話,擾亂你的心神。”
龍深道:“我可以讓魚不悔代我教你,他的能力,並不比我遜色。”
冬至心頭一涼:“以後我們連師徒也做不成了嗎?”
龍深終於歎了口氣:“我隻是不希望,你覺得以後難以麵對我。”
冬至沉默片刻:“如果我不願意跟彆人學呢?”
龍深:“那我就繼續教你。隻要你願意,我們永遠都是師徒。”
冬至擦掉眼淚。
“好,我們永遠都是師徒。”
假如龍深是個姑娘,又或者對方表露出哪怕一絲的猶豫,冬至也會鍥而不舍,直到願望實現。
但龍深不是,他很強大,心思很深,他不願意的事情,沒有人能夠勉強,即便是他的徒弟。
正是這一點認知,讓冬至覺得心灰意冷。*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自己與龍深之間的距離,就像頭頂那顆星星與大海之間,抬頭可見,又相距遙遠,永遠可望而不可及。
這輩子剛喜歡上一個人,轉眼間就要嘗到失戀的滋味。
從今往後,茫茫人海,也許再也找不到一個像龍深這樣,能夠讓他喜歡得不顧一切,又小心翼翼的人了。
木朵敲了將近一分鐘的門,才等來主人把門打開。
她有點歉意,覺得自己應該買點東西過來,而不是空手上門,畢竟對方不管怎麼說,對自己也有救命之恩,但是大晚上的,她一時也沒能找到什麼合適的禮物,隻好告訴自己先欠著,等以後再補上。
結果一開門,她就愣住了。
“你……沒事吧?”
冬至的表情很平靜:“沒事,有點感冒了,請進。”
哪裡是感冒,分明是哭過了,木朵有點尷尬,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要不,你先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冬至搖頭:“你大晚上過來,肯定有要緊事,快進來說吧,我沒事。”
木朵的確有正事,隻好先進門。
“你這房子找得還真不錯!”她左右四顧,打量家具擺設,忍不住稱讚。
辦事處那老房子就不提了,實在太破,他們沒人願意在那裡住,都自己另外找了房子,不過木朵租的房子也沒這裡好。
冬至給她泡了杯熱茶,笑道:“要不回頭我幫你留意一下,看這個小區有沒有房子出租的,正好咱們一個小區,要聯係也方便一點。”
木朵有點心動,但很快就搖搖頭:“這裡房租太貴了,等會兒我的房補都不夠,工資還得往裡貼。”
她沒有一個財大氣粗的師父,而冬至的師父直接就給了他一張卡,上回租房子需要轉賬,冬至順道去銀行,讓人幫忙查一下卡的額度,一查才知道,卡是傳說中的黑金卡,沒有額度上限。關於這種卡,還有個江湖傳說:上天入地,隻要你想得到,銀行都會為你辦到。
冬至沒打算動用那張卡,他自己的工資和積蓄都夠用了,可那是龍深所能想到對徒弟好的方式,所以那張卡他一直妥善保存著。
想及此,他的笑容不由淡了。
木朵沒留意他的表情變化,坐下來說正事。
“分局那邊已經有回複了,增派過來幫忙的兩個人,應該明天或後天就能來報到,你有什麼打算嗎?”
冬至回過神:“什麼打算?”
木朵道:“上頭的意思,是想讓你暫時擔任鷺城辦事處的負責人。”
冬至一愣:“我?”
木朵笑起來:“很意外嗎?”
冬至想了想:“是挺意外的,還是你來當吧,我剛來還不到一個月。”
木朵笑道:“這是上頭的意思,又不是買菜討價還價,而且你雖然剛來鷺城,卻立下大功,這次如果沒有你,說不定我也沒法坐在這裡說話了。不單是我,還有嚴諾,我們都心服口服。”
冬至蹙眉:“但我沒有經驗……”
木朵不以為意:“誰又生來就有經驗?你上次幫我寫的那份彙報,我看過了,你寫得比我還好,我也一並提交上去了,加署你的名字。”
說到這裡,她麵露慚愧:“我跟嚴諾這幾個人,能力平平,我們也有自知之明,這幾年鷺城的表現一直不算出色,所以我們也一直升不上去,我知道,讓你來帶我們,其實是委屈你了。”
先前,冬至的確對木朵幾人的怠慢有些不爽,但現在對方主動認錯,放低姿態,他反倒不忍,把熱茶塞到木朵手裡。
“木朵姐,咱們倆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