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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入畫卷 烏雲登珠 4213 字 6個月前

出來,砸吧著羊唇,吃著繩子裡麵的味道。不遠處,母岩羊發現風沙停了,“咩”地招呼一聲,羊群開始了新的路程。

小岩羊還沒啃夠玉石墜子上的繩子,隻得晃晃自己絨絨軟軟的頭,戀戀不舍地放下了。

羊群本來還是比較慢速地前進,領頭的公羊感覺到了什麼,後腿一彈迅速向前奔跑起來。跟在後麵的岩羊群都跟著一起奔跳起來,向著山穀的一條小岔道往山壁上攀爬而去。

岩羊們的蹄子所掀起的煙塵剛過,一人一馬出現在山穀口。

那馬在騎者的控製下,滴滴答答走得甚是緩慢。牽馬之人頭上裹著遮陽的布巾,不時停下來凝視著什麼。手中韁繩控製著那馬匹,馬兒隻能在原地不耐煩地踢著碎石。他幾乎是一寸一寸在掃著這山穀。天黑了,他就生了一個篝火,簡單地圍火睡覺。第二日天蒙蒙亮,他又帶著馬兒在山穀中搜尋。

第二日白日暴曬中,他停住了腳步,繞開遮住口鼻的布巾,露出一張清俊的麵容來。一雙烏眸停在麵前六尺之處。

那裡,正是昨日小岩羊翻攪踢刨過的小土坑,旁邊是它踏碎的一攤細骨。經過一年的風化和野獸的啃咬,此處曾經橫臥的野馬屍骨都已經變脆碎裂了。這裡唯一一具人類的屍骸,連頭部都不知道被啃拖到了何處,隻能看到一段碎裂殘存的身骨。

翟容盯著那殘骨發怔。

從骨骼的長度形狀來看,的確是一名個子矮小之人的骨骼。從骨骼的色澤和酥化的程度來看,的確是一年前左右,骨碎筋斷的屍骸……他在四處仔細尋找,也再也不能找到其他的骸骨。倒是一枚已經被啃斷了繩子的白玉吊墜,安靜地躺臥在土坑一側……

一年前,若若和他一起跌下山崖,萬馬王催動了數萬野馬踐踏穀底而過。

正在那無法脫身之時,銀狼王羅夜帶著黑大山和黑小山,出現在了他們麵前。若若將他綁在黑大山的身上,讓羅夜和黑小山將他護送著出了這萬馬奔騰的山穀。她自己站在他們的身後,竭力擋住那狼奔豕突的瘋馬群,為他開了一條道……

翟容走過去,彎下腰將那枚玉墜拿在手裡。

用手指抹去乾灰——正是他們翟家的嫡子夫人聘禮。

此前,他求了旁人無數回,讓人來找若若的蹤跡。可是,這道山穀連綿十幾裡,他們當時又是被挾裹在野馬群中,他說不清楚方向位置,那些人來尋了幾次都不能給予他滿意的答複。

他重傷之後,養了一年方尋到機會,獨自出來這一趟。

他站在那段骸骨前,從午後站到天黑,終於再也受不住了。身子搖晃了兩下,人往旁邊一靠,靠在了馬身上。那馬兒一開始還支撐著他,過了一會兒厭煩了踱開步。翟容就倒在了地上。

第三天清晨,明光微現的初升旭日中,他終於能夠接受眼前的這個事實。

他坐在石壁邊昏睡了一晚,四肢都已經僵硬了。他看著晨光中,若若的骸骨就躺在自己一尺多遠的地方。他笑了起來,嘴唇裂得出了血道,也不覺得疼。他想,她最喜歡跟自己一起睡覺,這不是又可以了嗎?

