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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入畫卷 烏雲登珠 4341 字 6個月前

芒教教主在每個圈都會放一位老巫,給刀奴們講解《光明垂地經》,同時也提供一些簡單的醫藥。而莫血所帶著的這個草字圈,則略有不同,這個草字圈的老巫職責,由長清和真正的老巫共同承擔。

莫血的目光從長清身上轉到那個矮小黧黑的老人身上。

這就是星芒教:哪怕身為牧刀人,他也不了解這個神秘的老人。好在這是一個以武力決定正確對錯的地方。他在此處最強大的實力就是,他可以任意掌握此間任何人的生死,沒有理由,不需要去分辨對錯,一切隻要他順心。

“三十七,今日收到十二的記號了嗎?”

“還沒有。”

“晚上再去看一遍,如果還沒有,明天我們就撤離這裡了。”

“是。”

莫血有一種感覺,大概這一次十二也沒了。

此番,十二和老六都被派往敦煌,老六所承擔的是必死之行,十二也幾乎是有去無回的。隨著星芒大神想要普照更多的光明聖地,他們的任務越來越艱難了。不過,正如《光明垂地經》中所說,“是光明垂地,諸法之王,若有所誦,則能思惟一,無上微妙……”他相信,星芒大神會指引他最終走上一條通往星光聖地的天國之道。

土崖下,長清與老巫將藥性又按照比例重新調整了一下。

紮合穀的刀奴不能長得太高,否則就不能使用了,他們每天在他們的飲食中要加入適當的草藥,讓他們符合星芒大神所需要的奴隸形態。最近有兩個孩子不知道是練功的問題,還是什麼其他情況,生長過於迅速。老巫要給他們一些藥物壓製一下。

新來的幾個孩子,也要灌以一定搞亂頭腦的藥物,讓他們失去對自己原來住處的記憶。長清就靠這些事務,在星芒教草字圈這個小旮旯之中,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長清眯著眼睛用一個小小的泥爐熬煮著藥湯。不知不覺天地漸漸沉暗了下來。

“十二回來了。”老巫沙啞的聲音從他耳邊響起。

長清抬起頭,淺褐色的眸子裡印著爐火的紅光,剔透如茶色的水晶。

他看到一個又瘦又小的身影從山崖下攀爬上來,雖然看不見臉,但是那身形動作,就是他熟悉無比的妹妹。

他微笑起來,自從四年前發生了那件事情,她就是他的親妹妹了。

儘管在兩個月前安排她進入敦煌時,他沒給她留退路,希望她能夠從此逃往中原,獲得自由。也隱約希望,她會被唐國森嚴壁壘的守軍發現,成為刺穿星芒教的一根毒針。

可是,隻要嫣兒回來,每次他都很高興。

第94章 回穀

秦嫣已經回紮合穀三日了。

她趴在一片枯礪的山崖上, 一個僅容一個人睡覺的石壁小凹處,那裡是長清哥哥平時睡覺之處。春夏之日,他們平日裡睡覺都沒有任何禦寒用品, 隻有在風雪暴寒的日子, 莫血才會將他們帶入阿爾金深山的洞%e7%a9%b4中,以乾牧草保暖。紮合穀的刀奴就該有強悍的體質, 否則就該被星芒大神所遺棄。

她受了針刑,這是他們身為刀奴從小最常見的懲罰之一。莫血喜怒無常, 她回來晚了一些, 莫血就大大發作了起來。這就是秦嫣當初在杏香園看到翟容從靴筒裡掏出長針時, 會覺得不寒而栗的原因。

當然,莫血在給她施以針刑的時候,還是按照跟長清的約定, 都是隔著衣衫進行的。過後,由長清親自給她上藥,不會讓她真的被莫血碰到。

因她這次受到的懲罰較重,長清哥哥將自己睡覺的地方讓給她, 甚至還給她蓋了薄薄一層他的被子。

風沙在山崖上吹得無數乾枯的草葉瑟瑟作響,秦嫣看著一隻黑鷹在山崖下展翅滑翔。身邊,長清哥哥在一節木頭挖出的小碗上, 篩了些渾濁的水:“喝點水。”

秦嫣喝著哥哥喂她的水。

“傷好些了?將敦煌所見得的事情,所去過的地方,都跟哥哥說清楚。”

“嗯。”

長清雖然這些年無法步出紮合穀,儘在莫血和老巫的管製之下, 但是他對於西域的了解一點兒不少,就是因為有秦嫣做他的雙眼。

秦嫣%e8%88%94著鹹鹹的嘴唇,以往她給哥哥講這些的時候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的,可是,這一回她要好好掂量掂量了。比如,可以講南市的熱鬨、講蔡玉班的喜樂、講陌桑湖的美景、講雲水居的奢華……可是,不能講在敦煌南市與宜郎一道吃肉餅;不能講在夕照城暗道跟翟郎君的事情……

秦嫣好為難,有些事情要講,有些事情要不講,萬一不小心說出了破綻,一定會讓長清哥哥看出來,到時候一定很被動。她覺得受了這頓懲罰雖然很嚴重,很痛苦,可是可以避免立時講這些事情,也算是禍中有福吧?

這三日,她趴在石崖上,一邊忍著身上的疼痛和頭腦的昏沉,一邊在心裡一樁樁揣度著哪些當講、哪些不當講。可是每次想起那些“不當講”的,便不由自主嘴角微微扯起。長清看著她的樣子,心知這妹子的話,接下來就沒幾句靠得住了。

第四日夜深,星子也淡暗。

秦嫣坐在哥哥身邊,雙手規規矩矩放好。對於哥哥她是不敢造次的,十歲之後哥哥就跟她嚴格劃分界限。

秦嫣便將可以跟長清說的,都儘量說給他聽,同時,也在談話之中儘量將翟容的份量摘走。

“唉。”她在心裡歎息著,很想念跟郎君說話時候,可以靠在他身上,賴在他懷裡的感覺……

“長清哥哥,我給你的禮物你可喜歡?使用起來可順手?”

