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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入畫卷 烏雲登珠 4259 字 6個月前

撞在石壁上,有了小小的回音。她意識到了這朵蓮花的分量。

“畫完這朵蓮花,就是成婚了。”翟容從腳手架邊上的一個粗瓷調色盤中蘸了幾筆白漿。在他這個年齡,說一句“天長地久”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他說:“我來塗底色,你來染紅粉,你應當自己會上色?”他們在蔡玉班的時候,她跟著他寫過字,也畫過圖。

“會畫的。”秦嫣看著他的手指在壁畫上移動,看著他的側臉,筆挺的鼻梁,低垂的眼眸,“郎君,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吧?我真的能畫嗎?為了我值得嗎?”秦嫣咬住嘴唇。

“你彆將此事都攬在自己身上,我離開翟家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兄長。”

“翟家主?”

“對,兄長是庶出子,當時敦煌危急,翟家有難,他才做了這個家主。這些年為了西域世族安定,做了很多事情。可是因為我是嫡子,所以河西世族在這個出身的問題上一直有計較。隻有我離開,我兄長才能名正言順成為河西世族領袖。”翟容細致地塗滿□□色,“若若,沒有你,我也要離開翟家。有你,我會走得很開心。”他道,“從此以後,敦煌不是我的家,也不是你的家。”

“天地之大,你有我在,何處不能容身?”他將筆交給秦嫣:“你自己調顏色,我不太會調色。”

“是,哪裡都能容身,”秦嫣說,“可是,要你在。”

秦嫣用了一點點胭脂色,調出荷花的粉紅色。翟容看著她專注調色的模樣:“我離開河西,惟一遺憾的是父母留給我的這朵蓮花。那時候,母親對我說,如果我能夠每年跟娘子都來此處畫一瓣,十二年後,一定已經是老夫老妻舉案齊眉,可以相伴一生了。”他蘸了白色,在蓮花上打底色,他一口氣將十二片都塗完。

“十二年後?”秦嫣算了一下,“我二十七歲,你二十九歲。”她提醒他:“你畫太多了吧?”

翟容輕笑,將額頭親密地貼上她的額頭,兩人的呼吸纏在一處:“現在我們一口氣都畫完,畫完以後你就二十七歲,我二十九歲了,然後我們長長久久在一起。”

……

……

安業寺的鐘聲在夜幕中,遠遠傳來。

寧靜的杏雲林中,忽然響起一陣急驟的馬蹄聲。月色下,無數杏花花瓣被激飛,被月色一染,閃爍著銀色的光芒。翟家彆府門口,赫然出現了一隊三十人的黑騎。他們一路從敦煌城另一側的城門趕到此處,馬聲喘熄。

看守彆府的翟家奴子探出頭來一看:“家……家主?”

彆府是翟家宴請賓客,或者闔家做法事的時候,才會過來小住。每次來都是事先有百來仆人先將這裡整理周全,翟家主才會帶著自己的客人或族人,翩然而來。此刻,翟家主一身黑色長袍,在月色下分明染著沙土。

奴子們從未看見自己的家主,如此匆忙到了這裡。打開門恭迎主人。

翟羽道:“我不進去,二郎主來過嗎?”

“來過。”奴子垂手回答。

“做了什麼?”

“吃了晚膳,沐浴更衣。”奴子補充道,“還帶著個小娘子,在左廂房休憩了一個多時辰。”

翟羽劍眉斂起,在眉頭挽起一個結:那小兔崽子傳消息要帶著花蕊私奔,讓石越湖、關客鷺他們在敦煌城嚴華門外,設了騙局,讓他去截人。結果人根本沒走,好整以暇地在他翟羽的地盤上為所欲為。翟羽問道:“二郎主如今在哪裡?”

這奴子也在翟家許多年了,雖然見翟羽次數不多,但是年數也不少了。翟家主一直都是那麼漫不經心,帷幄在握的樣子。如今……如今,奴子怎麼覺著,家主神色有那麼一點“氣急敗壞”的意思?他回答道:“二郎主說,他在莫高窟。家主如果來了……”

一聲馬鞭響起,翟羽已經帶著手下向著莫高窟,絕塵而去!

