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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入畫卷 烏雲登珠 4310 字 6個月前

沒想到它還有其他的麵目?秦嫣將他的手一把拉開:“你剛摸過狼,怎麼往嘴裡放?”

翟容放下手,問她:“雪奴真的是狼王?早知道小時候就不放生了,帶到北海門好好訓練它了。”

秦嫣道:“是啊,而且銀狼王羅夜在時羅漫山附近一帶的牧民哪裡,名氣特彆大。”

“是嗎?”

“它是時羅漫山的無敵狼王。牧民都傳說它,身披銀甲,在月光下如魅如影,奔跑起來如風如電,在時羅漫山打敗了無數狼群,很多狼族的頭狼都要雌伏於它。它後來養了兩隻小狼,一頭我們管它叫黑大山,一頭叫黑小山。如今,應該是時羅漫山的新狼王了。”

翟容笑容都快從臉上溢出來了:“我家雪奴看起來這般乖,原來如此厲害?”

雪奴回過頭,對著翟容一聲大吼。

翟容看到雪奴做出了選擇,道:“若若你說得對,它不是雪奴,它是銀狼王羅夜。你看,它不打算留在翟府養老,它要回歸山野。”

秦嫣道:“是啊,那片山林才是它真正的家。”

真正分彆的時間來到了,翟容站起來,他的眼睛裡潤潤的,他知道雪奴已經是一頭年紀非常大的狼了,這一回大約是此生最後一次見麵了。秦嫣跟著他一起站著,她大聲喊道:“羅夜!再見!雪奴,再見!”

翟容覺得她這種行為幼稚得很可愛,像個小花苞似的,低頭看她笑了笑。

三頭狼在遠處的山林下,左轉右徊了一番,又嗚嗚嗚叫了幾聲,這才翻越崇山峻嶺,向著深山而去。兩個人一高一矮,站著目送三頭巨狼漸漸消失。

“你是如何馴養雪奴的?”秦嫣算了算歲數,當時他也就八、九歲的樣子。翟容重新坐在石塊上,撒著腿:“還不是帶著山上跑跑,到處弄點吃吃。”

秦嫣坐到他身邊,說:“很多人都說,羅夜是受過特殊訓練的,所以才會那般矯健奸詐。”

“奸詐?”翟容搖頭道,“雪奴明明很溫順純良,是寵物。”

秦嫣對他嗤之以鼻:“郎君,被時羅漫山各個部落視為神靈的銀狼王,在你嘴裡,是一隻純良的寵物?那些與時羅漫山狼群做了好多年鬥爭的牧民,若聽得你如此說話,會拿起鐵叉叉死你的!”

“若若,看,日出。”翟容挽起她的肩膀,將胳膊放在她的脖子旁。

秦嫣轉身向東方,北山上頭紫紅染暈,將山林間的清新迷霧驅散,燃遍山頭。

翟容問道:“你那日唱的粟特歌很好聽,你會用中原話唱嗎?唱給我聽聽。”他除了在夕照城中學過幾句圖桑語,對於西域其他部落的語言還不熟。

秦嫣就唱起來了,這一次她沒有故意將自己的聲音壓沙啞,而是少女清潤的歌喉:“冰雪消融,回歸孤雁,

一路向西天空蔚藍。

蒼茫高山上最怕,手中的風箏斷了線。

……

我的愛慕追你如風,

我的溫柔纏你如水,

你一定要答應我,不會讓我尋你不見。”

翟容一聽,到底是中原小郎君,沒有這麼直白,麵紅過耳:“這歌的詞兒,也太肉麻了!”