“挺好,是敦煌畫工那裡直接買來的?”

“是。”

“藤黃、朱砂都是中原之物,很細膩,石青還要再淘澄一下方可使用。”

“那我有空了來幫你弄顏料。”

“嫣兒。”

“嗯?”

“石/國使者是如何死去的?”

“他在伊吾地界,聽說是他路上看上了一個姑娘,搶入車隊想要圖謀不軌。那姑娘的兄弟追上了車隊,將他們都殺了。”

“你是聽誰說的?”

“是處月部落的小王步陸孤鹿荻。她當時在車隊裡翻看有沒有金銀財物,被我遇上了。”

長清仔細看著她的臉:“你跟翟家郎君是什麼關係?”

“沒……沒有關係。”在自己兄長麵前說謊還是壓力挺大的。

長清是能識人之人,怎能看不出她已經與人初嘗澤露了?他道:“嫣兒,你知道自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嗎?”

“沒有吧?”

“以前你跟我說起外出所遇之事,你不會騙我。”長清道,“可是如今你騙了我好多次。”

“哥哥!”

“你跟那翟家二郎君,到底是怎麼回事?”

“……”

“嫣兒,我跟你說過多少回,在哥哥麵前撒一個謊,就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圓。”長清道,“你總有圓不過來的時候。”他迫問道,“你到底跟他到了哪一步?”

“我們沒什麼的。”

夜風吹在天山無名山穀之中,春天已經接近暮春,天山深處依然很是清冷。長清問:“一起睡覺了?”

“哥哥!”

“哥哥是懂醫的,你身上的氣血都和先前不一樣了,你以為你能瞞過我?”

秦嫣捂住臉。

“既然,敦煌的事情不肯說,夕照大城說細致些,應當沒問題?”

秦嫣立時想到在珠蘭暗道中,她摸翟家郎君的手指,他捏她的指尖;她還抱著他睡覺,他也抱還她……秦嫣將頭埋在雙膝間。

長清合十,心知,這孩子是徹底廢了。

“那你說說看,你先前說的事情,有多少需要重新說過?”

“好罷,我全部重新說,行不行?”秦嫣有氣無力地道,一大堆謊言,圓也圓不過來了。

秦嫣再次利用受訓的斷續時間,將去往敦煌之事重新給長清說了一遍。這一回她再不敢有任何隱瞞,隻是有兩件不得不隱瞞。⑩本⑩作⑩品⑩由⑩思⑩兔⑩網⑩提⑩供⑩線⑩上⑩閱⑩讀⑩

頭一件,她與翟容之間的種種羞人細節,這個肯定不能出口。

長清認認真真地將她的話聽完,指出:“那紅蓮石潭是很令人疑惑之處,為何能將你手臂上的燙傷很快治好?”他說,“我幫你塗藥膏的時候,看到你的脊背上多了一片淤青似的顏色。可又完全不像……”

秦嫣道:“我也不知道。”秦嫣想起,曾經在翟家彆府的水晶鏡麵裡見過自己脖頸上的這片顏色,隻是角度問題,看不清楚。翟容也見到過,說她是新長出來的。

過後經曆了安業寺一戰之後跟翟容在一起,幾乎都是暗處,雙方也沒有再提起此事。

“嫣兒,你那般喜歡那個翟家二郎君嗎?”

“啊?隻是還可以吧?”

“你看看你,一提到他你就開始目光閃爍。”

“沒有,真沒有,我這一次什麼謊話都沒說。”

“夕照城上你為何要上去?”

“我想去救傅大俠和那些江湖弟子。”

“你是想去救翟家郎君吧?你難道不知道夕照大城之戰是去送死的?豁出性命上那城頭,你還敢不承認?”

“……”

長清無可奈何地搖頭:“嫣兒,你以前那麼乖,如今跟哥哥反反複複地撒謊!”

長清是在長安居住過多年之人,對於中原禮儀風俗也是很了解的。想到如此麵骨還帶著幾分柔稚的妹子,半點名分都沒有,被那個姓翟的臭小子給生吞活剝了,長清有些氣惱道:“那個叫翟容的小子,以後哥哥要重重教訓他一番!”

秦嫣紅著臉,也不敢替翟容說話,依著長清道:“哥哥說什麼便是什麼。”

“人長得如何?”

“……”按照秦嫣的本意,自然說“很好看”,但也知道長清如今對郎君有些不滿意,她低調回答:“還可以。”

“隻是一個還可以?”長清道,“我妹子生得這般好,長得一般我可不給他。”

秦嫣以為自己說錯了,改口道:“他……挺好看的。”

“長得好看,就能隨便擺弄小姑娘了嗎?”長清的憤怒更甚,“浮浪少年!”

秦嫣發現自己錯了,她一直認為翟容比較龜毛,沒想到長清計較起來,居然這般可怕。

“他沒提出將你帶回中原?還是悖於唐國律法,根本就沒這個打算?”

“他讓我跟他去師門,他師門在河北道北部的東海之上,他說那裡唐國律法管不上。”

“他是翟家嫡子,難道不想接掌家主位?”

“他已經自請逐出族冊了。”

長清問清楚之後,說:“嫣兒,既然什麼都準備好了,你為何不跟著走。男人的心思不會長久,變心了你也就失去這一次逃出紮合穀的機會了。跟你說過無數回,機會稍縱即逝。”

秦嫣看了他一眼,怯怯道:“哥,我……答應做他們的線人……”

長清悚然立起眼睛,壓低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