隻怕,那小兔崽子已經把母親留給翟家嫡子正妻的那朵蓮花給胡鬨掉了。

第82章 玉聘

秦嫣知道有些不妥, 可是她也是乾了再說的人。郎君說能畫,那當然就能畫。她挽一挽袖子,一片一片暈染起來。她是暈染, 要比翟容畫底色費點功夫。

翟容的目光隨著她的筆尖上下移動著:“哪怕是十二年後, 我們也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在一起。若若,你看, 我們可以在一起那麼多年。”

“是啊,好多好多時間……”秦嫣也高興極了, 邊畫邊說, “我能跟你這麼早就認識, 真是幸甚至哉。”

“畫吧,若若,”翟容為她托著調色磁盤, “我還以為,自己不能以翟家子弟的身份,畫這朵蓮花。如今我還沒跟翟家劃清界限,就有媳婦陪我來畫了, 你說我父母會不會特彆滿意你?”

秦嫣沉下氣息,將筆垂直於牆麵,一絲絲慢慢地畫著粉色。她跟長清哥哥學過畫, 蓮花又是佛教繪畫中最常見的事物,她果然一氣嗬成,將那瓣蓮花,畫得極好。

翟容拿著燭台, 滿意地欣賞著。秦嫣手中猶自握著筆,摟住他。兩個人貼在一處,看著這朵曾經受到過高僧祝禱,會為他們帶來無儘祝福的蓮花。

兩人正在心甜意洽,歡暢之時,隻覺得整個洞窟似乎都有了震動。

莫高窟這裡除了一些畫師,平日出於對於佛祖的敬奉,幾乎很少有聲音。這一片馬蹄聲,攪動了那漆黑如墨的深沉夜。

翟家主在這裡名氣太大,無法低調微服出行,更何況是如此深夜。而莫高窟裡夜宿的大多是一些年老畫師,他們白日為佛祖造像,晚上也會躺著默默揣摩形色,睡覺很警醒。

秦嫣也聽到那隊馬匹進入莫高窟,隨後,黑夜中傳來翟家主的手下,在壓低聲音道:“各位先生莫受驚擾,隻是翟家主有事去自己家供養的洞窟。”“張先生,請回……”“沒事,我們稍微待一回就走,不必煮茶。”……

“翟家主來了。”秦嫣有些提心吊膽地告訴翟容。多少有點醜媳婦見公婆的忐忑樣子。

“你嚇成如此做什麼?”翟容刮她一下鼻子,“不是說了,有我呢。”

秦嫣沒有心思跟他逗,神情嚴肅地看著門口來人。

看管翟家洞窟的畫匠托著一盞青釉瓷底的蠟燭燈,走在翟家主麵前引路。翟羽一進來,就看到那朵蓮花被兔崽子給塗了。

秦嫣早已轉身到腳手架的另一邊,一見到翟家主的身影在洞窟口出現,便想躍下腳手架去行禮,翟容也跟著她一起一躍而下。

翟容拉著秦嫣的手,滿麵笑容:“哥。”

“見過翟家主。”秦嫣行完禮,心虛地靠在翟容身邊。翟容感覺到了她的躲閃,他明白她和他畢竟是私奔,如今的情形多少算作私奔未遂被拿住了。她還是很害怕長輩的,他肩膀一展,將她嬌怯的臉擋住半邊。

負責這座洞窟的畫師左右看看兄弟倆,翟羽道:“駱先生,你先請回吧,這裡不用你伺候。”被稱為駱先生的畫師,將手中的蠟燭燈盞放在兩人之間一個橫置著的腳手架。駱先生身為畫師,對於角度、光線都非常敏[gǎn]。駱先生擺放燈盞的地方,正好將兄弟倆都罩在燭光之下。