其實,那是被長清以馬蹄踏碎的老巫殘骸。

第137章 變身

參起宿滅, 花開花落,雲卷雲舒。萬馬王被滅的五年之後,蒲昌海迎接來又一年的夏季。

夕照大城的廢墟旁立了兵哨, 白龍堆沙漠年年風卷狂沙。

蒲昌海上湖水碧藍, 天空如洗,一朵朵棉絮般的浮雲從湖麵緩緩飄過。

仿佛銅鏡一般的水麵, 偶然有遊魚接喋,在水麵上蕩漾起圈圈淺淡的漣漪。有一個漣漪卻經久不散, 越來越清晰深刻。湖水破開處, 露出一個頭顱。

那水中冒出來的是個女子, 膚白濃睫,一雙瞳色赫然透著一股深藍的琉璃之色。她從水中向一麵植滿胡楊樹的湖岸遊去,她沒有急著上岸, 而是在水中浮遊了一會兒。

在她停留的湖岸旁邊,立著一株高大的胡楊樹。這裡是風沙留下的紀念,歲月抹不去的痕跡,這株胡楊樹巋然不動地立在蒲昌海的岸邊, 不知道已經有了多少年。

而她記得,有一年,這株斑駁如根雕的胡楊樹根上, 曾經散腿坐著一個麵色蒼白的少年,他受了傷,靠吃藥撐在這裡,等她一天一夜。

隻是那時候彼此都太年少, 他不懂得如何表達自己對她的關心,她則心思重重,兩個人鬨得還很不愉快。

秦嫣默默地看著那根胡楊樹根許久,仿佛他還在那裡等著自己。

待到日光偏移,幾乎直射自己的眼睛時,她才眯起雙眼,重新潛入水中,找了一個樹林密集的地方,爬上了岸。

黃粱一夢,歲月一瞬。她躺在天疏潭裡,人事不知過了多久。

她長高了許多,身上依然緊緊裹著自己十七歲時的衣裙。十七歲時候她並沒有多高,如今這衣服可笑地綁在肩背上,那裙子更是短得無法見人。秦嫣蹙眉看著自己的衣衫,先要解決一下這個問題。可是她沒有坐騎,穿成這樣,如何在大漠中行走。更讓人犯難的是,這些衣物的布料似乎有些疏鬆了,稍微動作大一點,就很容易撕裂。

她站在樹叢裡,一雙藍眸四處轉看,耳朵也全力傾聽著,看看能否好運氣,遇上路過的旅人,幫助她解脫眼前的困境。她向來很仰仗的視覺和聽力並沒有給她帶來什麼有用的消息。反而是她的鼻子,給她指引了方向——一股濃鬱的烤麵餅味道,從不知什麼地方傳到鼻子裡,立時鑽入腸胃中。她感覺,自己像是很久很久沒有吃過世間的食物了,這股味道有著巨大的魔力,拖著她就朝前走。她越走越覺得自己餓得頭昏眼花,循著香味找過去。

蒲昌海一裡開外的一片小草叢邊,正有兩個人在烤著餅,一個白胖一個黑瘦,顯得差異很大,頗為可笑。

“你小心一些,將麵餅烤糊了,看汗王不責罰你?”

“把你能的,你來啊!”黑瘦的那個憤憤不平道。

“這不給你一個鍛煉做事的機會嗎?”白胖的顯然是個恬不知恥的家夥。

“老子都鍛煉了十幾年了,需要鍛煉嗎?你個懶貨!”

“噓,汗王過來了。”

他們的不遠處,烤餅香味的下風處,叉腰站著一個中等個子的圖桑青年。此人腰細頭正,唇上薄薄留著一層胡髭。梳了一頭密密麻麻的圖桑男子發辮,看起來是個很清秀的年輕人。這樣的身姿長相,放在大漠是很討女孩子喜歡的。

三個人中,顯然那一胖一瘦的兩個是奴仆。而叉腰站立的則是他們口中的“汗王”。圖桑帝國處在地廣人稀的大批區域之中,主要的王部分為十部,被稱為十部王姓。這十名王姓的部落首領都被稱為“汗王”或者“可汗”,整個西圖桑帝國則會有一個勢力最大的王部,統領整個帝國,王部的首領被稱為“大可汗”。

這種鬆散的政權結構,是受此處的地域轄製而不得不在為之。優點在於,平時各個部落逐水草而居,可自行發展勢力;戰爭時,各個王部又以聯盟起來共同對敵,顯得比較靈活。可是,因各個部落的發展各有不同,這些王姓之間也經常發生搶奪“大可汗”的戰爭,導致了西圖桑帝國雖然兵強馬壯,控弦之士有數十萬,依然無法穩定發展,時不時陷入同姓兄弟們的戰爭中。⊙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那位圖桑國的年輕汗王,抬手在額前搭起涼棚,不停地張望著,半晌,失望地放下手,重新叉腰站在沙坡上。