秦嫣道:“西域人粗獷些,他們全是這種句子。其實也還好。”

雪奴歸山,他們也該回翟家彆府了。

他們從山頭站起來,對著東方的陽光,手挽手回府中去。

……

……

數日之後,秦嫣不可能再在敦煌呆下去了。

星芒教對刀奴管理不是太緊密,一來是仰仗自小到大灌輸給刀奴們的信仰,二來,則是對他們視若棄子。每一個放出去的刀奴,略有懷疑就可能被牧刀人隨意去除了。

星芒教對於自身運作方式,則有著嚴格的控製,像秦嫣這種低等刀奴,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們是如何進行平日操作的。她所認識的,僅僅隻有牧刀人莫血和老巫。

這種對待刀奴的方式,讓洪遠孤覺得很疑惑,他認為,星芒教是采用這種方式,隨時將每一個刀奴,都當作可以被放棄的物件。這種做法,應當是在篩選著什麼。至於到底在篩選什麼,這需要秦嫣重返星芒教,仔細勘探才會有一定的結果。

秦嫣從石/國使者死去之後,已經在敦煌耽誤了不少時日。其實再回去是有點容易令牧刀人莫血起疑。這時候就體現出了她背後有人支持的好處,翟羽利用他在西域的勢力,在西域製造了兩件可以耽誤秦嫣歸程的合理事件,為她做了一個掩護。西域長途漫漫,十來日的時間差,還是可以為她做到的。

秦嫣按照翟羽為她設計的歸途,將自己打扮成一個衣衫襤褸的西域少年模樣。她的臉上塗了不少泥漿,原先的樣子已經看不大出來了。

翟羽讓秦嫣坐在他的馬車中,待將她送到合適的地方,再讓她混入他安排好的駝隊。

秦嫣是第二次坐翟家主的馬車。他的馬車是定製的,因他自己是河西商旅的領頭之人,難免為了利益往來會與人有些衝突。他的馬車是以精銅打造、包以烏皮,特彆堅固。普通刀箭很難射入。坐著也特彆穩定。

洪遠孤沒有來送她。

杏雲林下,洪遠孤被暗斬門的人所追殺,這是他們江湖上的宿仇。洪遠孤並不擔心,還小小地利用了他們一把。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是被盯著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翟容來送她了,但是沒有在馬車裡陪著她。他隻是騎著馬,默默地跟在馬車的側邊。他身上穿的也是自己尋常的胡袍,沒有向翟羽那樣,特地喬裝了一番。因為,他們定好的計劃裡,翟容送到一定的地方就不再向前了,翟羽負責帶著小股人馬,將她送到可以安全離開的柳集鎮上。

秦嫣坐在那輛精密沉重的馬車裡,無論外麵的道路是否崎嶇顛簸,這馬車裡都較少晃動。她不覺得舒適,隻覺得如同在囚籠中。師兄也在這裡放了不少吃的,喝的,可是沒有郎君陪著,總覺得少了什麼。她想起他們當初一起在這裡,一起喝蓮子湯,他檢查她的手臂,她給他擦藥……

這些事情都得暫時放下了。連她脖子裡的那塊玉玦也正式交給郎君保管了。隻不過才掛了幾天而已,她就已經覺得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如今這部分被郎君帶走了,兩個人隔著厚厚的車廂壁,她感覺心中頗為憂傷。

秦嫣被翟家主親自護送著,出了敦煌地區,過了河西,進入鄯善,出伊吾。直到保證沒有人跟蹤,才將秦嫣從馬車裡放出來。

翟家主一身普通的沙匪打扮,騎在馬上:“秦娘子,一路保重了。”

秦嫣看著翟家主那張臉。平日裡,他都是玉環飾髻、玄袍披掛,顯得高貴不可近人。如今,他穿著西域尋常沙匪的粗麻、皮毛的短衫,倒顯得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氣勢少了許多。秦嫣鼓起勇氣,說道:“師、師兄。”

“什麼事?”

“師兄,我第一次見到你和軼兒在一處,就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翟羽問:“什麼感覺?”