兩個人的麵容互相之間都看得很清楚。

翟羽已經恢複了平常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翟容則彎彎翹起嘴角,一臉很欠揍的模樣。

翟容看了一眼他們身後的壁畫:“你這麼快就決定跟這個小娘子成婚?你年齡還不夠成婚。”②本②作②品②由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網②友②整②理②上②傳②

秦嫣聽著,他們開口就有了針鋒相對的味道。她低著頭,心裡縮得如同一枚乾癟的蒲桃。

翟容說:“不但年齡不夠,身份也不合適。這些我都知道。”

“認識也就三十多日吧?宜郎,你決定得未免太匆忙。”

“我沒有那麼多心思放在料理家宅之事上,若若,我認為她很合適我。”翟容挺起%e8%83%b8膛,“哥,我和若若已經木已成舟,懇請你,順水推舟放我們一馬。”

翟羽踱步到他們身邊,看著翟容的臉。

這個兄弟,八年前離開敦煌的時候,還完全是個孩子。那時候他每天手把手教他習字,帶他讀書。翟羽若處理商務沒有空,青蓮會照顧他。在翟羽的心目中,翟容始終是那個比軼兒大不了幾歲的頑皮男孩子。

這幾天在翟府,他也是低頭垂手很聽兄長話,在府中有空就陪著軼兒玩,給人一種掃去了年少時候桀驁,變得懂事的假象。可是,如今他將背挺得直直的,一雙眼眸深處,時不時閃現出挑釁自己兄長的味道。

——宜郎,都快和自己一樣高了……翟羽心中閃過了這個念頭……

翟羽的目光看向秦嫣,那小娘子一發現他的眼神掃過去,立即畏懼地朝翟容身邊縮一縮。翟容也立時關切地捏一捏她的手,越發緊緊地握住,任她靠緊自己的身子。

翟羽浮出一個淡到難以察覺的笑容:有點羨慕兄弟,可以如此心無障礙地去喜歡一個女孩子。他對秦嫣道:“花蕊小娘子如今既然入了我們翟家門,自己到底是什麼身份,總能夠跟我這位兄長說一下吧?”

秦嫣看看翟容,說道:“我……我叫秦嫣。”

“從哪裡來?先前住哪裡?”翟羽繼續問。

秦嫣低了頭,按照道理說,郎君的兄長問她這些話,她都應該如實相告才對。可是她對於自己真正的身世已經不記得了,而紮合穀星芒教的事情,她又不願意說。

翟容道:“兄長,我也要問你,你又是什麼人?”他注視著翟羽道,“如果你隻是西域道上的一名商人,隻是河西的世族領袖,那麼,若若是什麼人,對你而言並沒有了解的必要。若若的身份確實需要有所隱瞞,我要帶著她私奔。以後翟家的基業都是兄長你的,我隻是個江湖散人,我妻子是誰,對於翟家而言,並無乾係。”

翟羽臉色像一張鋪平的細絹紙:“你既然猜出我身份並不尋常,那為何不帶著小娘子儘快逃離?如今你們既然被我追上了,就彆想逃走了。”

翟容說:“如果我不曾猜錯的話,以兄長你布在河西的眼線,以你暗中豢養的死士,我要一個人帶著若若從你眼皮底下,逃入中原,這是根本不可能的吧?”翟容將空著的一隻手一攤,“我連刀都放在彆府裡了。我讓小石頭他們迷惑你的眼線,隻是給我和若若爭取一些時間,讓我們可以好生過了這個夜晚。”

“宜郎,你是如何出城的?”翟羽對此也有些不解,翟容在敦煌城裡,剛回來不過三十來日,沒什麼根基。可以說是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如今,被他混出城,而且還優哉遊哉在彆府享受了數個時辰,這對翟羽來說,也是一件很值得詢問一下的事情。

翟容道:“前幾天我幫助徐刺史大人,調查夕照城、香積寺等案子,我認識了不少敦煌守軍。”

“這個我知道。”翟羽道。

“後來,我從黑市租了個屋子,在那裡讓若