烤餅的黑瘦男子知道,自己汗王還是沒有看見他們在尋找的東西,道:“跟著汗王出來這麼多天了,一直沒見到那隻憨貨。真不知道轉到哪個山裡去了。”

白胖的青年盤坐在火堆旁,其時夏天的陽光已經非常燎燒了,他也懶得挪動一下屁股。一邊磕瓜子一邊流著油汗,道:“說不定讓山裡狼給掏了。”

黑瘦青年用手扇著鼻子,道:“烏鴉嘴。你少吃一點吧,這滿身的油水,臭死了。”

胖魚道:“再不抓緊吃,部落完了我們就沒得吃啦。”

“我說胖魚,你哪天能說些不讓人喪氣的話?”黑瘦青年不愛聽。

“老子喪氣不喪氣,汗王都不管,要你管?”

黑瘦青年被嗆到了,怒道:“看老子揍死你!”作勢要上前,胖魚忙將手中的瓜子一把揣到懷裡:“汗王!黑頭打人啦!汗王救命。”

那名年輕的圖桑小汗王走過來:“在鬨什麼?麵餅看著點,烤糊了要你們的命!”

“沒烤糊,”一直在太陽底下貪吃偷懶的胖魚,此刻立即換上了一張圓滑的嘴臉:“我和黑頭都仔細看著呢。”他終於肯挪動他那盤肥肉顛顛的大屁股了,起身將自己坐的一塊石頭又拍打了一下:“汗王先歇歇,這大熱的天兒……”他用自己的袖子給汗王打著扇子。年輕汗王不耐煩地揮手:“去去去,彆胡亂來賣弄殷勤,看你的臭汗都滴我身上了。”

“汗王就是體貼咱們下人。”胖魚見自己汗王沒有心情吃自己的馬屁,便識趣地讓開了。黑頭全程以無比鄙視的目光看著胖魚。看著火架上的麵餅似乎快糊了,出手將柴火壓得低一些,然後把麵餅翻了個身。他用力聞著那股香味,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胖魚也連忙湊過來吸了一口香氣。

年輕汗王看到胖魚湊過去,提醒黑頭:“黑頭小心些,彆讓胖魚碰了。”

“是!”黑頭精神百倍地應道,彆看胖魚會拍馬屁,在汗王麵前嘴巴甜得抹了蜜糖似的。可是,他們家的處月汗王可是英明神武、聰慧公正的啊,就知道,他,黑頭,才是真正可靠的男人。黑頭鄭重其事、神情肅穆地守著那塊被烤得金黃的麵餅,仿佛守護著一件曠世寶珠似的。

話又說回來,麵餅這個東西,在他們如今落魄的處月部落裡,的確是十分珍貴的東西。如果不是今天有特殊原因,他是連這個香味都聞不到的。

三年前,處月部落遭到了一場大雪災,損傷無數,時羅漫山的其他圖桑王姓趁火打劫,將他們的屬下小部落都接管走了。使得部落一天比一天衰落,這個夏天因牧草豐富,天氣暖和,處月部落的男女老少還尚能滿足最低標準的一點溫飽。可是,很多老人都在私底下說,這個冬天,恐怕就……唉,眼看著夏天一過就得入秋,一入秋就是冬天……

黑頭正在歎息,聽到胖魚又在說喪氣話:“那憨貨最愛吃這麵餅,烤得這般香都不見過來。隻怕會不會引了什麼不該來的東西。”

黑頭怒道:“汗王,你聽聽,胖魚又在烏鴉嘴!!”

年輕的處月汗王道:“胖魚的烏鴉嘴哪次應驗過?黑頭,你少那般忌諱。”他將手伸到胖魚邊上:“瓜子。”胖魚聳聳眉毛,知道自己汗王最了解自己,不可能不帶著零食。隻得從衣懷深處挖了一小把瓜子出來,伸手攤開,讓汗王用瓜子。處月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