秦嫣局促地說:“我覺得你很像我父親。”

翟容笑了:“我的年齡,是可以做你父親了。”

“師兄,能否抱我一下,”秦嫣忐忑地道,“就像……你抱著軼兒一般。”

翟羽端坐在馬匹上,翟容看著他們兩個。

翟羽從坐騎上下來,走到她麵前:“過來吧。”

秦嫣閉著眼睛輕輕地抱住了他,就像孩子抱著自己的父親。

她那模糊斷裂的記憶淡然滑出,她記得,家裡也有一個和翟府一般,又大又好看的院子。父親穿著黑色的長袍,帶著她穿過那些亭台樓閣……母親為她梳頭,柔軟的手指在她額角移動……好想回家啊……

翟羽出於對自己兄弟的擔憂,其實並不喜歡她。此刻,他也覺得她身世畸零,令人同情,輕輕拍了拍她的脊背。

秦嫣抹著淚道:“多謝師兄。”

翟容從馬背上下來,走到了他們兩人身邊:“若若,你那個中原名字是真名還是後來起的,我可以幫你去查一下。”

秦嫣道:“我隱約記得小時候叫這個名字,但是不知如何寫。是長清哥哥幫我根據中原姓氏估計出來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看到翟容到了身邊,忙從懷裡掏出手帕,擦著眼淚道:“不好意思又忘記用手帕。不過,等回了紮合穀,我還是要拿手擦眼淚的。”

“回了紮合穀,就不許哭了。”翟容撫摸她腦後的男孩子發髻,“早些完成任務,早些回家。”

“嗯。”→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不要讓我等你太久。”

“是。”

“太過危險麻煩的事,就不要去理會了。”

“嗯。”秦嫣邊擦眼淚邊點頭應著。哪怕她回不去記憶裡的家,翟容也會給她一個家……這種感覺真是……她也真想什麼也不管,留下來跟他在一起。

可是她不能這樣做。長清哥哥的安危需要考慮,翟容一旦進入跟星芒教和巨尊尼的戰場,他難道不需要更多的幫助嗎?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她都必須去做好這件事。

昨天,最後一晚。

他們倆騰出了兩個時辰,在風來閣樓上的憑欄邊,聽風看月地彼此交談了一番。

他告訴她,杏雲林的杏子是很奇怪的一種樹,不是每棵樹上的都甜,一棵樹一個味道。他知道哪些甜,哪些脆,等到明年夏季帶她過來采杏子吃。

她跟他說,天山有雪的時候最美,明天冬季,他們一起去天山看雪,看月亮升起。

他說,明年春天要記得回來。

她說,救出了長清哥哥,她介紹他們認識。再三保證,長清哥哥一定會喜歡他。

……

最後他抱了抱她,親了親額頭。

他們還有很多很多事情需要一起去做,兩個時辰怎麼夠?

……

“若若,早些回來。”站在天山東麓的風口,千裡相送終有一彆,翟容再次對她道。

“我一定會早點回來的。”這兩日,秦嫣已經反複說了無數遍了。

她先跟著翟羽的馬隊,迂回盤繞到柳集鎮,再按照以往返回紮合穀的方式,先徒步,等到了合適的地方,再偷人馬匹回去。她的雙腿跑動很快,不過一盞茶時間,就已經翻過一座粗糲枯山,向著天山深處而去。

……

……

“牧刀人”莫血是個中年男人,他的五官平常,猛一看就像一輩子在天山上勞苦生活的老實牧民。抬起頭時,一雙眼睛浮腫地看不清眼神。

星芒聖教所在的紮合穀,並不是真正輿圖上能夠找到的一個山穀。紮合穀在圖盧語中意為“牧草之地”,是牧人放羊所在。

而莫血,牧的不是草,是“刀奴”。

莫血的目光轉向前方一個土崖,土崖下兩個模糊的影子。

稍微高的那個是長清,那隻是他的自稱,至於到底叫什麼,根本沒人知道。

矮的那個是他們這個草字圈的老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